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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萬成: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 |《作家》頭條詩人

作者:中國詩歌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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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萬成: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 |《作家》頭條詩人
錢萬成 詩人,兒童文學作家。作品散見于《詩刊》《人民文學》《作家》《兒童文學》《少年文藝》等報刊。出版《留住童年》《青春歌謠》《天堂裡的母親》《大地的耳朵》等詩集、散文集、童話集多部。多篇作品入選中國小和幼稚園教材。《兒童文學》2011年度“魅力詩人”。《少年詩刊》2018年度“星光詩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校園教育委員會副主任。吉林省作家協會兒童文學委員會主任。五〇後,現居長春。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從現在起

我會選擇後退,以六十歲作為起點

越過五十歲的輝煌,四十歲的

煎熬,三十歲的奮鬥,還有

二十歲的躊躇滿志

在十歲的地方,也不要停留,那一年

母親剛剛去世,父親,已經重病

在身,姐姐,我和弟弟

一家四口,痛苦中

艱難度日

我要退回五歲之前,退回穿着開裆褲

滿街跑的日子,冬天,雪地上打滾

夏天,河溝裡抓魚,上山摘果

下田偷瓜,把鄰家女孩

叫一朵野花的名字

最好退出人類,在烏爾根河畔做一隻

羊羔,和草甸子上的小狼小熊小馬

一起玩耍,不分物種,沒有仇恨

童年就是童話,相親相愛

都是兄弟姐妹

用寬容赦免一切恩怨

當韶華不在,人生

如果可以從頭再來

我請求賜給我一匹快馬

馱我重返童年的烏爾根河谷

我會選擇不再長大

與狗為伴,與草和野花為鄰

吃山野菜,住茅草屋

過人世間最簡單的生活

遠離一切誘惑,遠離

爾虞我詐,遠離聲色犬馬

遠離猜忌,争鬥,厮殺

遠離愛恨情仇

白天放羊,聽溪流

伴着鳥聲彈唱

夜晚,躺在草地

看星鬥優雅跳舞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像古聖先賢那樣放達

像嬰兒那樣天真

像野草那樣自生自滅

用愛溫暖被冰雪覆寫的世界

用超越生死的豁達

救贖此生迷途的自己

錢萬成: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 |《作家》頭條詩人

回歸到一片葉子

突然發現,走過的路

沒有一條是直的

就連那看似平展的主脈

也有無數起伏

生出無數拐點

我們經曆或是正在走的

僅是其中一條支脈

甚至連支脈也不是

隻是支脈間一條

崎岖婉轉的葉紋

世界那麼大,誰都無法

沿着一條路走到盡頭

目标最好不要定得太遠

如果人生僅是一天

日落之前可以趕到

免得夜路漫漫

遭遇不必要的麻煩

六十歲前

一直朝着一個方向

回過頭來,才認真看看

身邊的世界

一草一木,那麼真實

一菜一飯,也可以

讓如水的日子有滋有味

灰喜鵲

它們和春天一起

來到這座院子

并在花季之後和那些果子

同時在院前的林子安家

每天早晨它們比太陽

起得還早 在離太陽最近的

樹枝上等待太陽升起

沐浴晨光 梳理羽毛

它們認定它們是院子的主人

無所顧忌 飛來飛去

打打鬧鬧 大聲喧嘩

它們在我親手植下的樹上做窩

卻不允許我站到樹下仰望

隻要我走進林子

它們就用叫聲抗議驅趕

我想到鸠占鵲巢這個詞

它們是一群喜鵲,卻比鸠還要霸道

而且是個頭較小的灰喜鵲

錢萬成: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 |《作家》頭條詩人

昨夜突然失眠

昨夜突然失眠,試着數天上的雲朵

數地上的羊群,數着數着,就

數回了烏爾根河谷,數回

一望無際的大草甸子

潔白的雲朵,在藍天上飄來飄去

一群群牛羊,像滿地移動的

花朵,我忘記了應該睡覺

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

風跑過來拉我戲鬧,追逐花仙子

戀愛,藏進一朵花裡,另一朵

是我們的婚床,兩小無猜

過最簡單最快樂的日子

白雲一直在飄,羊群也一直在跑

我無法數清它們的個數,忘記了

我曾是個不識數的孩子,半夢

半醒,窗外傳來黎明的鳥聲

白桦嶺的早晨,遠離都市繁嚣

和童年的烏爾根河谷一樣寂靜

寒 濕

風風雨雨幾十年

體内積攢下太多的寒濕

每當雨雪來臨,它們

都會興風作浪,讓你

徹夜難眠

這些年不斷尋醫問藥

它們依然在骨頭裡安睡

就像隐藏在身邊的小人

時不時捅出一刀

它們是生活的一部分

生命的一部分,它們永遠

藏在暗處,知道它們存在

卻無法除掉

那些中藥西藥試過無數

它們卻越藏越深,醫生說

可能潛入心髒或者血液

最後危及生命

我不懼怕小人,也不懼怕死

但不甘短暫人生被病魔左右

如果世界任由小人踐踏

君子何為

近日,偶讀《黃帝内經》

有曬背聚陽祛濕之語

讓陽光照進身體,也照進

靈魂的深處,那裡,可能

不僅僅藏有寒濕

夜晚的味道

童年。在老家,夜晚的味道

是烏爾根河水流經草甸子的味道

是夜風吹過玉米地和瓜窩棚的味道

花香,草香,瓜香,方圓十裡

都是一樣的味道

離家。小鎮的夜晚十分安靜

一盞燈一本書,一千種幻想

大通鋪寝室如同一個咖啡館

躁動的夜晚,是青春夾帶着

荷爾蒙的味道

踏入社會。夜晚時常泡在酒裡

職場,商場,名利場

到處都是逢場作戲,爾虞我詐

到處飄散着金錢與權力的味道

老了。淡出江湖,回歸自然

夜裡,經常一個人到院子裡轉轉

在樹下,在黃瓜和柿子地邊

又能嗅到陽光和月光混合的味道

想想,這些夜晚的味道

還是童年的味道最好

簡單,純粹,是母親奶水的味道

是父親衣服上汗液的味道

讓你一生永遠無法忘記

錢萬成: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 |《作家》頭條詩人

風雨過後

風雨過後,白桦嶺的雜樹林裡

又有許多枯枝落下來,橫七豎八

那些樹依然茂盛,今年發出的

新枝,蒼翠挺拔

昨天,一位兄弟,說起他們家族的

不幸,連續有親人離去,就像

這片林子,經曆了一次

又一次洗禮

這片林子還在,那些樹還在,兄弟

那個家族還在,每年,還會有

新枝生長,還會有孩子

持續出生

這就是大自然的法則,也是社會的

法則,生生滅滅,循環往複

無論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都無法抗拒

他總是把發條擰得緊緊

它依然追趕不上時間的腳步

有時,慢一分,兩分

有時,甚至會慢半個小時

為了不被錯誤的顯示誤導

他會讓時針提前出發

可分針和秒針無論怎麼努力

還是無法準時抵達

他上發條的動作越來越慢

他走路的步伐越來越慢

他感歎自己越來越像

這架走不起來的老挂鐘

有一天老挂鐘終于停擺

他把它送進鐘表店

師傅說,把它送到博物館吧

在這裡已經沒有修理價值

後來,他還是把它帶回家裡

他自己卻住進了醫院

他是我中學時代的老師

已經離開我們好多年了

那架老挂鐘,一直挂在

我記憶中的那面牆上

還是當年慢慢騰騰的樣子

時常會在夢中為我報時

白桦嶺夜雨

沒有預告,一切來得那麼突然

沒聽見雷聲,滿天的星鬥

就變成了遍地的雨點

閃電,像一道道鞭影,驅趕着

鉛灰色的羊群,由南向北

慢慢移動

風也沒那麼猛烈,輕輕地搖動

樹葉,燈光下,一閃一閃

雨,漸漸纏綿

天涼好個秋啊,秋雨貴如油啊

那些灌漿的糧食,上糖的瓜果

蘿蔔白菜都是今夜的金主

我一直守在窗前,看閑雲慢步

興安嶺老家也有過這樣的夜晚

那時,還是膽小怕黑的孩子

錢萬成: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 |《作家》頭條詩人

院子裡的蘋果樹

一年四季

固守着腳下那一小片土地

聚攏天地精華

開出美麗的花朵

結出甜脆的果實

春天最怕遇上大風

把花朵紛紛搖落

夏天又擔心鳥和蟲子

把果實吃掉或者蛀空

送走風雨

挨過酷暑

秋陽中剛迎來喜悅

那些果實又被人們

一個個摘走

冬季來臨

隻有那些落下的葉子

能給它些許安慰

覆在樹下

溫暖着泥土中的根

六十以後

人生的路會越來越短

越短就越要懂得珍惜

我要看着這個世界越來越好

把人間慢慢變成天堂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秋天不僅僅限于收獲

秋天依然有花草生長

陌上,那些菊花

還沒有完全綻放

噤若寒蟬

不是我的人生态度

多年來的謹小慎微

都是逼不得已

詩和遠方

還在路上

我是愛和美的追随者

絕不能半途掉隊

我要堅守住自己

堅守靈與肉的不離不棄

我還會是我 但和

六十之前一定不同

它們将成為生命的一部分

打今個起

這些膠囊和藥片将成為

生命的一部分

就像葉子是樹的一部分

火是石頭的一部分

我将無法逃離

就像無法逃離身邊的老伴

她以愛的名義

讓你遍體鱗傷

還要讓你時刻心存感激

它們将幹預我的一切

吃飯、走路、工作、睡覺

像影子一樣

監視着一舉一動

男人的眼淚不是尿水

關于父親,我始終沒有找到

一些合适的詞語對他進行描述

他生性老實 但不懦弱

暴怒起來像一頭受傷的獅子

他不善言辭 口舌木讷

卻喜歡與人争辯

語速緩慢 詞不達意

常常憋得滿臉通紅

他從不朗聲大笑

也從不流淚 痛苦時

把頭埋在懷裡或頂在牆上

他說男人的眼淚不是尿水

他一生最愛他的鞭子

他用它和馬匹說話

他把它們當成兄弟

他也曾試圖

用他的鞭子打我

可高高地舉起之後

又突然在天空中停下

一場大風

把深藏在角落裡的枯枝敗葉

翻撿出來,就連那些

居于高處,藏在葉中間

還保留着新鮮顔色的

也未能幸免

特别是枝葉依然茂盛

卻已被蟲蛀空,内心自朽的

大樹,也被突然吹折

無法再道貌岸然地聳立

整個上午

我都在不停地打掃院子

落葉和枯枝又不停地落下來

偶爾也有鮮嫩的葉子和花朵

夾雜其中,讓人

心生惋惜

大風還刮起許多塵土

天空無端罩上一層霾

如果馬上來一場大雨就好了

壓壓塵土,洗洗天空

讓這個院子,這些樹

這些花,這些草

露出本來的顔色

兩包火柴

那個冬天很冷,冷到

窗戶上整天都堆着厚厚的一層霜

那時家裡很窮,窮到

買不起兩毛錢一包的

大石頭牌火柴

那一天,貨郎挑着擔子

在門前吆喝

那一天,母親含着眼淚

剪掉了兩條長長的辮子

兩條辮子,續了三十年的

長發,換回兩包火柴

兩包火柴,點亮

三百六十盞油燈

幫我度過那段黑暗的日子

兩包火柴,點燃

一百二十次竈膛

幫全家度過那個

寒冷的冬天

至今也忘不了

母親換回火柴時高興的樣子

是喜悅,是悲傷

隻有她自己知道

鵝卵石

在水中浸泡了那麼久

心裡的那團火依然沒有熄滅

如果給它碰撞的機會

還會迸濺出火花

歲月磨去了它的棱角

石質并沒有酥軟

還保持着原來的密度

原來的重量

因為有用,父親

從烏爾根河灘把它撿回來

做過壓缸石、墊腳石

有時也被人坐在屁股底下

比起那些被匠人發現

鑿刻成佛,住進廟堂

享受香火、受人頂禮膜拜的

它是卑微的

比起那些沒機會成佛,卻被

雕成獅子、大象,或者各種

神獸,在風雨中看門守院的

它是幸福的

比起那些仍埋在河底、河灘上

或者被發現、用過又被扔掉

以及摻入水泥埋進地下的

它又是幸運的

它仍在院子裡,經常被搬來搬去

沒有大用,也不會被棄用

像我一樣,過着百姓日子

享受人間煙火

“純粹的頂點”

——簡論錢萬成的詩

霍俊明

“純粹的頂點”出自瓦雷裡的《海濱墓園》——

“時間”的神殿,總括為一聲長歎,

我攀登,我适應這個純粹的頂點,

環顧大海,不出我視野的邊際,

作為我對神祇的最高的獻供,

茫茫裡甯穆的閃光,直向高空

之是以在此強調瓦雷裡的“時間之詩”以及一個總體性詩人沖刺時空“純粹的頂點”的努力,其原因在于錢萬成的詩讓我想到一個詩人與時間之間的本質命題以及個人經驗在不同時間境遇下的延展或變異。

錢萬成近期的組詩印證了詩歌往往生發于個人記憶以及自我争辯。優秀的詩人都會經由不同時期的文本而塑形出特有的精神肖像,通過這組詩我們看到了錢萬成的這一肖像,也目睹了極其顯豁的精神疑問和種種存在難題。在這個層面我們可以認定每一個詩人都會有其特殊的精神詞源,而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意義上這些精神詞源既是個體的又是普泛的。經由一個人特有的“精神詞源”我們會格外注意個體肖像與家族命運、外部環境以及内部心理動力結構。與此相應,個性突出、精神世界豐富以及文本世界同樣繁複的詩人都需要一本經由詩歌完成的精神檔案或時間傳記書。

精神質素和時間境遇突出的文本往往構成了一個人的編年史和精神肖像中最為本質的元素,而錢萬成的《給自己的名字注釋》就是一個有力的注腳。

錢萬成,漢族。男

乙亥年生生肖屬豬

一個居住在城市的鄉下人

一個工作在職場的文化人

一個渴望成熟卻長不大的人

這是一個人作為社會公民和自我主人對個體不同身份的綜合審視和思忖,也是時間的單行道上不可釋然的無奈與歎息。

詩人既屬于思想和智性層面的“精神成人”又終其一生攜帶孩童般的天然和真純,由此才能最終達成詩歌的思想之真和情感之真,詩歌才會具有不可替代的詩性正義和精神辯诘的特殊功能。

詩歌具備與世俗世界對話的功效,而其起點則是個體感受、生命體驗和複雜情感,詩人對自我、他人以及世界的關注往往是從身邊的熟悉之物開始的,進而再輻射到更廣闊的精神視域。這需要詩人的襟懷和眼界,這最終達成的正是詩歌之“真”和“詩性正義”。一個詩人的言說方式和表達路徑會受制于不同時期的文化空間、精神資源以及個人趣味的影響,比如錢萬成就是一個不太善于使用各種複雜技巧的樸素詩人,但是我始終欣賞的是一個詩人在文本世界能夠袒露個體和世界之真,比如《給自己的名字注釋》一詩的結尾,“我的父母沒有文化/他們花錢請人為我取下這個名字/用心良苦可我還是辜負了他們/幸虧他們帶着希望早早離世/不然今天一定會老淚縱橫”。

無論什麼題材和主題的作品,一個優秀的詩人都應該将個人日常經驗提升和轉化為共通經驗乃至曆史經驗,隻有如此詩歌才會具備精神膂力和思想勢能。錢萬成的《孩子的世界不存在真理》就在“詩與真”的層面給出了詩人自己的答案,正如一棵蓊郁的參天大樹重回第一個年輪,詩人也再一次回到了原生的起點。無論是童年經驗的純粹視點還是成人世界的精神淵薮,錢萬成在給出自己的認知和判斷的同時又提供了諸多的孔洞和可能性。詩人的責任并不在于給出面對自我以及整個世界的答案或者真理,而在于不斷地提出疑問,不斷對日常境遇和終極存在命題給予深度的盤诘和時時叩訪。由此,詩人維持了詩歌作為疑問的特殊方式。

詩人是時間公民,他一直站在時間的核心區域說話。

夾雜其中

——《一場大風》

詩人的聲音實則代表了這個世界差異性的存在體驗以及穿越時空的共同的精神命運。與《孩子的世界不存在真理》形成精神對跖點的是《六十以後》《它們将成為生命的一部分》《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回歸到一片葉子》。無論是生理年齡還是精神視域它們都存在着明顯差別,與此同時它們又構成了彼此溝通和互相抵牾的精神結構。《六十以後》在帶有深沉的色彩漸漸暗淡的“秋天的戲劇”般的精神調性的同時又攜帶了高昂的聲調,這讓我們想到的是唐代詩人劉禹錫的《秋詞》:“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它們将成為生命的一部分》則更多強調了人生在不同階段所遭遇的命定性問題,它們以不容回避的面貌讓你習慣其秩序和約定,詩人則往往試圖厘清甚至刺破這種慣性運動。

詩人還是社會公民和語言公民的結合體。随着閱世的深入以及人生經驗的積累,詩人作為王國維所說的“客觀之詩人”的特征會越來越突出。質言之,詩人的精神能力以及視野會越來越顯豁,這也是不斷向内挖掘和向外輻射的精神姿勢。

《一段曆史的N種真實》指向了曆史修辭和叙述中的真實問題。無論是面向曆史還是當代詩歌都需要詩人具備個人化的曆史想象力和求真意志前提下對現實和真實的精神訴求。現代人的日常經驗已然愈益分化,當下中國詩壇充斥的正是随處可見的“即事詩”“物感詩”。在日常經驗泛濫的整體情勢下“現實”是最不可靠的。需要提醒的是詩歌隻是一種特殊的“替代性現實”,即精神現實。詩人必須意識到即使隻是談論物化的“現實”本身,我們也最終會發現每個人談論的“現實”卻不盡相同。更多的時候“現實”是多層次、多向度、多褶皺的。唯一有效的途徑就是詩人在語言世界重建差異性和個人化的“現實感”和“精神事實”,而這正是中國詩歌傳統一直漫延下來的顯豁事實。無論是肯定還是懷疑,詩人都必須最終通過“詞與物”“詩與真”的平衡或校正來完成“詩性正義”。

詩人與時間的關系會一次次印證布羅茨基所說的“詩歌是對人類記憶的表達”。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就是一首逆着時間之流而試圖重返的詩,是倒退着時光膠片的斑駁面相,是浸淫俗世日久而試圖重新找回以往不同時間節點中一個個自我的夢,是不斷折返精神原點的沖動,也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家族史。

時間的砧闆被不停敲打,秋風如刀,世事入流。面對日常的我、精神的我以及往昔的我和此刻的我,詩人如果隻是挽歌式的回憶不免會使得詩歌沾滿愁緒,進而重新蹈入浪漫主義淚水漣漣、傷痕累累的老舊倫理套路中。解決這個危險的有效途徑就是詩人應該具有預叙未來的能力。這是深層的自我審視與辯難,而具體到寫作環節詩人就必須借助意象、細節以及場景“說話”,反之詩歌将淪為泛泛的蹩腳議論和絮絮叨叨的平庸經驗。

錢萬成的《兩包火柴》之是以令人感動就在于撷取和重新發現了“火柴”所對應的一段貧苦的鄉下歲月,這一時間因為意象和場景的加入而具有了情感載力和象征意蘊,“至今也忘不了/母親換回火柴時高興的樣子/是喜悅,是悲傷/隻有她自己知道”。深度意象和核心場景的提取和變形對詩人的凝神沉思提出了相應的要求,這也是現象還原的過程,詩歌是以成為個人的精神事件。《兩包火柴》以及《鵝卵石》中的這些意象和場景既是物體自身又是精神介入的對應物,是真實不虛的生命體的物證和再現。這是存在意識之下時間和記憶對物的凝視,這是個體主體性和精神能動的時刻,是生命在器具上的呈現、還原和複活。

錢萬成的詩歌印證了俗世種種願望總會在嚴酷的現實面前化為齑粉,而這正是萬千真相的組成部分,但是詩人所要維護的永遠是詩性正義和“詩歌之真”。順着這一精神向度,我們就會在《毒酒——讀〈佛陀傳〉》中看到抵達人世本質的精神視域,而大千世界既是夢幻泡影又是淵薮魔域,這對每一個俗世中人以及寫作者而言都是考驗之法門。

讓我們再一次回到瓦雷裡的“純粹的頂點”,而這正是任何時代的詩人的共同要義和責任。

選自《作家》2021年第12期

編輯:王傲霏,二審:牛莉,終審:金石開

錢萬成: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 |《作家》頭條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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