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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馬湧“變形記”:“河南”母親河今昔

作者:印痕無塵

地理小傳:馬湧,也叫“海珠湧”,中間一段稱“瑤溪”,是海珠區西北部的一條河湧,西起洲頭咀附近的珠江後航道,流經工業大道、南田路、寶業路、寶崗大道、江南大道中、曉港公園和濱江東路,東至鴨墩橋與同珠江前航道相連,全長6100米,寬6—28米,支湧有七,包括清代時聞名的漱珠湧。它由珠江中原來分割諸小島或沙洲的水道演化而來,兩頭通珠江,水位随珠江漲落,受潮汐影響明顯,地理學家稱其為“潮道”。它曾是曆代官方漕運的重要支流,又稱“運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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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湧東西走向,連接配接着珠江前後航道

01海珠島上七十四湧,就數馬湧有文化

依水而生,是人類的本能選擇。是以,這世上無論是大文明還是小文明,背後都有水的影子。

當年,落腳于海珠島西的人們,或許正是因了馬湧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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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河南圖,西北角即是馬湧流域

馬湧附近很早就出現人類的蹤迹。自南漢起,沿馬湧就建有石闆官道通往今湧南岸的莊頭村。南漢當政者曾在此建有離宮。這裡也是一些宮中麗人的葬地,傳說當地曾廣泛種植的素馨花,花名即來自一位葬于此地的一位叫素馨的宮人。岸北的龍導尾,其名據說源自南漢時所建的南郊祭壇前的“龍尾道”。

對馬湧而言,他們都是匆匆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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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湧西端與珠江後航道(燈柱右側水域)交彙處。

馬湧邊何時飄起第一縷炊煙,今已無法查實。傳說湧邊的隔山村為南漢時人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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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湧西端水閘

南昌開村,而瑤頭則在唐末宋初由施氏等開創(村中仍存蒙氏家廟)。這兩村可能是馬湧邊上最早出現的聚落。

再往後,湧岸又冒出了多個聚落,比如南箕、龍導尾、溪峽、龍溪等。依着馬湧,一代又一代的人得以繁衍。馬湧邊熱鬧起來,一些有趣的人和事,則成為人們的集體記憶。

比如瑤溪二十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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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景之一的待月橋(利濟橋)

曉港公園至寶崗大道這一段近2000米長的流域,又名“瑤溪”。這個名字與瑤頭有關。在清代及民國,沿河湧兩岸的田園,遍植素馨花、茉莉、茶樹等;平原上又兼有崗地突起,林木森森;北望可見大江帆影,雲山峰起……民初有名的書畫家潘飛聲的描述極有畫面感:“珠江之南,河曲而西,水松夾岸十餘裡。松盡得村,曰:瑤溪。溪又多桃花,時紅霞照天,與松翠蕩為雲彩,上下異色,最稱煙波勝賞。”

這旖旎風光,吸引了珠江對岸的城中人,瑤溪一帶遂成為廣州城郊的名勝之地,是文人唱遊、雅集之地。清代隔山人劉彤有感于此,将這裡的美景濃縮,寫下《瑤溪二十四景詩》。可惜這二十四景遺迹,除“石馬崗”(在曉港公園)、“待月橋”(利濟橋)、“合流津”(彙津橋)外,其餘皆已消失于城市化的程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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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湧的一段

明代開始,許多文人或富人為美景所吸引,寓居于河湧兩岸或附近。明嘉靖十四年(1535年)進士何維柏建天山草堂;隔山人居廉、居巢在湧岸建起了十香園(被譽為“嶺南畫派祖庭”);文人葉汝階建近園于瑤頭,黃仲鸾建有景融軒;書畫家楊永衍建有鶴洲草堂、添茅小屋、借趣軒……

如果将視線移至其支湧漱珠湧兩岸,則氣象更新,那可是文人或富人的紮堆處。清乾隆朝以來,因經營十三行而财富急劇膨脹的商人,如潘家、伍家等,皆選擇在漱珠湧大建廣廈,這條水道兩岸因而人氣聚集,成為河南最熱鬧的地,時人稱其可媲美秦淮河。那時,财大氣粗的潘家、伍家建有多處園林别墅,如潘家在萬松園内的南溪别墅、紅棉山館、滴翠軒;伍家的伍氏揖山樓、粵雅堂、寶綸樓等等。另外,在龍導尾,則有馮兆年所寓的翠琅玕館,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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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的漱珠湧,兩岸分别為伍家和潘家所占據

那個時候,聚居于此地有名氣的文人,多是老相識,他們常來常往,互相交流,促成了這裡文化與藝術之興,不僅産生了許多描述當地美景、民俗、經濟、日常生活的詩篇,還形成了重要的藝術家群體,如集于隔山的嶺南畫派,聚于龍導尾的廣彩藝人……

當然,河湧邊上的居民,還有關帝崇拜、觀音誕、隔山華光誕等宗教活動,以及端午舉辦龍船景的習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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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樓環繞下的十香園小築

這裡的人們不僅有文化,也頗有勇氣。1847年,英國侵略者看上了河湧口右側洲頭咀的大片土地,欲強占建使館和住房。河南48鄉鄉坤齊聚河湧畔的瑤頭雙洲書院(所在地今為星都酒店)商議對策,并聯名上書清朝政府,組織各鄉鄉民和雙洲書院學子三千多人到洋行會館遊行,同時還向石井昇平社學、東平社學請求派出壯勇增援。英人見勢不妙,隻好撤離,改租沙面建館。順帶說一句,甲午戰争中犧牲的緻遠号巡洋艦管帶鄧世昌,故居就在二龍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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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文化的意義上說,馬湧的底蘊在當時的番禺縣域而言,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若要給它挑對手,則番禺南村的蓼湧算一個。

為珠江前後航道所夾的海珠,域内河湧密布,有馬湧、黃埔湧、石榴崗河三大水系,大小河湧達74條。

但為什麼偏偏是馬湧成為海珠的人文淵薮?

答案或許隻有一個,那就是位置太好!北望廣州城區,自身又有大面積的土地,适宜人居,是以得天獨厚,這是古人善于利用地理的結果。北邊的十三行,則是加速器,财富加速了文化的積澱。

02 流水不腐,一條有未來的城間水道

馬湧是條潮道,曾經,湧中流水會随着珠江潮汐而漲落。而且,因連着珠江前後航道,不似一般河流隻能單向流動,它的流動是雙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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彙津橋,東西兩潮交彙處

彙津橋的“彙津”之名,就是因珠江漲潮時,潮水分别東由鴨墩關、西由鳳凰崗口入馬湧,到合流津(即彙津橋附近)彙合而得。清代詩人蘇道芳在《合流津》一詩中提及此景:“鴨墩鳳崗潮,東西流自合。”

流水不腐。

在20世紀60年代前,馬湧邊水松成排,蘆葦成簇;湧道裡水清渚白,魚遊淺底,河道寬闊可行船。那時的馬湧是活生生的,可灌溉,可運輸,既是自由流動的水道,也是船來艇往的商道。

那個時期,馬湧兩岸地闊人稀,遍布茶田、魚塘、花田、稻田,這是得馬湧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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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湧彙津橋段

順着水道,瑤頭、隔山等村落所産的陶瓷、茶葉、素馨花等,可直抵北邊的廣州城區,或者更遠的地方;順德、花都、人和、沙灣、市橋等地的商販,則可以舟運木材以及農産品等來到這裡交易。是以包括二龍、瑤頭在内的區域,形成熱鬧的大集市,商鋪萬衆多,商業發達。

特别是瑤頭市,聞名珠三角。是以,瑤頭村在很長的一段時期皆為“番禺河南三十三村之冠”。到了清末,河湧沿岸則出現了牛皮廠和織布廠,很多家庭都有織機,手工業又再次複蘇。這也是後來從這裡往南至沙園一片能成為海珠主要工業區的曆史注腳。

相比還是鄉村聚落風貌的瑤溪沿岸,湧口與十三行隔江相望的漱珠湧,它的兩岸則滿溢着城鎮風情。在清乾隆年間,這裡已被劃為少有的對外開放旅遊區,大量的外地人口和資金湧入,衆多的外國人(商人、水手等)到訪,帶旺了河湧沿岸的商業,酒肆樓閣鱗次栉比,蓬船畫舫穿梭如鲫,商賈旅人于此飲酒歡宴,文人儒士河畔飲茶歎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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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裡的漱珠湧

包括海幢寺在内的漱珠湧沿岸,一時成為熱門打卡地。不少來華的畫家和攝影師給漱珠湧留下了不少的繪畫及影像。它的身影也出現在畫報或明信片上,可謂聲名遠播。但在20世紀初,它随着清政府的衰敗而沒落了,至20世紀60年代末,則被上蓋而成不見天日的暗渠。一條河湧的一代風華,就此凋零。

今天,原本随潮汐而自由流動的馬湧,東西兩端都被水閘所限,失去了動力。這是一個遺憾!

如果湧水能再次自然湧動,新時代的秦淮盛景會不會出現?看河湧兩岸,或有可能。

以湧上古橋彙津橋和雲桂橋(此橋甚古,雲桂村、雲桂大街等地名都因它而得)為界,今天的馬湧可分三段,各段沿岸風景相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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彙津橋以上的西段,感覺仍是野地,兩岸雜亂無序,民居距河邊較近,空間有限,綠化無主次,改進空間很大,特别是西端水閘往東的一段。

彙津橋至雲桂橋為中段,是河湧的繁華樂章,也是曾經瑤溪二十四景的主要分布地。河湧兩岸或是紫荊樹,或是榕樹,頗有層次;湧邊路也較寬敞,但附近老樓較多,如果拆遷,可營造的空間就很值得想象了。再結合雲桂橋所在的曉港公園,附近的廣州美院,打造新的瑤溪二十四美景,并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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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桂橋往下的東段,已是現代化城市景觀,兩岸榕樹垂蔭,河道開闊,但因現代高樓林立,已成石屎森林中的峽谷。如若能徹底潔淨水體,開放水道,與前後航道自由相連,再建些休閑碼頭、親水準台,舟遊其中,這河湧自然也就有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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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湧東端水閘

當然,以上所述都隻是小民心思。

若有大手筆重塑河道與兩岸空間,打通與珠江前後航的藩籬,這條氣息尚存的河湧,依然是有敞亮未來的城間水道。

讓水流動,便是地利。善用地利,人之天性。

但願馬湧能掙脫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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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湧東端對出即是珠江前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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