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第3章
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子賤:即宓(fu)子賤(前521年或502年—前445年),名不齊,字子賤,春秋末年魯國人(一說宋國人),孔子的得意門生,孔門七十二賢之一。
宓子賤曾任單(音shan)父(今山東省菏澤市單縣)宰。他注意修養,有君子之德,《呂氏春秋·察賢》記載,他為單父宰時,用“無為而治”的辦法來治理,結果是“身不下堂而單父治”。
當他向孔子述其政績以後,孔子稱贊說:“惜哉!不齊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則庶幾矣。”意即宓子賤還可以做更大的官。
在古代,宓和伏相通,姓氏來源于伏羲,秦漢時期的博士、《尚書》的重要傳人伏生以及東漢時期的伏皇後均為宓子賤之後人。

若:象形字,甲骨文像一個女子在梳理頭發,若字最初的意思就是“順”、“依從”,是“諾”的初文。
若字後被假借為表示“像”、“如”等義,例如“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又如《書·盤庚》:“若網在綱。”
若也指“比得上”等義,例如《論語·學而》中所說的:“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若可以指第二人稱代詞,相當于“你”、“你的”,也指“這個”、“這個人”,如《儀禮·士昏禮》:“勗(xù)帥以敬先妣之嗣,若則有常。”本文的若,即為此意。
若也指“若木”,和通天神樹“建木”一樣,是《山海經》中的一種神樹,如《淮南子·地形訓》:“若木在建木西。”又如《楚辭·天問》:“若華何光。”
魯:即魯國。
斯:本文第一個“斯”表示“這個”,即“君子品德”,第二個“斯”為句末語氣助詞,無義。
全文了解為:
孔子談到子賤時說,“這個人真是君子啊!魯國如果沒有君子,他會從哪裡學到這樣好的品質呢?”
本文是孔子對弟子宓子賤的評價,也是對魯國不缺君子的肯定。
孔子也如此評價過他的另外一個弟子、侄女婿南宮适:“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吳國公子季劄曾評價衛國:“衛多君子”,也許有人說魯國沒有君子,孔子表示不服氣,是以說了一句:“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孔子曾說:“齊一變,至于魯;魯一變,至于道。”據此看來,當時的魯國是仁德之區,社會風尚良好,是以能出君子。
那麼,孔子在什麼情況下對宓子賤有這麼高的評價呢?
據說,孔子侄子孔忠(字子蔑,孔門72賢之一),與宓子賤同時在做官。孔子經過孔蔑處,問他說:“自從你做官後,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孔蔑說:“自從我做官後,沒有得到什麼,但失去的卻有三種,這就是:公事纏身,所學的知識怎能得到溫習?是以學習不能夠明白領會,這是一失。
俸祿太少,稠粥還不足夠供給内外親戚,親戚日益疏遠了,這是第二失。
公事繁忙緊張,不能去吊唁死者和探望病人,是以朋友日益疏遠了,這是第三失。”
孔子聽了後很不高興,又前去見子賤,說:“自從你做官後,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子賤說:“自從我做官後,沒有失去什麼,卻得到了這三樣:
一,當初記誦的文章,現在實踐并推行它,于是學習的東西一天比一天明白。
二,俸祿雖少,可稠粥還能供給内外親戚,是以親戚一天比一天親近。
三,公事雖然緊張,但是,下班後,夜裡常去吊唁死者和探望病人,是以朋友一天比一天親密了。
孔子聽後評價子賤說:“真是君子啊,這個人!真是君子啊,這個人!魯國如果沒有君子,這個人是從哪裡學到的這種品德呢?”
宓子賤治單
《呂氏春秋·開春論·察賢》載,宓子戝治理單父,每天在堂上靜坐彈琴,單父就治理得很好。
大概由于琴聲曲調悠揚,歌聲委婉動聽,使得單父的鄉親們都樂于來到台下,聽那悅耳的音樂,從中受到熏陶,這當是儒家禮樂教化中的“樂教”。
而孔子另一弟子巫馬期治理單縣時,披星戴月,早朝晚退,晝夜不閑,親自處理各種政務,單父治理得卻不如宓子賤。
于是,巫馬期向宓子賤詢問其中的緣故。宓子賤說:“我之謂在人,子之謂在力。任力者勞,任人者逸。”
意思是,我的做法叫用人,你的做法叫用力。用力的人當然勞苦,用人的人當然安逸。
宓子賤确實厲害,四肢安逸,心氣平和,而官府的各種事務都能處理得很好。巫馬期卻耗費精氣,手足疲勞,教令煩瑣,可看出宓子賤的治理水準更高一籌。
實際上,上司者主要應該抓思想、用好人。抓思想,就是推行教化,借助百姓喜歡的媒介如音樂等來進行陶冶。用好人,就是用賢能的人才,這樣,上司者才能無為而治。
有一次,孔子派巫馬期前去單父暗訪,巫馬期暗中脫掉華麗的衣服,穿上粗劣的麻布衣,進入單父地界。
巫馬期看見有人晚上捕魚,但捕到魚後又放回水中去,就上前詢問“你之是以來捕魚,是為了捕到魚。今天你将捕到的魚又放回,這是為什麼呢?”
漁夫回答說:“宓子賤不希望人們捕捉那些沒長成的小魚。我剛才捕到的都是小魚,是以我把它們都放回了河中。”
巫馬期回去将此事報告給孔子:“宓子賤的道德修養達到這麼好的程度,他能讓人暗中做事都不敢亂來,就像刑法放在他身邊一樣。他是怎樣達到這種效果的呢?”
孔子說:“我曾經詢問過宓子賤的治政方法,他告訴我‘誠于此者刑于彼’,宓子賤一定是将這種方法運用到治理單父上了。”
能讓百姓發自内心地,自覺地遵守法規,這叫“民不忍欺”,是真正的大學事,沒有多少上司者能做到。這是因為他的“誠”,化到百姓心中,變成了“刑”。
據《王函山房輯佚書·宓子》載:宓子賤被任命為單父的長官,赴任路上,他去拜見了一個叫陽晝的隐士,向他請教:“您有什麼經驗可以送我嗎?”
陽晝說:“我位卑人賤,不懂得治理百姓的辦法。但是我有兩條釣魚之道,請求以此送給您。”
宓子賤說:“你的釣魚之道是什麼?”陽晝說:“釣魚時,安好釣餌,垂下釣絲後,馬上迎過來吞食的魚叫陽鱎’,這種魚肉薄而味不美;還有一種魚,繞着釣餌遊來遊去,若存若亡、若食若不食的便是鲂魚,這種魚肉肥厚而味又美。”
宓子賤領悟了其中的道理,說:“好。”宓子賤上任去了,還沒到單父,“冠蓋迎之者交接于道”。
宓子賤連忙催促手下人說:“快趕路,快趕路!這些人便是陽晝所說的‘陽鱎’”
到了單父,他請出那些年高德重又有才能的人與他共同治理單父。
事實上,似“陽鱎”這種魚的人很多,他們是靠主動貼近上司來為自己赢得資本的。但是一些上司吃這一套,覺得很受用,是以不知不覺地就以為他們忠誠于自己。至于那些品行高潔、真正有本事的可能就錯過了。
越是品行高潔、越有本事的人越低調,越不輕易出世,這也告訴我們的上司者,訪求真正的人才,不可求之于奔競鑽營者之中,不可求之于阿谀谄媚者之中,而宜于清靜淡泊者中求之。
人們常用“掣肘”一詞來比喻有人從旁牽制,工作受幹擾。這個典故也是源于宓子賤。
宓子賤去治理單父,擔心魯君聽信他人讒言,進而使自己不能在單父實行自己的主張。要辭行的時候,請求魯君派兩個親信官員随行。
到單父後,當地官員都來參見。宓子賤讓那兩個同來的官員書寫文書。他們一提筆,宓子賤從旁邊時不時地搖動他們的胳膊。
這兩位官員寫不好字,宓子賤就為此大發雷霆。兩位官員很為難,便告辭請求回去。宓子賤說:“你們寫字都寫不好,趕快回去吧!”
兩位官員回朝向魯君報告說 “宓子賤讓我們書寫文書時,卻不時地搖動我們的胳膊,這樣我們哪能寫好字啊,寫壞了他卻呵責我們。這就是我們要離開亶父的原因!”
魯君聽了長歎一聲,感慨地說:“宓子賤是用這個方法來勸谏我呀!我經常擾亂宓子賤,使他不能實行自己的主張,這樣的事有過好幾次了。沒有你們兩個人,我又要犯錯誤了!”
于是派遣人到單父傳令:“從今以後,單父不是屬我所有的了,而是屬你所有的了。凡是利于單父的事情,你決定了就辦吧!”
這個故事給我們的啟示就是:上司者任用部下,應該充分信任,放手讓他工作,不要過多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