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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淺予“寫”舞

葉淺予“寫”舞

葉淺予是二十世紀的中國畫大家,他以自己獨特的少數民族舞蹈題材人物畫獨樹一幟、閃耀畫壇,尤其是他在新中國成立後創作的大寫意人物畫,更成為現當代中國畫壇上的奇葩。他筆下輕歌曼舞的少數民族人物形象,為二十世紀的中國畫壇增添了幾分人性、幾多光彩。葉淺予畫舞其實是有一個藝術探索過程的,也與當時的社會文化環境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其中一些偶然的社會契機促成了葉淺予的探索轉向與藝術奇境,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考察一下葉淺予的舞蹈人物畫藝術,也能有很多新的發現。

葉淺予“寫”舞

葉淺予《戴愛蓮舞蹈形象》紙本設色

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正是抗戰時期,因為中國北部、東部地區的相繼淪陷,全國的政治文化重心逐漸遷向中國大後方腹地西南地區,這也使一大批的藝術家有機會深入到祖國西南的少數民族地區。因為這裡比較容易接觸到雲、貴、川地區的少數民族生活,于是龐薰琹、關山月、葉淺予等藝術家便相繼到這些地區寫生采風,這個時期中國畫領域出現了一個描繪少數民族題材的風潮。葉淺予在此前主要以畫漫畫著稱,抗戰後他組織成立了“漫畫宣傳隊”,在武漢又參加了郭沫若任廳長的政治部第三廳從事抗日宣傳工作。1942年葉淺予深入到貴州黔西苗族地區寫生,開始嘗試用中國畫的筆墨在貴州皮紙上進行創作,畫出了第一批苗區人物。這次的寫生和嘗試讓葉淺予領略了苗鄉風采,同時他也感覺到了漫畫表現手法的局限,從此之後他的創作重心開始逐漸發生轉移,涉足到傳統中國畫領域裡來。

葉淺予“寫”舞

葉淺予《舞蹈人物冊》紙本設色 34.7×45.7cm 1978年

1943年,葉淺予又應當時的駐華美軍司令史迪威将軍之邀,以戰地記者的名義前往印度蘭伽中美訓練營考察。這使葉淺予得以在印度進行為期四個月的采風遊曆,期間他飽遊佛國珈藍寶刹,感悟異域風土人情,拜谒詩翁泰戈爾墓。尤其是印度民族的舞蹈風尚,他們不拘場合随時随地應節而舞,音調婉轉的歌聲、節拍铿锵的動作、沉穩舒展的身姿,随處可見,這讓葉淺予心醉神迷,他産生了濃厚的興趣,畫了大量的印度舞蹈和異域風光速寫。此外,這次的遊曆還有一個更為感性的契機,那就是他看到了阿旃陀石窟寺院的壁畫,其中的詩意氛圍、樂感旋律、古樸的設色和典雅的造型,給了葉淺予更加直接的啟發,使他用中國繪畫表現舞蹈人物的藝術構想更加成熟和自信。同時,這次遊曆積累的一大批印度舞蹈速寫,也成為葉淺予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一直到新時期藝術創作取材的寶庫。

葉淺予“寫”舞

葉淺予《舞蹈人物冊》紙本設色 34.7×45.7cm 1978年

回國之後,葉淺予在重慶嘉陵江邊的北碚溫泉居所内,用借到的一扇門闆當做畫闆,鋪上軍毯。缺少中國畫顔料,他就用從印度帶來的水彩畫顔料,在貴州皮紙上把印度之旅所見所想全都畫了出來。1944年5月葉淺予的“印度畫展”在重慶中印協會舉辦,往觀者絡繹不絕。徐悲鴻親往參觀并訂購作品兩件,且撰文褒揚,認為“中國此時倘有十個葉淺予,便是文藝複興大時代之來臨”。1945年葉淺予客居張大千家中兩月,期間兩人切磋交流繪事,葉淺予在張大千處得睹其所摹晉唐時期的中國傳統佛教敦煌壁畫,使他更加深刻地領略到傳統藝術的魅力。這對其舞蹈人物畫探索大有裨益。此外,張大千也涉足印度舞蹈人物畫,他借鑒葉淺予的印度舞蹈速寫進行創作。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張大千才赴印度遊曆辦展,更加專注于舞蹈人物畫的創作,這與葉淺予的道路有某種程度的暗合。

葉淺予“寫”舞

葉淺予《涼山舞步》紙本設色 68×68cm 1989年

葉淺予畫舞還有一個更為具體的契機,那就是他與第二任夫人戴愛蓮的結合。戴愛蓮是著名的舞蹈藝術家,她1930年赴英國倫敦學習舞蹈,抗日戰争爆發後,于1939年毅然回國,并在1940年到1950年之間與畫家葉淺予生活在一起。除了少數民族舞蹈人物題材之外,葉淺予還畫了許多戴愛蓮演出的現代劇舞台形象,如《空襲》《思鄉曲》《深林女神》等等。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年代葉淺予多次赴貴州、西康等地采風寫生,期間也都有戴愛蓮相随,戴愛蓮對于中國少數民族地區舞蹈的學習和研究,為葉淺予的藝術創作帶來了靈感,也提供了多方面的滋養,可以說葉淺予大寫意舞蹈人物畫藝術成就的取得,戴愛蓮功不可沒。直到二人離異多年之後,葉淺予晚年的許多人物畫創作之中,人物的面貌都還帶有戴愛蓮的影子,可見戴愛蓮對于葉淺予的藝術影響之深。

葉淺予“寫”舞

葉淺予《于阗裝》紙本設色 70×47cm 1979年

新中國成立之後,葉淺予進入舞蹈人物畫題材創作的高峰時期,尤其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他又一反四十年代的工筆重彩畫風,以大寫意筆墨來重新開拓這一題材,才産生了真正在藝術上代表葉淺予藝術成就的少數民族題材大寫意人物畫。1950年葉淺予随中央通路團到新疆采風;1954年他帶領中央美術學院的畢業生赴敦煌和甘南夏河藏區寫生;1960年他又春至内蒙古、秋到廣西。随着遊曆的拓寬,葉淺予采集了大量的創作素材,他也把自己的畫筆轉向更加寬廣的少數民族生活,陸續創作出《夏河裝》《涼山舞步》《快樂的啰嗦》等經典作品。也正是這一類型的創作,成就了葉淺予在新中國美術史上的地位。葉淺予的舞蹈人物畫不僅僅是表現時代政治所需要的弘揚祖國統一、民族團結以及邊疆建設等主題思想,同時更富有深層的人文内蘊,那就是少數民族日常生活中的淳樸情感,尤其是熱情好客、熱愛生活、純真爽朗、單純質樸的民族性格,葉淺予通過這種群體生活來呈現審美、啟悟人性,更深沉、更永恒。在那個審美相對貧乏的年代,葉淺予的舞蹈人物畫也像民國時期的冰心的散文一樣,以審美為形式、為旨歸,這在當時的畫壇的确不啻為一陣清風。

葉淺予“寫”舞

葉淺予《孔雀舞圖》紙本設色 56.7×46cm 1961年

但是,葉淺予的這種探索,在新中國成立前三十年仍然逃不脫被打壓的命運,他甚至一度入獄,他的唯美人物畫藝術終究不能見容于以政治為時代主題的年代。直到“文革”之後,社會才敢于接受葉淺予的人物畫,在傳統回歸的背景下,人們才真正發現葉淺予的人物畫對傳統革新與繼承的可貴之處,認識到其價值。新時期的人物畫在走出主題性的籠罩之後,整個藝術界開始走出主題的束縛,向追求形式美轉型,出現大規模地轉向取材少數民族的藝術創作風潮。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社會轉型期,黃胄、葉淺予的少數民族人物畫再度風行一時,這個時期,葉淺予又創作出了一批新作,如《誰持彩練當空舞》《獻哈達》等,他們的作品被懸挂于人民大會堂及其他一些重要機構。

葉淺予“寫”舞

事實上,少數民族題材、對形式美的探求等,葉淺予早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已經進行了藝術實踐。他探索的表現寫意人物畫的基本方法,在新時期也成為大寫意人物畫的基本規範。是以說,葉淺予是那個時代為數不多的對傳統的繼承者和開拓者,尤其是他對于傳統、西方和時代的取法原則與基本精神,更成為新時期大寫意人物畫探索的方向,也為我們今天傳統藝術的創新和發展帶來諸多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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