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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司馬遷和《史記》

第二節 司馬遷和《史記》

一、司馬遷的生平

字子長,夏陽龍門人,據王國維考證,生于公元前145年,卒年不可确考,大約在漢武帝末年左右。對于其生平,主要了解以下幾點。其一、家學淵源和父親司馬談對他的影響。司馬談知識廣博,他身為太史令,但對諸子百家學說有深入系統的研究,一文,文中分析了先秦到漢初六個主要學派的得失,見解深刻,切中肯綮。司馬談在學術觀點上的相容并包而又崇尚道家的思想,對司馬遷有直接影響。司馬遷年十歲則誦古文(用籀文寫就的文獻),向儒學大師孔安國學習古文《尚書》,向董仲舒學習公羊派《春秋》,這些都為他今後創作《史記》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司馬談為太史令,雖然太史令的職責隻是 “文史星曆,近乎蔔祝之間”,但他早有撰寫史書的志向,可惜壯志未酬便與世長辭,臨死時他拉着司馬遷的手泣不成聲,說:“餘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司馬遷俯首流涕說:“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阙”。從此,繼承父志,定下了修史的決心。三年後,司馬遷繼任太史令。父親的臨終遺言,對司馬遷是一個巨大的鞭策。其二,廣泛的閱曆。司馬遷在20歲時有過漫遊的經曆,到過長江淮河流域。從長安出發,南下襄樊到江陵,然後順江而下,在汩羅江憑吊屈原,到九江調查大禹治水傳聞,到會稽(浙江紹興)探讨大禹的遺迹,然後北上過淮陰,到曲阜,瞻仰孔子,了解齊魯文化,又到劉邦發迹的豐沛之地,參觀蕭何、曹參、樊哙、夏侯嬰等人故居,通路故老賢遺,聽他們講述楚漢相争時這些開國功臣的轶聞趣事,實際考察楚漢相争的古戰場,舉得了豐富的資料。回長安後,司馬遷因父蔭任為郎中,曾奉使西南,遠至昆明,後為武帝侍從,東達碣石,見到了大海,西至空峒(今甘肅平涼),搜集黃帝的傳說。可以說,司馬遷的足迹幾乎踏遍了漢時的版圖,對古書涉及的地形、戰場都了如指掌,“胸中固有一天下大勢”(顧炎武《日知錄》),也正如如蘇轍所說:“太史公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俊交遊,故其文疏蕩,頗有奇氣。”(《上樞密韓太尉書》)其三,遭李陵之禍。天漢三年(前98),李陵戰敗投降匈奴,司馬遷因在漢武帝面前為李陵辯解而被捕入獄,最後處以宮刑,在形體和精神上給他造成極大創傷。出獄後,司馬遷任中書令(皇帝身邊的秘書),忍辱含垢,繼續發憤著書,終于在征和二年(91)年完成了《史記》這部煌煌巨著,曆時14年。此後情況不明,不知所終。

二、關于《史記》的一些基本常識

1.《史記》的名稱

2.《史記》的體例和記事起迄年代

記載了上自黃帝、下至西漢武帝時代約3000年的曆史,全書共52萬6千多字。本紀,記載曆代最高統治者帝王的政績,以事系年,是全書的綱領;世家,是先秦各諸侯國和漢代有功之臣以及個别傑出的曆史人物的傳記。世家與本紀的關系,猶如“二十宿環北拱,三十六輻共一毂,運作無窮”(《太史公自序》)意思是說,如果本紀是北鬥,那麼世家就是環繞北鬥的二十八星宿;如果本紀是車毂,那麼世家就是彙集于車毂的輻條。列傳,是曆史上有影響的不同階層、不同類型的人物傳記,即是那些“扶義俶傥,不令己失時,立功名于天下”的人物。表,是各個曆史時期的大事記,也是全書叙事的聯絡和補充。書,是有關天文、曆法、水利、經濟、文化等方面的專門史。《史記》這部紀傳體通史著作,在體例上突破了以往曆史散文的局限,能夠把更多的内容納入其中,比較全面地反映了社會生活的總體風貌。

《史記》還開創了史書的論贊和序論的體例,在每篇之末和書表之首,用“太史公曰”的形式,對曆史人物或作集中分析,或抒發個人的感慨等。

獨傳、合傳與類傳:獨傳就是隻給一個人作傳,如《李斯列傳》,合傳就是給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作傳,如《屈原賈生列傳》、《廉頗蔺相如列傳》等,類傳就是把某些相同類型的人物放在一起作傳,如《遊俠列傳》、《刺客列傳》、《酷吏列傳》,通過叙述某一類型人物的所作所為,描繪出特定領域的總體風貌。

《史記》因紀傳體所限,

3.《史記》的流傳和注本

《史記》在漢宣帝是方在私人間流行,東漢初,《史記》已殘缺。據班固《漢書·司馬遷傳》雲:“十篇殘,有錄無書”。張晏注《漢書》列出所亡的十篇篇目,但今本《史記》十篇俱在,此是否後人補篡,仍有争論。漢元帝、成帝之間,褚少孫補寫過《史記》。

[注:《史記集解》,南朝宋代裴骃撰,裴骃因為徐廣《史記音義》過于省略,于是廣泛吸取賈逵、服虔、杜預、如淳、張晏等人對經史的注解,故題為《史記集解》,一般遵守漢儒“注不破經”的舊例,隻管随文作注,不對原文提出懷疑,書的上半部頗為可觀,下半部過于簡略。

《索隐》,唐開元間司馬貞所撰,他既為《史記》原文作注,又為《集解》作注。注文多有發明新見,不僅批駁、糾正《集解》的錯誤,而且提出應修改《史記》,如認為項羽不該入本紀,應列世家;陳涉不該入世家,應列入列傳,并補作《三皇本紀》

《史記正義》,唐開元間張守節撰,既為《史記》原文作注,也有為《集解》和《索隐》作注,張守節長于地理,博引故實,頗為詳博。]

二、《史記》的思想内容:

司馬遷說他著史的目的是:“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報任安書》)所謂“究天人之際”,是探究天道與人事間的關系。當時思想界,董仲舒鼓吹天人感應,神學、迷信思想泛濫。司馬遷反對天道幹預人事的迷信思想,表現出樸素的唯物思想和曆史觀。所謂“通古今之變”,就是要說明曆史的發展演變,尋找出曆代王朝興衰成敗的規律。用司馬遷的話說就是:“原始察終,見盛觀衰”,“稽其興敗成壞之理”。也就是說,連貫地整體地研究問題,進而得出曆史的經驗教訓。“成一家之言”,就是借曆史著作,提出自己對曆史興衰變化的獨到見解,表達自己的政治理想和社會理想。

《史記》的思想内容是博大精深的,擇其要來說,主要有:

大一統的民族觀。

司馬遷認為各民族都是黃帝的子孫,都是兄弟。他在《五帝本紀》中把傳說中的颛顼、帝喾、唐堯、虞舜都說成是黃帝的子孫,并一一地排了世序。在《越世家》中說:“越王句踐,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後帝少康之庶子也。”《匈奴列傳》說:“匈奴,其先祖夏後氏之苗裔也,”《東越列傳》說:“閩越王無諸及東越王搖者,其先禹之苗裔也,而夏後帝少康之庶子也。”在司馬遷看來,匈奴、東越、閩越也都是黃帝子孫,是以他反對民族壓迫,反對漢代以貪欲擴張為目的的對邊疆兄民族所發動的戰争。

第二、司馬遷的經濟思想

司馬遷重視分析經濟對社會問題的決定作用,他在《平淮書》、《貨殖列傳》中集中探讨了諸多經濟問題。他認為追求财富,是人的本性,人們整天奔波就是為了追求物質利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有利往。”“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欲者也。”(《貨殖列傳》)司馬遷指出物質财富的占有,決定着人的社會地位,社會上的階層、階層由此而形成。“凡編戶之民,富相什則卑下之,百則畏憚之,千則役,萬則仆,物之理也”。(《貨殖列傳》)“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這就是所謂的“素封”論,即庶民農工商賈,隻要能緻富,同樣可以得到如封君、王者所享有的快樂和崇高的社會政治地位。是以司馬遷一反秦朝以來統治者一貫推行的“重本抑末”的政策,主張農、工、商、虞并重,特别是高度評價了工商業者對社會的貢獻,《貨殖列傳》列舉了計然、範蠡、子貢、白圭、猗頓、郭縱、烏氏倮、巴寡婦清等生财緻富的事例,強調商業在民富國強中所起的作用。同時,他也反映了在重農抑商政策下廣大商人和手工業者的不公平待遇。總之,司馬遷的經濟思想是進步的,他的關于經濟發展是一個國家強盛衰的基礎,關于工商業生産在社會曆史上的作用和地位,關于肯定人追求财富的合理性等問題的論述,具有樸素的唯物主義傾向。《貨殖列傳》是第一次将人們的社會經濟活動載入史冊,具有開創意義。

第三,《史記》的求實精神

《漢書·司馬遷傳》說:“自劉向揚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隐惡,故謂之實錄。”魯迅先生則稱道《史記》是“史家之絕唱”(《漢文學史綱要》)。《史記》之實錄,主要表現在:一、史料的真實性。司馬遷曾幾次出遊,到過祖國的大江南北,深入實地,走訪當地老農,認真調查考核,獲得豐富的第一手資料,彌補了舊有史料的缺漏。同時,司馬遷還閱讀了大量了曆史古籍,據金德建《司馬遷所見書考》,達八十多種,司馬遷運用“考信于六藝”、“擇其言尤雅者”、“不離古文者”、“整齊百家語”等等标準,對這些古籍資料進行整理、考核、剪裁,使之盡可能客觀地接近過去的曆史。第二,尊重曆史,敢于秉筆直書。“對于前代的曆史人物、曆史事件敢于做出不同于當時一輿論的公正評價,是需要勇氣的;而對于本朝代的人物和事件,能夠不掩蓋真象,能做出比較公正的分析評價,則尤其需要勇氣。”(韓兆琦《史記評議賞析》)《酷吏列傳》中對武帝時代酷吏政治批行批判,這些酷吏濫用酷刑,驕奢跋扈,漁肉百姓,貪贓枉法,無惡不作,而他們都是漢武帝寵愛的大紅人。《封禅書》記載了漢武帝迷信神仙的一些荒唐活動;《平淮書》記載了漢武帝征匈奴、伐大宛給人民帶來的苦痛。《蕭相國世家》、《魏其武安侯列傳》中揭露和鞭撻了上層社會人物之間冷酷自私、爾虞我詐的卑鄙品質。《劉敬叔孫通列傳》、《平津侯主父列傳》等刻畫了那些在封建官場中趨炎附勢、阿谀奉承的利祿之徒的醜惡嘴臉。在對腐敗的黑暗現實與漢代統治集團批判的同時,《史記》為生活在下層社會的一批小人物立傳,歌頌他們的品質和才幹。肯定遊俠“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行,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的俠義精神(《遊俠列傳》)。

三、《史記》的藝術成就

《史記》是一部紀傳體史書,又是一部文學性很強的傳記文學著作,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其文學成就主要表現在:

1.塑造了豐富多彩的人物形象。

《史記》是我國古代第一部以人物為中心的紀傳文學創作,通過寫人來反映曆史,是以全書記載了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刺客、遊俠、倡優、商賈、醫蔔等衆多小人物,構成豐富的人物畫廊。這些人物既有各階級、階層的、時代的共性,又具有鮮明獨特的個性,富有典型性,這些曆史人物在司馬遷筆下個個都栩栩如生、形象鮮明、呼之欲出。如張良的善謀,項羽的勇猛、劉邦的奸詐,韓信的多智,商鞅的刻薄,李斯的貪利、李廣的善射等。這是因為司馬遷恰當地運用了一些塑造人物形象的方法。具體說來,

其一、準确地把握并精心選擇史料。作者先對曆史人物思想性格有一個總體認識,然後對史料進行剪載取舍,組織安排,以突出人物的思想性格特點,使之個性鮮明。如司馬遷從史料中認識到李廣的為人特點是“勇于當敵,仁愛士卒,号令不煩”(《史記·太史公自序》),然後以此為基礎,對材料加以組織安排,通過“上郡遭遇戰”、“雁門出擊戰”、“右北平之戰”和從“衛青擊匈奴”四個典型戰例中,表現李廣的才能、功勳和“不遇時”的遭遇。

其二、《史記》還善于把曆史事件故事化、情節化,通過構造富于戲劇沖突的情節,以表現人物之間的沖突沖突,如《項羽本紀》中的“鴻門宴”一節。這是劉邦和項羽對面較量的一個關鍵時刻,是曆史勝負的轉折關頭,故事由沖突的開端,到觥籌交錯、刀光劍影、殺機重重的宴會,再到劉邦甜言蜜語,趁機溜之大吉的解圍,生動地表現了項羽頭腦遲鈍,優寡寡斷的性格。

其三、運用對比手法,烘托人物。通過對比,人物才能的大小、品格的高低、作者的褒貶不言而喻。如《李将軍列傳》中,多運處用對比手法,以射雕者的兇猛、程不識帶兵的嚴明、吏士被匈奴圍困時的面無人色,李蔡才能低下卻被封侯等來映襯烘托李廣,使這一人物形象展現出獨具豐采的個性。

其四、善于運用文學細節描寫來展示人物形象,如通過李廣“殺霸陵尉”、“射石設镞”、“射闊狹以飲”、“家無餘财”、“善待士卒”等細節,表現李廣負能使氣、愛射善射,輕财愛士等性格特征。

其五、善于刻劃人物個性化的語言。如項羽見秦始皇南巡渡江時脫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也”(《項羽本紀》),而劉邦見此景,則說:“嗟乎,大丈夫當如是也!”清代王鳴盛說:“項之言,悍而戾,劉之言,津津不勝其歆羨矣。”(《十七史商榷》),此外 ,為了讓一篇傳記中突出人物思想性格的主要特點,作者對那些于刻劃人物沒有積極作用甚至有所抵觸的史料,或者用簡筆略寫,或者轉移到其他人物傳記中去叙述,采用這種“本傳諱之,他傳發之”的“互見法”,既有助于保持曆史的真實性,又有助于突出曆史人物形象。總之,《史記》中描寫人物形象的方法,為後世傳記文學,小說等提供了許多借鑒。

2.謀篇布局,匠心獨運

《史記》130篇成為一個完整的整體,各篇章間既相對獨立,又互相補充,充分展現了司馬遷駕馭材料、構思組織文章的高超技巧。《史記》每篇都有每篇的立意。明代陳仁錫說:“子長作一傳,必有一主宰,如《李廣傳》以‘不遇時’三字為主,《衛青傳》以‘天幸’二字為主。”司馬遷作傳前先确立主旨,然後圍繞中心選擇提煉材料,是以每篇傳記結構都渾然一體。司馬遷叙事,講究組織嚴密,前後呼應。如《項羽本紀》中介紹項羽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學兵法也是“略知其意,又不肯競學。”這就預示着他将來必然有勇無謀、功業不終。《史記》謀篇的匠心獨運之處,還在于首創了“合傳”與“類傳”的形式。“合傳”就是一篇傳記中記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傳主,他們或因為思想性格,生活遭遇相似,或因為生活時代相同、政治地位相似,而納入一篇傳記中,如《屈原賈生列傳》、《廉頗蔺相如列傳》等。“合傳”既勾連史事,天然渾成,又能節省篇幅,描繪更多的人物形象,進而深刻地表現主題。如《魏其武安侯列傳》,李景星《史記評議》對該文作了精辟的分析。“此傳雖曰《魏其武安侯列傳》,實則窦、田、灌三人合傳也。兩個貴戚,一個酒徒,惹出無限風波,頭緒紛繁,如何措手?…傳以武安、魏其為經,以灌夫為緯,以窦王兩太後為眼目,以賓客為線索,以梁王、淮南王、條侯、高遂…石建許多人為點染,以鬼報為收束,分合聯絡,錯綜周密,使思怨相結、權勢相傾、杯酒相争情形,宛然在目。”所謂“類傳”就是把某一階層、某一類型的人合而為傳,如《遊俠列傳》、《剌客列傳》、《酷吏列傳》、《佞幸列傳》等,通過類傳的形式,反映了更為廣闊的社會畫面,表現某一階層人物的共性,同時作者還善于通過塑造幾個典型的人物,來以點帶面,是以具有一定社會廣度和深度。《史記》還首創了“互見法”的形式。所謂“互見法”就是把同一曆史事件分散開來放在不同的傳記中,以便參照互見,互相補充。采用互見法,可避免行文的重複,又可通過詳略安排,突出人物鮮明的個性,并表現人物思想性格的豐富性和多面性。

3.強烈的抒情性

作為一部史書本應客觀冷靜地記述曆史事實,盡可能地隐藏撰史者的主觀情感。但是作為一部“自成一家之言”的《史記》,司馬遷繼承并發揚了先秦“發憤者書”的傳統,把自己的一腔憤懑之情通過史書的形式,抒發出來,以“述往事、思來者”。正是這強烈的抒情性,才使得《史記》成為一部閃爍着文學魅力的文學名著;也正是這種強烈的抒情性,魯迅把它比作“無韻之離騷”。《離騷》是一部抒情詩,《史記》是一部抒情散文,但它同樣具有詩的内在的和外在的韻律。《史記》的抒情性主要表現在:一、在寫人叙事中寄托着愛憎好惡。“寓論斷于序事中”,在冷靜客觀的叙述中,滲透着作者的思想感情。《史記》寫廉頗、蔺相如、荊轲、項羽、李廣則流露出敬佩、愛戴之情;而寫佞幸、酷吏則充滿了鄙夷、憎惡之情。如《李廣列傳》,作者以具體生動的事例,描述了李廣骁勇善戰、臨危不懼、處變不驚的大将風度和英雄本色,同時也記叙了李廣長期遭受壓抑、最終被迫自殺的不幸遭遇,揭露了朝廷賞罰不公、刻薄寡恩、壓制人才的不合理現象,表達了作者對李廣的欽佩和同情之情。《史記》敢于秉筆直書,敢于揭露最高統治集團内部種種惡劣暴行,表現了作者鄙視與憎恨之情。《呂後本紀》寫呂後殘害戚夫人:“太後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藥,使命廁中,命曰‘人彘’”。此殘無人道之舉,真乃令人發指。其二,通過夾叙夾議的手法,表達作者見解和抒發感情。這方面以《伯夷列傳》、《屈原列傳》、《遊俠列傳》為代表,《伯夷列傳》全文七百多字,而人物傳記隻有二百字,其他都是作者的借題發揮。在叙完伯夷、叔齊簡略生平後,接着說:“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若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者非欤?積仁潔行如此而餓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獨稱顔淵為好學,然回也屢空,糟糠不厭,而卒早夭。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千人,橫行天下,競以壽終。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至若近世,操行不軌,專犯忌諱,而終身逸樂富厚,景世不絕;或擇地而蹈之,時然後出言,行不由徑,非公正不發憤,而遭災禍者,不可勝數也。餘甚惑焉,倘所天道,是邪?非邪?”司馬遷難以抑制地抒發了對現實社會颠倒黑白,善惡不分,摧殘人才等現象的憤慨與不平之情。其三,創造性地運用了“太史公曰”的論贊體,直接對曆史人物、曆史事件予以評價,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具有很強的抒情性。如《孔子世家》最後說:“‘太史公曰’《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餘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孔子布衣,傳十餘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于孔子,可謂至德矣。”表達了對孔子發自内心的無限敬仰之情.《李将軍列傳》說:“太史公曰:傳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其李将軍之謂也?餘睹李将軍,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辭。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彼其忠實心誠信于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雖小,可以谕(喻)大也。”對李廣的人格作了高度評價,表達了欽佩之情。總之,《史記》的文章,不僅以理服人,而且以情動人。明代茅坤說:“讀《遊俠傳》即欲輕生,讀《屈原賈誼傳》即欲流涕,讀《莊周·魯仲連傳》即欲遺也,讀《李廣傳》即欲立鬥,讀《石建傳》即欲俯躬,讀《信陵·平原君傳》即欲養士。”這正道出了《史記》具有強烈的抒情性和感染讀者的力量。

4.語言雄渾、樸拙有氣勢感和韻律感

明代茅坤說:“屈宋以來,渾渾噩噩,如長川大谷,探之不窮,攬之不竭,蘊藉百家,包括萬代者,司馬子長之文也。”相當準确地概括了《史記》語言雄渾、氣勢豪邁奔放的特點。說它“樸拙”,主要是指它塑造人物靠粗線條濃墨誇張地勾勒人物的主要特征,而不是精雕細刻地描寫;語言激情滾滾,情之所至,筆亦随之,甚至有時會出現沖突和語病。但瑕不掩瑜,《史記》的語言藝術取得了突出成就。主要表現在:一、叙述語言生動傳神,且富有氣勢。如《項羽本紀》中“钜鹿之戰”的叙述,不到二百字,有正面描寫,有側面烘托,将項羽破釜沉舟、義無反顧的決心,楚軍勢如破竹的氣勢和令人震懾的聲威都情景逼真地傳達了出來。而且句式前短後長,節奏前快後慢,先迅疾騰挪,後迂徐舒緩,筆緻疏放而又起伏跌宕,富有氣勢。二、人物語言個性化,《史記》善于錘煉個性化語言來突出人物形象。如生在同一時代的陳涉、劉邦、項羽早年都說過表現大志的話,但他們的話在具體内容和口吻上是各不相同的,符合他們各自的出身、氣質和性格。《陳涉世家》中記載陳涉當了王後,他以前的農民朋友去谒見,“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涉之為王沉沉者!’”“夥頤”(陳設豐富)、“沉沉”(宮室深邃),為楚地方言,符合那位農民的身份,語言質樸而生動。《漢書》采錄此書,但删去了方言成分,文章的神氣頓減。《張丞相列傳》中記周昌谏廢太子事:“昌為人(口)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诏。”兩個“期期”,将周昌口吃與發怒時的神态惟妙惟肖地表現出來,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三、議論語言包含感情。《史記》在記載人物中或采用夾叙議的手法,或在結尾以“太史公曰”的論贊體,發表議論,這些議論包含作者的感情。這一點可參見“史記的抒情性。”

四、《史記》的影響

1.開創了紀傳體,成為後世正史之祖。自司馬遷著《史記》以後,由《漢書》以至《清史稿》的25種斷代史,皆模仿《史記》體例,雖有增損,但都未能超出其範圍。是以鄭樵說:“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學者不能舍其書。”(《通志序》)可見其對史學的深遠影響。至于杜佑《通典》、馬端臨《文獻通考》仿《史記》八書,萬斯同《曆代史表》仿《史記》十二表,劉向《列女傳》仿《史記》列傳等等,不勝枚舉。

2.考信求實精神,确立了史學的優良傳統。

3.寫人叙事、情節結構等方面的經驗,為後世傳記文學、小說提供了借鑒。唐宋古文運動,倡導文章複古,反對骈文,更是把《史記》奉為正統的散文和學習的模本。魏晉志人小說、唐宋傳奇小說的紀傳式結構和文學技巧,宋元“講史”一類的話本,蒲松齡《聊齋志異》傳末“異史氏曰”等,都能看到受《史記》影響的痕迹。

4.《史記》豐富的曆史故事,成為後代小說 、戲曲、曲藝題材的來源。如“霸王别姬”、“趙氏孤兒”、“渑池會”、“将相和”、“文君當壚”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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