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嶺南人物·王玉珏】點燃尋常生活 去以心發現心

王玉珏

文/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文藝 朱紹傑 實習生 楊蕊 通訊員 廖晉

圖/受訪者提供

王玉珏,現為廣東畫院藝術顧問、嶺南畫院終身名譽院長、中國畫學會創會副會長,曾任廣東畫院院長兼黨組書記。

擅長工筆重彩人物畫和寫意花鳥畫。作品《山村醫生》《農場新兵》曾入選第四屆全國美術作品展覽;作品《賣花姑娘》1984年獲第六屆全國美術作品展覽銀獎,1986年獲第二屆廣東省魯迅文藝獎;1989年作品《冉冉》獲第七屆全國美術作品展覽銀獎。

《山村醫生》

走進工作室:

一室積澱四十年

細雨朦胧,新枝吐綠。廣州越秀區流花湖畔,已然一幅初春的景象。在位于湖畔的廣東畫院舊址大樓的七樓,有一間畫室屬于廣東畫院原院長王玉珏。

自1982年大樓落成,王玉珏就一直在這間畫室進行創作,至今已整整40年。“當時我們的條件在全國的畫院中是保持領先的,畫院裡有畫室、住房、展廳、會客廳等等。”她回憶道。

這位性格爽朗的女畫家是廣東畫院繼黃新波、關山月後的第三任院長,也是廣東畫界很多人心中的“大姐大”。王玉珏的畫室規模與其他專職畫家别無二緻,書架上擺滿的美術書籍和工具書,以及40年來的創作積澱,讓房間顯得逼仄。

畫室陪伴她度過了許多藝術生涯的重要時刻。屋内一角,放着一張攝于2017年的照片,正是她至今唯一一次個展的留影。畫面上的王玉珏正在展覽座談會上發言,當時她已經80高齡,依然熱情洋溢,神采飽滿。

2017年,王玉珏的《山村醫生》《冉冉》《賣花姑娘》等經典作品出現在北京中國美術館的《其命惟新——廣東美術百年大展》中。幾乎同期,她的首個個展《存真繪心——王玉珏捐贈作品展》在廣東美術館舉行。展覽并沒有舉辦隆重的開幕儀式,隻邀請了她的同學、健在的老師和知青朋友,低調地完成了61幅個人經典力作的捐贈。

《冉冉》

傳統中國人物畫的新面貌

推開工作室泛黃的白色鐵門,首先看到的是進門處擺放的一張集體照,照片裡的衆人青春洋溢,是王玉珏在漢口鐵中國中畢業時與老師和同學的合照。畢業後王玉珏考上了中南美專附中,随後又考上廣州美術學院,并成為首屆5年制的學生。

1937年,王玉珏出生在湖南郴州一個鐵路家庭,爺爺、父親、哥哥都是開火車的。小時候她常想,長大能做一個火車司機就很了不起了,“沒想到我能走向藝術的殿堂,為國家、為人民在文化藝術方面作出一點貢獻。”

王玉珏從小就喜歡畫畫,筆下的花草、蝴蝶栩栩如生,周圍的大娘大嬸常來找她畫繡品畫樣。讀中學時,老師發現了她的繪畫天分,鼓勵她投考。17歲的王玉珏參加了1955年中南美專附中的招生考試,這一年中南五省一共隻有40名學生通過考試。

求學期間,王玉珏已創作出很多優秀作品,《山村醫生》《農場新兵》均入選“第四屆全國美展”,前者還被中國美術館收藏,并赴海外展出。這些作品在全國嶄露頭角,使人們看到了傳統中國人物畫的全新面貌。

“生活是多麼廣闊”

在宏大叙事盛行的時代,王玉珏有極其獨特的個人藝術面目,這離不開她在創作中所傾注的滿腔情感。王玉珏的代表作《冉冉》極簡潔地刻畫了一個可愛的小嬰兒,模特是她兩個多月大時的兒子,寄托了她對因工作忙碌而無暇照顧孩子的内疚。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畫壇的創作主題不少是傷痕故事,生性樂觀的王玉珏卻不願沉迷在傷痛中,“我就是想讓人們感受到美好,感受到冉冉升起的希望。”

在王玉珏畫室的陳設中,很多物件都與兒子有關。牆上挂着兒子為母親作的題為“長樂萬歲”的書法作品、兒子畫的花鳥寫意畫,以及《冉冉》的海報等。足以窺見她作為職業畫家同時又是母親的柔軟一面。

王玉珏曾說:“那個時候我們深入生活,和老百姓、農民建立情誼,那真正是從生活中感受到了這些東西,才能畫出來。”當年附中的入學面試曾要求朗誦一首詩,王玉珏選擇了中學課本上何其芳的那首《生活是多麼廣闊》:

“去過極尋常的日子,去在平凡的事物中睜大你的眼睛,去以自己的火點燃旁人的火,去以心發現心。

生活是多麼廣闊。生活又是多麼芬芳。凡是有生活的地方,就有快樂和寶藏。”

在多年以後的個展座談會上,80歲的王玉珏說,這首詩是她藝術和為人的寫照。

藝談:

羊城晚報:《山村醫生》是您早期的代表作,它的創作背景是怎樣的?

王玉珏:在畢業創作的時候,我去當時的中山縣國營平沙機械農場體驗生活。農場環境非常惡劣,知青們要在海水沖擊出來的海藻、泥潭裡,挖泥、築壩、圍墾,向海洋要良田。我跟他們一起擠在茅草棚裡,一個人大概占不到一米寬的位置,大家同吃、同住、同勞動。

他們勞動回來,手腳經常被刮傷,也隻能到小河溝裡洗一洗,然後自己再想辦法用棉簽和藥水擦擦,條件非常艱苦。

我感到農村太需要醫生了,回來創作了兩張畫:《農場新兵》和《山村醫生》。後者畫的是女知青為自己醫治傷口的場景,起初我命名為《鄉村衛生員》,農村真的是沒有醫生。後來老師認為這張畫很有南方的味道,改叫了《山村醫生》。

羊城晚報:《山村醫生》後來引起廣泛注意,今天看來它的成功之處在哪裡?

王玉珏:我們這一屆1964年畢業,畢業生作品都上北京展覽,《山村醫生》得到了非常好的評價。不僅廣東的報紙雜志登了這張畫,《人民日報》《人民畫報》等雜志刊物都發表了這張畫。一直到1966年,國家才提出了“赤腳醫生”的概念,動員醫生們到農村去服務。

以前的工筆畫從頭到腳都是工整的線條,但是我要展現現代人的生活,就要把他們的生活氣息和勞動中的精神面貌表現出來。是以畫的時候,我用非常工整的線條來畫人物的面部、手部等主要部分,到衣服和其他的地方則放開一些,讓畫面更加輕松。這種畫法得到了專家們的認可,被認為是工筆畫的一種創新。

羊城晚報:評論家将“南方美感”總結為您人物畫的重要特點。您如何了解“南方美感”?

王玉珏:我是關山月、黎雄才先生的學生,他們對畫畫的要求是非常嚴格的。嚴格是前提,但也不能把畫畫死了。我畫的既要是工筆畫,又要富有現代氣息,這才有自己的風格和面貌。我每年都下鄉去廣東的農村體驗生活,畫的人物,不管男女老少,都是珠江三角洲地區典型的勞動人民形象。是以他們就認為我的畫有一種“南方美感”吧。

羊城晚報:您用中國傳統工筆人物畫表現現代的生活題材,很受大衆喜愛。

王玉珏:工筆畫我畫了很多年,也确實畫了一些讓人們認可的作品。例如《冉冉》,原型是我兒子才兩個多月時候的樣子。我是根據當時的速寫,後來畫成了一張國畫,兒子很喜歡這張畫,主動幫我想題目,他在字典裡查到了“冉冉”兩個字,我覺得非常好,就用作畫題了。

人們确實很喜愛這張作品,他們都覺得這張畫太像自家孩子小時候的樣子了。我在畫工筆畫的時候,對不同的對象、不同性格的人物,要用不同的筆墨來表達。中國畫和西方畫是完全不同的,一般說我們寫意、西方寫真,但其實我們也要“寫”情感和形象的一種“真”,最重要的是寫心中的一切。

羊城晚報:後來您從工筆畫轉到寫意畫,這種風格轉換是怎麼考慮的?

王玉珏:這個過程其實讓我感到很“痛心”,我原本一直的想法就是堅持把工筆畫畫下去。但後來我擔任畫院的主要負責人,行政事務很多。當時畫院就我一個女畫家,其他都是男畫家,感到挑戰性很大。我隻有堅持自己的信念,不謀私利地為大家服務,以此赢得信任和認可,這一幹就是十多年。

那時我沒有太多時間來畫工筆畫。為了不把手中的畫筆放下,我就利用晚上和星期天的時間開始創作寫意花鳥畫,所幸也得到了人們的認可。我畫的水仙、荷花、蝴蝶蘭等,大家都認為畫出了個人的風格。因為畫水仙,他們還叫我“王水仙”。

我不斷要求自己,要堅持傳統繪畫的基礎,同時一個藝術家也要表現時代。如果隻用同一種模式來畫一百種人,我不太贊成。

我的每幅畫都沒離開中國畫的線條和表現手法,堅持了東方的色彩和味道,但是在處理每一時期的人物畫時,我又盡量用新的手法來表現,某些手法可能來自西方,共同表達“心中之一切”。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