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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通憶程硯秋:為人正直,但是這個評價仍嫌一般,至少應寫剛正

作者:梨園雜志

 若講我和硯秋認識的時間的話,我還是與蘭芳認識得最早,禦霜(即硯秋)是經羅瘿公先生介紹才認識的。我對禦霜沒有恭維話。我向來與硯秋講話是沒有好話的,當面總是批評他,可他說:我就喜歡聽。

 硯秋的一生是受壓迫的一生。記得硯秋曾給張作霖演過堂會戲,張的手下人把他的戲安排在張吃午飯後,戲碼也是很素淨的,而把名角的戲放在張吃飯之前。誰知張欣賞硯秋的戲,飯可以擺出去吃,鴉片可以拿出來吸,等硯秋唱完了,張卻要睡覺了,搞圈套的人們倒落個适得其反的結果。

 硯秋挂頭牌是上海到北京。餘叔岩把硯秋帶到上海唱倒第二。不知因為什麼事情,上海軍警同餘搗亂,餘自己偷偷買好一張火車票溜回了北京,把硯秋幹擱在上海。

陳叔通憶程硯秋:為人正直,但是這個評價仍嫌一般,至少應寫剛正

程硯秋之《費宮人》

 羅瘿公先生把我找去問如何辦。第一舞台建議是否要硯秋頂下去,羅公很慎重,考慮再三拿不定主意。大家主張問問硯秋本人的意見。

 當時,程大概是二十歲,還很年輕,他卻回答說:“若是問我,我就要頂下去。至于有沒有把握,看賣座怎麼樣吧。”于是舞台挂出了牌,說明因為餘叔岩大老闆患病,乃叫程硯秋挂頭牌。

 我私下問硯秋到底有無把握,他的回答還是那句老話,真個是有膽量的,結果他的演出天天上滿座。是以後來我對他說,是餘叔岩給了你一個好機會。

 軍閥張宗昌也邀硯秋演過堂會戲。一天,張約硯秋去談話,談完後給他現鈔六萬元,硯秋堅決不收,張無奈何,隻得作罷。張是強盜,也是盜亦有道,他亦不得不稱贊程硯秋是好男兒。這件事是沒有人知道的。

陳叔通憶程硯秋:為人正直,但是這個評價仍嫌一般,至少應寫剛正

程硯秋、吳富琴、文亮臣之《碧玉簪》

 硯秋到上海不去拜流氓,結果滬上小報把他罵得一塌糊塗。盡管有錢的人捧他,他也不買賬。在上海給硯秋寫信的不外兩種人:一種是女人勾引他,對此,他一概置之不理;一種是窮困告幫的,對此,他則把來信者的位址一一記下。硯秋與我一起出門時,拿着錢就按信的位址往裡弄裡一鑽,也不留什麼回信,隻是送錢幫人。這是經常的事。程硯秋對有錢的人是驕傲的,對貧寒的人是同情的。

 硯秋為人正直,但是這個評價仍嫌一般,他的為人可改兩個字,至少應寫剛正,他吃虧在剛,好也在剛,唱裡有剛。硯秋是一為剛,二為潔,即孤潔也。他确實是在下鄉以後,熱愛勞動生活,正像硯秋在日記裡所記:“勞累終日,飽食玉米面而感香甜愉快,作了工,樂得其所。”

陳叔通憶程硯秋:為人正直,但是這個評價仍嫌一般,至少應寫剛正

程硯秋在青龍橋務農

 硯秋喜歡與勞動人民接近,表示與城市士大夫處之不泰然,反之,與“鄉野之輩”相處融融,真的是趣在農民不覺其苦。後來他又辦了農村學校。硯秋熱愛勞動人民是一根紅線貫穿着的,這對他以後接近黨是很有關系的。硯秋在北京圍城中畫梅一枝,附詩兩首曰:“料得喜神将莅至,毫端先放幾分春。”我回信說這兩句詩很好很好,最好題在畫上。是以共産黨一進城,硯秋就唱了三天戲,以示慶賀。他的詩是喜歡共産黨的,凡是被壓迫的人對共産黨都是表同情的。他不靠什麼山。

 硯秋在解放後曾講過:“什麼宗什麼派,我全不加入,要加入,就加入中國共産黨。”硯秋一生受壓迫,對勞動人民同情和熱愛,解放後對黨愈加愛慕和接近,并決心接受黨的上司,努力為人民服務。最後終于參加了偉大、光榮、正确的中國共産黨。這是要突出描寫的。

 硯秋是不假聲勢的,他完全是靠藝術打出來的。他主張戲曲要承擔改革社會的任務,《青霜劍》一戲就是講這個。王瑤卿這位先生是真負責任,硯秋的戲每場必聽,硯秋征求他的意見,常常讨論到天明,《鎖麟囊》一戲是集其藝術大成的,戲的内容是有些問題,硯秋也很想改。他交出本子一年多,自己提了意見,結果是沒有人給他改。過去這出戲在上海一唱,是任何人打不倒的。後來就是這出戲,不叫他演,不給他改。《鎖麟囊》這出戲藝術上是很高的,内容至少是可以改好的。

陳叔通憶程硯秋:為人正直,但是這個評價仍嫌一般,至少應寫剛正

程硯秋之《鎖麟囊》

 硯秋對地方戲有深刻的體會,得力于此甚多。當然,電影、外國歌劇等,諸如此類,對他的藝術創造有益,但要突出地方戲對他藝術的影響。

 現在的不少名角能自己演戲,但不能教别人戲,這點我本不曉得。後來聽說硯秋講課,講得好極了,能唱的不一定能教,而他既能表演,又能教人,這是難能可貴的。

(《文化史料》第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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