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酒魂
作者 | 馮恩昌
母親一生嗜酒。20歲進我家門時，早已嗜酒成瘾了。我家的家務活幾乎都是她幹，推碾倒磨，燒火做飯、喂養雞狗鵝鴨、擦桌子掃地，她天天都是兩眼一睜忙到熄燈，這樣的重擔壓得她真夠勞累。可她卻有回春妙法，就是每天都喝秦池酒。不管是一人推院中那盤大石磨，也不管來了貴客渾身是汗、匆匆忙碌炮制一桌豐盛的酒席，更不管坐在鏊子窩裡一氣就攤百多張煎餅，隻要她喝上一壺秦池酒，多麼重的活落也能應付，多麼大的困難也能克服。酒是她的膽，酒是她的魂，酒是她使不盡用不完的力量。
那是改革開放後不久的一天，我在縣城買了一箱秦池酒廠産的龍灣重釀，騎自行車載回老家，送給母親說：“這是秦池酒廠産的最好的酒，有人稱它'臨朐茅台’，你嘗嘗吧！”當天晚上，她特意炒了幾個小菜，讓我陪她品酒。這酒的瓶是紅褐色小壇子型，我一打開瓶蓋，她就聞到了酒香，驚喜地說：“好酒，好酒！”
我給她滿上一盅，她端起來“吱——”一聲就喝了個底朝天，連喝了五六盅，臉上冒汗，雙頰飛紅，鼻尖上閃着細碎的汗粒，我說：“别再喝了，好酒順口後醉人！”她說：“湊夠10盅吧，不然解不了瘾！”從此，她認上了龍灣重釀，一天半斤，任何情況都無法阻擋，遇上我有事不能及時往家送，就親自打電話找我：“快往家給我送'小嘟噜’酒！”她把小壇似的酒瓶，稱作小嘟噜。在村裡去街上玩，有人問她：“兒子給您送的什麼好酒！”她笑着說：“小嘟噜，香噴噴的小嘟噜！”她每個月都喝十七八個小嘟噜，對别的酒一概不喝，對這龍灣重釀癡迷得一時一霎都離不開，她不光吃飯喝幾盅，常常出門玩一陣，回來從茶幾底下摸出小嘟噜，對着瓶嘴喝幾口，在家幹一會家務活，再灌上幾口，喝着那個坦然、甜美幸福勁兒，難以用語言形容。
我家每逢貴客登門，我和妻子總是熱情接待，但主陪卻是母親。按農村習俗，女人隻有忙活的份，沒有上桌的權利，在我家卻不然，不管多麼高貴的客人，必須母親奉陪。接待的最高規格，是喝小嘟噜酒。不等餐桌上的酒肴上齊，母親就發話：“把小嘟噜拿來，這是我家最高檔的酒啊！”什麼茅台、五糧液、水井坊、酒鬼，往往在她心裡排不上重要位置。唯有這龍灣重釀，是她仰慕的酒神，人生的魂靈啊!
馮恩昌，1937年生于山東臨朐。曾任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兼文聯主席，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民間藝術家協會會員、山東散文學會理事、中國鄉土詩人協會常務理事，全國田園派著名詩人、作家，“農家小院派”代表，被譽為東方詩神。作品多次在國内外獲獎，曾獲亞太地區民間文藝最高獎“金飛鷹獎”終身成就榮譽稱号，被評為世界文化名人、國家一級藝術家稱号，馮惟敏傳說傳承人，已出版文學專著23部，《糖葫蘆》《故鄉蟬歌》，選入全國全日制中學閱讀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