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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五味》,不太吃辣的我想嘗嘗汪曾祺筆下的“涮涮椒”

作者:孔夫子舊書網

作者 | 莫雨

來源 | 孔夫子舊書網APP動态

汪曾祺的《五味》是一篇“五味”雜陳的短文,對全國各地酸、甜、苦、辣、麻、鹹、臭等食物進行簡單梳理。文章充滿煙火味,很接地氣。

說到辣,當然會說到四川。汪曾祺寫道:

在川北,聽說有一種辣椒本身不能吃,用一根線吊在竈上,湯做得了,把辣椒在湯裡涮涮,就辣得不得了。雲南佧佤族有一種辣椒,叫“涮涮辣”,與川北吊在竈上的辣椒大概不相上下。

問川北的朋友,說:沒見過。想來,汪曾祺也沒見過,是以才很謹慎地用“聽說”。由于汪曾祺沒有說明是在哪裡聽說的,使得“川北”的“在湯裡涮涮,就辣得不得了”的辣椒,顯得身份模糊,甚至有點空穴來風。汪曾祺在西南聯大讀書時,在雲南昆明呆過很長時間,對雲南的風土人情比較了解。是以他寫在佤族的“涮涮椒”,就頗為肯定,直接說“有一種辣椒,叫‘涮涮椒’”。想來,汪曾祺是見過的。就這麼兩句話,汪曾祺卻說得很有分寸,行文老辣到這個程度,确實算得上“文精”了。

四川與雲南相鄰,物候雖有差別,卻差異不大。雲南佧佤族的“涮涮椒”傳入四川,成為“在湯裡涮涮,就辣得不得了”的辣椒,完全有可能。隻是依然令人疑惑:“在湯裡涮涮,就辣得不得了”的辣椒,為什麼不顯影緊鄰雲南的川南,而現身遠離雲南的川北。是以,我以為,并沒有“在湯裡涮涮,就辣得不得了”的辣椒,《五味》裡所說的“涮涮椒”,是汪曾祺的文學誇張。隻不過,汪曾祺的誇張火候恰當,令人既疑又信,似恍似惚裡,将辣椒的辣書寫得淋漓盡緻。

四川人喜吃辣椒,并非古傳,而是晚近的事。周振鶴、遊汝傑在《方言與中國文化》一書中,據瑞士A•De•德康道爾所著的《農藝植物考源》說:辣椒“原産南美州熱帶地方,16世紀傳到歐洲,17世紀的明末傳到中國。”中國古代也有辣椒,但不是辣椒,而是花椒。從漢代開始,皇室後宮所居宮殿,稱椒房,據說是将牆壁“以椒和泥塗,取其溫而芬芳也”。椒房所用,即是花椒。四川作家蔣藍《極端植物筆記》考證:“遲至清嘉慶年間,四川縣志有栽種辣椒的記載。……四川人常說的‘海椒’,正如明朝人稱之‘番椒’一樣,道出此物來自外國。”

不管源自何處,辣椒一入四川,便成為四川人不可離之須臾的佐食佳品。尋常四川人家,除應季的嫩椒、青椒、紅椒外,平時都備有幾樣“四川化”的辣椒。一是泡海椒。辣椒漸老轉紅後,擇其質堅肉硬者,清洗晾幹,放入泡菜壇子。十天半月後,甚至一年半載後,撈出半碗,切成絲,炒豬肝,酸爽莫名。還可切成粒,與洋芋粒一起炒,辣椒鮮紅清脆,洋芋金黃黏糯,看一眼,口舌生津。二是油辣子。老辣椒曬幹,磨成小塊,菜籽油燒沸澆下,一陣畢畢剝剝的尖叫後,一罐油辣子便活色生香地呈現出來。吃面,舀一勺;做涼拌菜,舀一勺。隻要想吃,揭開罐蓋就是。三是豆瓣醬。紅辣椒與生姜、大蒜等剁碎,與發酵後的豆瓣一起入壇密封,要不了多久,就是一壇鮮豔鹹香的豆瓣醬。不管做什麼菜,都可以加一勺提味增辣。沒菜時,豆瓣醬也可以下飯。如果用油煎一下,更香。四是幹辣椒。四川人的廚房竈間,随手就可拿到幹辣椒,吹一吹,剪成條,也可直接撕成片,入鍋炒,與其它菜一起幹煸,色香味俱佳。

四川人嗜辣,最好的例證是:燙火鍋還嫌辣得不過瘾,還要在每人面前擺一個幹碟子。一勺幹辣椒面,配上一點幹花椒面、雞精、鹽,置于一碟,從左到右,由多到少,紅、黑、黃、白四色梯次呈現。看夠了,再由食客攪和均勻。紅豔豔的鍋裡涮出的各色菜品,在幹碟子裡打個滾,裹一層紅,再吃。

四川的辣椒品種頗多,菜椒一點不辣,個大皮厚,當菜吃。朝天椒尾部朝天,被太陽曬得紅朗朗的,很辣。小米椒,七星椒,一個比一個辣。顯然,這些辣椒的辣,都要吃到嘴才能體會,都沒有汪曾祺“聽說”的、“川北”的“在湯裡涮涮,就辣得不得了”的辣椒辣。

我不太吃辣,更不嗜辣。燙火鍋,隻要我在,必定點鴛鴦鍋,我吃清湯。紅湯都不吃,更别說幹碟子了。四川人家裡必備的四種“四川化”辣椒,也缺一種。多年前,朋友有事外出,将他家孩子寄放在我家。吃面時,吵着要油辣子,雖然沒有油辣子,也把面吃完了,但吃得很勉強,很艱難。後來,隻要聽說到我家,朋友的孩子就會閉嘴,十分不情願:他們家什麼油辣子都沒有!但讀了《五味》,不太吃辣的我卻想舍一身剮,嘗嘗汪曾祺筆下“在湯裡涮涮,就辣得不得了”的“涮涮椒”。

讀了《五味》,不太吃辣的我想嘗嘗汪曾祺筆下的“涮涮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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