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注:方勇 李波
出版:中華書局
非十二子
二
兼服天下之心:高上尊貴不以驕人,聰明聖知不以窮心,齊給速通不争先人,剛毅勇敢不以告人;不知則問,不能則學,雖能必讓,然後為德。遇君則修臣下之義,遇鄉則修長幼之義,遇長則修子弟之義,遇友則修禮節辭讓之義,遇賤而少者則修告導寬容之義。無不愛也,無不敬也,無與人争也,恢然如天地之苞萬物,如是則賢者貴之,不肖者親之。如是而不服者,則可謂訞怪狡猾之人矣,雖則子弟之中,刑及之而宜。《詩》雲:“匪上帝不時,殷不用舊。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聽,大命以傾。”此之謂也。
譯文:使天下人心悅誠服的方法是:不因身居要職、地位顯貴而傲視别人,不因聰明睿智而刁難别人,不因才思靈活、反應迅速而與人争先,不因剛毅勇猛而傷害别人;不懂就問,不會就學,即使有才能也要謙讓,這樣才算有德行。面對君王就要奉行臣下的義務,面對鄉親就要講究長幼的輩分,面對長輩就要實行子弟之道,面對朋友就要講究禮節謙讓,面對地位卑賤而年紀又小的人就要實行教導寬容之道。對人無所不愛,無所不敬,不與人争鬥,心胸寬闊得就像天地包容萬物一樣,如果這樣,賢能的人就會尊重你,不肖者也會親近你。那麼還不服從的人,就是那些乖邪狡猾的人了,即使是自己的子弟中人,對他施行刑罰也是應該的。《詩經》中說:“不是上帝的不對,而是商纣王抛棄了舊典章。雖然沒有了老實持重的大臣,還有典章制度可依循。如果連這個也不聽,國家是以而傾覆。”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古之所謂士仕者,厚敦者也,合群者也,樂富貴這也,樂分施者也,遠罪過者也,務事理者也,羞獨富者也。今之所謂士仕者,污漫者也,賊亂者也,恣睢者也,貪利者也,觸抵者也,無禮義而唯權勢之嗜者也。古之所謂處士者,盛德者也,能靜者也,修正者也,知命者也,著是者也。今之所謂處士者,無能而雲能者也,無知而雲知者也,利心無足而佯無欲者也,行僞險穢而強高言謹悫者也,以不俗為俗,離縱而跂訾者也。
譯文:古代所謂做官的士人,是忠厚老實,團結群衆,安于富貴,樂善好施,遠離罪過,做事有條理,羞于獨自富裕的人。當今所謂做官的士人,是污穢卑鄙,為非作歹,放縱任性,貪圖私利,觸犯法令,不講禮義而一心追求權勢的人。古代所謂的隐士,是道德高尚,淡泊甯靜,行為端正,樂天知命,宣傳正義的人。當今所謂的隐士,是沒有才能而自稱有才能,沒有知識而自稱有知識,貪得無厭而假裝沒有私欲,行為陰險肮髒而自吹謹慎老實,以不順從世俗為習俗,背離常道而标榜特立獨行的人。
士君子之所能不能為:君子能為可貴,不能使人必貴己;能為可信,不能使人必信己;能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故君子恥不修,不恥見污;恥不信,不恥不見信;恥不能,不恥不見用。是以不誘于譽,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為物傾側,夫是之謂誠君子。《詩》雲:“溫溫恭人,維德之基。”此之謂也。
譯文:士君子能做和不能做的是:君子能夠讓人尊重,但不能使人一定尊重自己;能夠讓人信任,但不能使人一定信任自己;能夠做到被人任用,但不能使人一定任用自己。是以君子以品行不好為羞恥,不被被人污辱為恥;以不講信用為羞恥,不以不被信任為恥;以沒有才能為羞恥,不以不被任用為恥。是以不被名譽所誘惑,不被诽謗所吓倒,按照道義行事,嚴肅地端正自己,不為外物所動搖,像這樣才是真正的君子。《詩經》中說:“溫和謙恭的人啊,以道德為基礎。”說的就是這樣的人。
士君子之容:其冠進,其衣逢,其容良,俨然,壯然,祺然,蕼然,恢恢然,廣廣然,昭昭然,蕩蕩然,是父兄之容也。其冠進,其衣逢,其容悫,儉然,恀然,輔然,端然,訾然,洞然,綴綴然,瞀瞀然,是子弟之容也。
譯文:士君子的容貌是:他的帽子高高,他的衣服寬大,他的面容溫和、莊嚴、威武、安詳、寬舒、大方、開闊、明朗、坦蕩,這是父兄的儀态。他的帽子高高,他的衣服寬大,他的面容誠實、謙虛、依順、親切、端正、勤勞、恭敬、順從、拘謹,這是子弟的儀态。
吾語汝學者之嵬容:其冠絻,其纓禁緩,其容簡連;填填然,狄狄然,莫莫然,瞡瞡然,瞿瞿然,盡盡然,盱盱然,酒食聲色之中則瞞瞞然,瞑瞑然;禮節之中則疾疾然,訾訾然;勞苦事業中則儢儢然,離離然,偷儒而罔,無廉恥而忍謑訽,是學者之嵬也。
譯文:我告訴你那些學者的醜态:帽子戴得很低,帽帶和腰帶系得很松,神态傲慢;得意洋洋,上蹿下跳,沉默寡言,見識鄙陋,左顧右盼,消沉沮喪,瞪目直視。吃喝玩樂時沉醉迷亂;行使禮儀時罵罵咧咧,口出怨言;從事艱苦的勞動時,懶散懈怠,躲躲藏藏,苟且偷安而不怕指責,沒有廉恥而忍受辱罵。這就是那些學者的醜态。
弟佗其冠,衶禫其辭,禹行而舜趨,是子張氏之賤儒也。正其衣冠,齊其顔色,嗛然而終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賤儒也。偷儒憚事,無廉恥而耆飲食,必曰君子固不用力,是子遊氏之賤儒也。彼君子則不然,佚而不惰,勞而不僈,宗原應變,曲得其宜,如是,然後聖人也。
譯文:帽子歪歪斜斜,說話平淡寡味,模仿禹、舜走路的樣子,這是子張氏一類的賤儒生。衣冠齊整,面色莊重,嘴裡像含着東西一樣整天不說話,這是子夏氏一類的賤儒生。苟且懦弱膽小怕事,沒有廉恥而嗜好吃喝,總是說君子本來就不用勞作,這是子遊氏一類的賤儒生。君子卻不這樣,安逸而不懶惰,辛勞而不懈怠,遵守原則而又随機應變,各方面都處理得恰到好處,像這樣,然後才能成為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