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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

主題:迢迢春水,如花在野

——《古典的春水:潘向黎古詩詞十二講》釋出會

時間:2022年3月12日15:00

地點:北京圖書大廈一層共享空間

主辦:人民文學出版社

近日,人民文學出版社隆重推出《古典的春水:潘向黎古詩詞十二講》。3月12日下午在北京圖書大廈舉行新書首發式,朱永新、李敬澤、畢飛宇、潘凱雄、歐陽江河、彭敏等六位重磅嘉賓齊聚一堂,圍繞詩詞與人生談古論今。

一往情深說妙處,健筆縱橫論古今

潘向黎(作家,上海作協副主席):《古典的春水》是我自認寫得最好的一部詩詞鑒賞随筆,最用力,也最松弛,已經接近夢想中的詩詞鑒賞随筆。

選用“春水”這兩個字,是想到歐陽修的一句詞——“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我覺得古詩詞的魅力以及對當代人的影響力,有點像“迢迢不斷如春水”,它并非漸行漸遠漸弱,而是漸行漸遠漸無窮。

我自己特别高興人民文學出版社把這本書做成這個樣子,裝幀設計和編輯的理念,都很好地展現了我個人的寄托。寄托的是什麼?是一個中國人對古詩詞的癡情——把古詩詞讀到它從紙面上站起來,把那些詩人、詞人讀成自己的友人、親人。這不是雅和俗的問題,而是心和心在時間的深處相會,然後會心一笑,有時候一起在某個深夜流下眼淚的那種感覺。他們的眼淚雖然是千百年前的,但是某個深夜,當我突然間真的讀懂了,那一瞬間在心裡面我覺得我滴下了一滴淚。這滴眼淚可以穿越千年跟古人流到一起,那個瞬間很幸福。

我特别渴望通過這本書讓大家相信,我們跟古代這些高人、這些妙人,可以在某一瞬間,眼淚跟眼淚相逢,微笑跟微笑相逢,這是可以做到的。特别感謝出版社,他們完全明白了我這種很狂妄的癡心,他們把這種氣息傳遞出來了。

臧永清(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潘向黎女士是著名作家,曾在人文社出版長篇小說《穿心蓮》等作品,受到業界一緻好評。此次出版的《古典的春水:潘向黎古詩詞十二講》,是作者近三年來古詩詞品鑒賞析的精華之作,也是作者古詩詞随筆系列的收官之作。書中篇目曾在锺山雜志“如花在野”專欄發表,并榮獲第四屆锺山文學獎。

本書帶領我們沉浸式地品讀古典詩詞,與時光深處的古人陶淵明、杜甫、李商隐、歐陽修、蘇轼、陸遊、辛棄疾等深度對話。一往情深說妙處,健筆縱橫論古今。全書論及近60位古代文人,品鑒100餘首古詩詞,小小切口入筆,卻寫得恣意情深,氣象萬千。遠至《詩經》,近至《紅樓夢》,個中詩詞信手拈來,獨出機杼,多有驚人之語。

千百年來詩詞始終是中國人的心靈獨白,已融入中華民族的血液,成為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而這一本溫婉似玉、心思如水、别有懷抱的心靈筆記,帶領我們在“如花在野”的古詩詞大觀園裡探幽賞奇,說的是體己話,談的是尋常情。小說家的瑰麗想象,女性文人的體貼入微,把陶淵明、杜甫、李商隐、晏殊、晏幾道、歐陽修、蘇轼、周邦彥、陸遊、辛棄疾等時光深處的古人寫活了,每個人都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句句擊中當下芸芸衆生的心靈觸點,剛一上市就因其精美的語言、别具匠心的妙解、清雅大方的裝幀設計,受到讀者的熱捧。

這本書更為可貴的是,作者不僅金句疊出說妙處,更是跨越古今話人生。這樣一部緣情而起、緣情而止的散文集,字裡行間湧動的是一份跨越千古、悲歡相通的赤誠之心。全書既一往情深地說古詩詞妙處,更以情貫之談人生,父女親情、佳人愛情、故人友情,讀來令人動容,是一部談古論今的“性命相見”之作。大家閨秀、江南才女,爽直明快,個性鮮明。這才是打開古詩詞的正确姿勢,如對摯友,披肝瀝膽,大膽表達,恣意通脫。

下筆敞亮松弛,可謂“潘向黎的《人間詞話》”

朱永新(全國政協常委、中國民主促進會中央委員會副主席): 林語堂先生曾經講過,一定程度上,詩詞是中國人的宗教。中國的人文精神,除了被四書五經等古代典籍承載,更多的,往往是通過更形象的詩詞來呈現、表達,為普通人所接受了解。是以詩詞對中國人的心靈成長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它們展現出的,無論是蘇東坡的豁達——無論人生際遇怎樣變化,他都能從容應對,笑對人生;還是陸遊、辛棄疾等既可豪邁勇猛,又可細緻溫暖的情懷,很大程度上,是知識分子成長過程中一個人生的自我鏡像。是以從這本書裡,不僅可以學到中國唐宋大家的詩詞藝術,更重要的是可以學到蘇東坡、陸遊、辛棄疾等等這些人,說他們文人也好、知識分子也好,或者說生命原型、人生榜樣的一種人生态度。

此番潘向黎用十二講,把唐詩宋詞的藝術境界更集中地呈現出來,關注這些主題,深有體會。我一直喜歡這樣一種不是純粹從文學、語言角度去寫詩人,而是把人物的精神、人生、生活緊密結合起來的詩論。我說是“潘向黎的《人間詞話》”,也是非常好的青少年詩詞讀本。

李敬澤(著名文學評論家,中國作協副主席):《古典的春水》可以說是中國人的情感、生命檔案。它把中國的詩詞和中國人——其實這是一體兩面——把中國人和中國詩詞裡的情感,我們的生命情境,差不多一個一個區域地說下來。比如詠史的詩,講我們的曆史感,講中國人對于時間、對于永恒的山河大地和有限的此生之間的感受。然後另外一章講傷感,再另外一章講愛情,這樣分門别類地寫下來。

古典詩詞對我們這個民族的精神生活來說,是一個活的東西,一個巨大、根本性的存在。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古典詩詞不是讀不讀的問題,而是我們可能一代一代人會不停地去重讀它。它始終在我們的閱讀中、在我們的心裡,不斷地變成一個新的東西、變成我們自己的東西。

我們現在看到潘向黎這個人,她在讀,這種讀不僅僅是為了解釋古典詩詞,也不僅僅是為了顯示“我很有學問”,實際上是把她的人生、情感放進去重新讀,重新解說,重新使這些詩成為自己的。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這是蠻大的工程,做得也特别好。文章确實好看,這種好看不是求好看,是自己已經修煉到那麼敞亮的程度,下筆就能夠如此敞亮和松弛。我們一定要以極好的感受力、極敏銳的生命感覺、情感銳度,去真正地讓古詩詞在我們筆下變得亮起來、新起來,《古典的春水》應該是做到了。

剛才朱老師講了一句特别好的話,他說這是潘向黎的《人間詞話》。詩話和詞話是古典傳統裡特别重要、特别偉大的書寫傳統。她的書寫也确實有我們古典詩話、古典詞話的氣韻在。

“落落大方的宋”,寫作更像詩歌美學的考古

畢飛宇(著名作家,中國作協副主席):《古典的春水》已經不再是一本以古典詩詞為對象的闡述,而是以古典詩詞為出發的一個作家寫作,這是我最大的感受。她用詩詞的元素,在寫她自己的東西。

整個寫作讓我覺得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更像考古——一個詩歌美學的考古。在這個考古過程中,她給我們畫了一些光譜,或者給我們呈現了一些譜系。她這個光譜裡面有兩塊,一塊是用概念去完成的,比如詩詞裡面特别重要的情;另外一個跟時光相關的概念,叫懷古。何為懷古?怎樣懷古?懷古究竟涉及怎樣的表達方法?比如愁,“姑蘇城外寒山寺,江楓漁火對愁眠”;比如美,女性之美。她把愁的強度羅列出十個等級,女性之美也有很多很多等級。這些等級是否科學?是否可以放到電腦裡進行量化?是否構成一個詩歌的結論?我們不管它。但是這個研究方式特别有意思。

利用這些概念的同時,她還選擇了幾個特别重要的意象進行考古,去羅列它們的譜系,比如落葉、殘花、水。這些都是古典詩詞裡面具有支撐性的意象,也是中國人文化心理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既是自然的,又不是自然的,它是很古怪的一個呈現,是已經進入到中華文明骨子裡的那種東西。我們每個人内心都有自己的落葉,都有自己的殘花,都有自己的水和水面。甚至在我們表達一切的時候,我們都可以用這幾個意象去表達。潘向黎這個像考古一樣的寫法,讓我覺得特别有意思。

另外我還注意到,她究竟是一個寫小說的人,她有時候也很頑皮。比如寫晏殊、晏幾道父子,她完全是小說的想法。主人公甲和主人公乙在那兒你一句我一句,在小說的過程當中給我們呈現的是中國的詩和中國的詞。

從《古典的春水》裡面也能感覺到,讀者也好,作者也好,始終是在變化的。比如對杜甫的看法,對陸遊的看法,對劉禹錫的看法,很大程度上也在影響我。我以前一直覺得劉禹錫是我非常喜歡的詩人,在唐代他是頂級,但我一直不敢說這個話。但向黎在這本書裡,她能勇敢地把這句話說出來,我頓時感覺找到同志,甚至我的生活有了依據,這個依據就是向黎。

她的見識真是讓我覺得欣喜。包括她寫歐陽修的時候,相對來講我們都比較熟悉歐陽修,她說歐陽修是宋朝人的時候,用了一個詞真是好——她說“落落大方的宋”。在向黎的筆下,借着歐陽修這個人,用“落落大方”去陳述宋,我看到這個詞組的時候真是心門為之一開。

37歲,被杜甫征服,了解了父親

潘向黎:我父親最喜歡的詩人是杜甫,而且認為理所當然——“當然是杜甫,還能是誰!”我最開始喜歡李白、王維,後來又狂熱地喜歡杜牧、李商隐。我覺得李商隐那麼精緻、那麼極緻地唯美、那麼深情、那麼纏綿悱恻。杜牧那麼俊俏,他的詩那麼英爽,讀每一句都想拍案叫絕。杜甫這個苦哈哈的老頭子怎麼能跟他們比呢?然後就跟我父親經常讨論,經常争執。後來我發現他對我有一種“放棄”的态度,他也不來壓制你,但是他有一種表情,我後來明白了,那個表情的意思是“我不跟你啰唆了,總有一天杜甫能把你收拾了”。

後來到我37歲的時候,有一天黃昏我很疲憊,不知道為什麼什麼都看不進去。随手抽下來一本《杜甫詩選》,随便翻到其中一頁,讀到《贈衛八處士》。衛八處士就是一個姓衛的人,排行第八,一輩子沒做官,是以是一個“處士”。那首詩很多人都會背——“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這首詩也很好懂,但我那天讀完很奇怪,覺得臉上涼涼的,一摸,居然是眼淚。那是秋天,我沒有意識到我感動,但是眼淚先下來了。那一瞬間,我覺得我了解了杜甫,我也了解了我父親,了解了一代一代熱愛杜甫、熱愛唐詩的這些中國人,我的前輩、我的師傅們、我師傅的師傅。一瞬間,我又跟我父親見面了,跟無數的我的大前輩、我大前輩的前輩們,我們都相會了。那一瞬間好美妙,那是典型的中國人的眼淚。

潘凱雄(著名文學評論家,中國出版集團原副總裁):向黎還是一個在成長中的作家,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天花闆在哪兒。

家庭對她的影響,使她寫作涉及的面比較寬。她寫小說起家,剛開始從中短篇小說寫起,世紀初得魯獎的那部是短篇名篇。現在所有短篇小說的選本,她的《白水青菜》都是跑不掉的。後來又寫了一段随筆。古詩詞賞析或者鑒賞,這應該是第三本。我不說她每一部都很好,但至少在相當的水準之上,不管是哪種文體、哪個方面的涉及。這一定跟她成長的環境、受到的教育,也跟她自己的努力分不開。這是第一。

第二,她作為小說家的特點在這本《古典的春水》裡其實是有展現的。現在市面上講古詩詞的書挺多,向黎這一本個性非常突出。她這十二講,每一講背後的知識量都極大。她的那種觀察、文筆,其實很多是小說的。讀社會上一般學者寫的古詩詞賞析,跟她的文字、感覺、落筆,完全不能相比。

歐陽江河(著名詩人): 剛才聽向黎講跟父親的故事,聽完以後我非常感動。書中有篇文章寫蘇東坡,你對蘇東坡的了解和進入,居然是從朱東潤先生送給你老父親的一幅書法進入的。你每天看着那個字,看成千上萬次,它在你小孩的時候已經進入你生命。這個進入就是我們說的家學淵源、書香門第的作用。

通過潘向黎這本書,我們通過一個作家的眼睛和閱讀的方式,進入我們對古典詩歌和古人的閱讀,優雅地領會那些古老的生命。

那些寫古典詩詞的,最最優美脫俗、有情懷的古人

彭敏(中國詩詞大會第五季冠軍,《詩刊》編輯部副主任): 潘老師這本書我讀了好幾天,我個人有三點感受。

第一,我跟潘老師有很像的地方,在年輕的時候特别迷戀李商隐,對老杜不太看得上。但是我對老杜突然有感覺,居然跟潘老師是同一首詩《贈衛八處士》,我看到其中兩句“少壯能幾時,鬓發各已蒼”,突然之間明白了,才對杜甫有這樣切身的感受。

第二個感受,我發現潘老師這個書和一般的詩詞讀本不太一樣。一般的讀本就是普及,各種給你講故事,講得天花亂墜、引人入勝。潘老師的書雖然也講故事,但是她更多的,是以一個作家的洞見重新關照那些我們已經非常熟悉的古詩詞。這裡面有些發現很有趣。比如她寫陸遊,陸遊和唐婉的愛情故事,包括那些詩詞大家都很熟。但是很少有一本書會告訴你,陸遊和唐琬離婚之後,他又娶了一個妻子,他一輩子給這個妻子一首詩都沒有寫過。他給一個已經離異的前妻寫了那麼多首詩,七八十歲還在想念。可是給身邊的這個“眼前人”,一首詩都沒寫過。這時候神來之筆來了——潘老師說,這充分說明“婚姻離現實很近,離心靈很遠”。我覺得這個特别神。

第三,我發現潘老師在這本書裡有些地方特别大膽,特别勁爆。一般我們看詩詞讀本就是各種誇——這個人物多麼偉大,這首詩多麼厲害,你們膜拜就行了,獻出你的膝蓋就行了。可是潘老師在書裡居然說,杜甫寫諸葛亮的詩,最後兩句“運移漢作終難複,志決身殲軍務勞”寫得不好,整個詩一下子格調被拉低了。再比如蘇轼很多詩寫得也不怎麼樣,陸遊她以前特别不喜歡,列舉出很多古人批評陸遊的話。

這是這本書和一般的詩詞讀本特别可貴的地方。一般的讀本傾向于把古代詩人神話——你就仰望,仰望到你頸椎都不舒服為止。可是潘老師的書,她把這些人全都拉回到和我們平起平坐、對視的地方,無異于把他們從天上拉到人間、從很遠的地方拉到我們身邊。他們隻不過是我們身邊非常有性情、非常有才華的普通人而已。他們的詩當然很好,但是不好的地方我們也可以批評,這有助于拉近古詩詞、拉近詩人和一般讀者的距離。當我們放棄仰望視角之後,才有可能更加深入地去體會這些詩人的人生,更加深入地體會他們詩詞當中的精妙之處。我相信這本書一定能帶領更多讀者既有普及,也有提高,更深地進入到古詩詞領域當中。

潘向黎:非常奢侈的一段時間,跟這麼多相熟的、不相熟的人在一起,談論一些跟柴米油鹽離得非常遠的事情。

最後我說三句話:

第一,古典詩詞是我們秘密的後花園。随時想進就能進去。

第二,古典詩詞是我們随時可以說走就走的旅行。不需要各種準備。

第三,古典詩詞讓每個人,随時想見就能見到最最優美、最最脫俗、最最有情懷的古人。

謝謝大家。

整理/雨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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