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吾有恥也,吾有鄙也,吾有殆也:幼不能彊學,老無以教之,吾恥之;去其故鄉,事君而達,卒遇故人曾無舊言,吾鄙之;與小人處者,吾殆之也。」
孔子說:“我有認為恥辱的事,我有認為卑鄙的事,我有認為危險的事。年少時不能勤奮學習,老了沒有什麼可以傳授予人,我以為這是恥辱的事。離開故鄉,成了達官顯貴,突然遇到過去的朋友,竟然沒能談談舊時往事,我以為這是卑鄙的事。和小人交友,我以為這是危險的事。”

在人的一生中,令人恥辱的事情可以有很多,但孔子唯獨強調不學習是一種恥辱,為什麼呢?因為在儒家看來,學習就是學做人,而不是學知識。是以孔子說:“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衆,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曾子主編的《論語》,第一章是《學而》,《荀子》也以《勸學》開篇,孔子的學習思想代代相傳,這真是儒家文化的精髓,必須先學會做人,才能正确地做事,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關于學習的重要性,荀子說:“為之,人也;舍之,禽獸也。”
學習本身不是目的,行動才是目的,子夏說:“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緻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學習是一輩子的實踐,在實踐中習得的學問才是真學問。孔子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所謂“習”,首先是練習,把學到的做人的道理落實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通過實踐不斷加深對道理的了解,在實踐中發現問題,反過來促進進一步學習,是以孔子要求“時”習之,學習沒有停止的時候,也就是荀子說的“學不可以已”。
其次,所謂“習”,就是習得,成為行為的習慣,和我們的言行舉止融為一體,成為身體的一部分,真正做到内化于心,外化于行。
儒家一貫強調要做君子,做君子首先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要服務于社會,兼濟天下才是君子的最高追求,盛世不作為,不能發達,在孔子看來是一件恥辱的事情。
《詩經》中說:“嗟爾君子,無恒安息。靖共爾位,好是正直。”僅僅潔身自好是不夠的,作為君子不但自己要不斷進步,還應該把一輩子學到的做人的道理,用于教化百姓,使更多的人不斷進步,換句話說,就是要一生緻力于推廣聖王之道,幫助國家實作大治。
孔子說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所謂朋友就是志同道合的人,他鄉遇故知,當然是令人開心的事。可是,偏偏有些人,一旦地位變了,升官了發财了,眼裡就沒有朋友了,感情淡了,話語不能投機了。
孔子說:“去其故鄉,事君而達,卒遇故人曾無舊言,吾鄙之。”孔子鄙視這樣的人,因為這不是君子所為。對朋友尚且如此,對普通的百姓能好嗎?子貢曰:“貧而無谄,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一個真正的君子不會在意個人的得失,借用老子的話說就是“寵辱不驚”,或者如孟子說的:“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是以,當學生詢問孔子的志向時,孔子說:“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君子與小人勢不兩立,是儒家永恒的理念。
在思想觀念上,“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在義利取舍上,“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
在榮辱得失上,“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在品行修養上,“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在言談舉止上,“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
在人際交往上,“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是以孔子的交友原則是“友直、友諒、友多聞”,小人則“便辟、善柔、便佞”,與小人交朋友,那就危險了,這不僅是個人的安危得失問題,而是對自己的品行有損。
推而廣之,君主應該親賢臣遠小人。齊桓公前半生善用管仲、鮑叔牙、賓須無、甯戚、隰朋,遂成春秋五霸之首,晚年重用用易牙、豎刁、開方等奸佞小人,結果是,“桓公屍在床上六十七日,屍蟲出于戶。”
還有齊景公,既用晏子和穰苴這樣賢臣治理國家,又喜歡利用梁丘據這樣的阿谀之徒尋歡作樂,不能不說是一大污點。晏子評論說:“聖賢的君主,都有益友,卻沒有酒肉朋友。齊景公兩種人都用,是以僅僅能做到不亡國而已!”
實際上,齊景公之後,齊國的權柄就逐漸落入了田氏之手,最後田齊立而姜齊廢,一代偉人姜太公創立的齊國基業就此斷送。
總之,孔子在這裡提出的“有恥、有鄙、有殆”三個問題,說到底就是一個人生目标的問題,就是做人一定要做君子,也就是荀子說的,由士而君子而聖人,人生之路就是追求成聖之路。儒學就是君子之學、聖人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