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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既無,何必強睡

文|王優

半夜三更突然醒來,睡意全無。

夜晚極靜,沒有風,也無蟲鳴。房門緊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暗室一般。藥水滴進去,記憶顯露出來,一張一張照片,模糊又清晰。“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古人真是雅興,失眠之夜,亦能清風盈懷,明月加身,讓深入骨髓的曠古孤愁随悠悠琴聲一縷一縷滲入夜色深處。斜月沉沉,寒山寺的鐘聲一下一下撞疼了落魄士子的心,嚴霜覆地、烏鳥悲啼,今夜又将無眠。那麼多偉大的靈魂曾在暗夜裡獨舞,許多個夜晚是以而不朽。此刻,窗外是否亦有孤月高懸,靜靜灑下一地清輝,将那些夜不能寐的遊魂滌蕩得清澈透明?

睡意既無,何必強睡

眼皮澀重,腦子清醒。睜着或者閉上,一樣的茫然空洞。沒有多想,許多事自己跳出來,一件一件接連不斷。按鈕壞了,快進靈敏,暫停失效。黑白影片一幕幕展開,隻能旁觀,近乎漠然。東想西想,一個小時已過,淩晨四點了,依然沒有睡意。

川端康成說,淩晨四點,未眠的海棠盛放出一種哀傷的美;繁二郎的畫、長次郎的茶碗和荒原寂寞村莊的黃昏的天空,一樣美得驚心——川端康成憂傷而敏感的内心大多數時候都處于失眠狀态吧。失眠,于某些人而言,也許并不是壞事?

可是,甜美的睡眠是一種多麼美好的享受啊。想起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中,費爾明娜與烏爾比諾醫生關于浴室裡到底有沒有香皂而冷戰四個月的情節,不禁笑出了聲。當烏爾比諾再次回到祖傳的羽毛床上,終于繳械投降。睡意澆滅了怒火,舒适糅合了分歧,酣暢的睡眠竟化解了一場婚姻危機。

睡吧,睡吧。腦袋開始沉重,仿佛糨糊太過黏稠,濃濃地攪不動,伴随着嗡嗡之聲,似蜜蜂朝王。想到兩個小時後必須起床,不免焦急。一直以來,早睡早起已成習慣。偶爾熬夜,第二天必定萎靡不振,如大病臨身,元氣大傷,幾天都恢複不了。再者,睡眠極淺,須環境極靜,聲光俱無。是以白天總是睡不踏實,後來幹脆免去了午睡。

睡意既無,何必強睡

這可如何是好,必須快快進入夢鄉!于是數數、數羊,不到兩百就亂了;想象自己置身于星空之下、大海沙灘、空谷幽蘭、清風鳴蟬……嗡嗡之聲漸弱,混沌的腦子逐漸清晰,隻是,依然沒有睡意。手機就在枕旁,時間正在流逝,不緊不慢,一刻不停,面無表情。腦子複又嗡地一聲,一陣燥熱,身上沁出細密的汗。抓起手機一看,5:16……

罷了,睡意既無,何必強睡,遂看起毛姆的小說來。草草看了兩節,拉裡的講述失去了先前的吸引力,鄉村河邊的旅館、西班牙、塞維利亞、蘇珊……不過一個個符号,空洞幹癟,激不起任何想象。倒是對拉裡在印度學到的治療方式特别感興趣,格雷的頭痛都能治好,失眠就更不在話下了吧。“聞聲見色多妄念,計後思前轉昧心。”一夜不眠,天塌不下來,急什麼!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妄念一滅,睡意襲來。剛剛沉沉入夢,鬧鐘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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