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說新語‖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文丨王亞楠（方塘傳媒編輯傳播中心實習編輯）

《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清 納蘭性德

誰念西風獨自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順治十一年，也就是1655年1月19日，一位天才詞人在葉赫那拉氏家族降生了，他就是深受大家喜愛、文武雙全的年少英才——納蘭性德。納蘭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滿洲正黃旗人，清初詞人。他的父親是大學士明珠，母親為英親王阿濟格第五女愛新覺羅氏，可謂是家族顯赫。

出生于貴族的他沒有一絲纨绔氣息，幼年時飽讀詩書，文武雙修，十七歲進入國子監，十八歲就考中舉人，次年成為貢士，二十一歲補殿試，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賜進士出身。他曾拜著名學者徐乾學為師，兩年之内就主持編纂了一部儒學彙編——《通志堂經解》，深受康熙皇帝賞識，不久被授予一等侍衛，多次随駕出巡。但遺憾的是，納蘭性德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五月三十日（1685年7月1日）溘然而逝，年僅三十歲（虛齡三十一）。

在康熙十三年（1674年），19歲的納蘭奉父母之命迎娶了兩廣總督盧興祖之女盧氏。喜結連理之後，兩人琴瑟和鳴、伉俪情笃，盧氏對納蘭來說是賢妻也是知己，他還曾多次将盧氏與李清照、謝道韫相比。恩愛三年後，盧氏死于難産，他深受打擊，寫了許多感人肺腑，情濃意深的悼亡詞。

納蘭詞标出悼亡的有七阙，沒有标出題目而詞近追戀亡婦、懷念舊情的有三四十首。既有“環佩隻應歸月下，钿钗何意寄人間。多少滴殘紅蠟淚，幾時幹”（《山花子》）的無限哀傷，也有“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栖蝶”（《蝶戀花》）的傾訴。今天要給大家分享的是納蘭的悼亡詞之一《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秋風凄冷，是誰獨自在風中感慨悲涼？看那蕭蕭落下的黃葉，飛舞着，遮掩了疏窗，伫立在夕陽之下，沉浸在點點滴滴的往事之中。酒後小睡，春日好景正長，閨中賭賽，衣襟飄滿茶香，當時覺得這尋常不過，如今卻物是人非，不得如願。”

納蘭在清詞中占有一席之地，他與曹貞吉、顧貞觀被譽為“京華三絕”。納蘭詞主情，崇尚入微有緻，這首悼亡詞，描寫細膩，情真意切，一字一咽，颡淚如血，十分哀婉。詞的上阙勾勒了一幅凄冷的秋景圖，通過描寫西風、黃葉、疏窗和殘陽，表達了詞人失去妻子後的孤獨凄涼。下阙是對“沉思往事”的具體延發，描寫了與亡妻往日恩愛的情景，卻更道出了如今陰陽兩隔的悲痛與酸楚。全詞生動哀婉地表達了詞人對亡妻深深的思念之情。

詞的上阙主要寫詞人的孤單凄涼。“誰念西風獨自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詞開局就先描寫了冷瑟的秋景，為全詞奠定了悲涼的感情基調。西風漸涼，秋意襲人，若是往日，身邊人定會為“我”添加衣裳，再三叮囑不要着涼。但如今，陰陽相隔，還有誰會對“我”關懷備至，噓寒問暖？“誰念西風獨自涼？”這一句反問的答案盡在不言之中。黃葉紛紛落下，關上疏窗，與外面的世界隔絕，剩下一人，“獨自涼”的感覺更甚。這裡的“涼”不單單指的是秋意，更是詞人的心境。看着外面的殘陽，任由餘晖打在身上，如此的歲月靜好。可這對“我”來說卻是心如刀絞，隻因愛妻已與世長辭，沒有人再同我共賞這美景了。為了躲避不斷湧上心頭的痛苦，隻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詞的下阙很自然地寫出了詞人對往事的追憶。開頭第一句寫的是明媚的春天，營造了溫暖明朗的氛圍。“我”剛剛喝完酒，睡夢沉沉，妻子盧氏害怕驚醒我，說話走路都是靜悄悄的，可見“我”一直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後一句“賭書消得潑茶香”這裡的“賭書”與宋朝的才女李清照及其丈夫趙明誠有關。李清照《金石錄後序》雲：“餘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詞人以此典為喻，意在傳達自己與妻子當時的生活像李清照夫婦那樣充滿了詩情與雅趣。

至此，往日的美好與如今的凄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更添上了一層悲傷。曾經甜蜜的愛情隻能獨自追憶，才貌雙全的夫妻永遠與自己天人永隔，字裡行間都充滿了詞人無限的哀傷之情。

“一往情深深幾許？”納蘭是一個癡情種，他沒有辦法從失去亡妻的痛苦中走出來，隻能在回憶中再次體驗從前恩愛的生活。“當時隻道是尋常”一語點醒夢中人，他把所有的思念與無奈都化進這短短的七字之後。這七字仿佛字字都沾上了詞人的血淚，令人潸然淚下。盧氏在世時，與她相處的日子，雖平常但卻充滿情趣，詞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但卻毫無察覺，“隻道是尋常”。失去後，才緩過神來，但為時已晚，再想回到從前，已成了無法觸及的奢望，這句蘊含了詞人深深的追悔之意。

這首詞情景交融，堪稱佳作。王國維先生曾這樣評價納蘭性德：“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在我看來，納蘭詞真實自然，婉麗清新，善用白描，不事雕琢，運筆如行雲流水，純任感情在筆端傾瀉，鑄造出了個人獨特的風格，不愧于王國維先生對他的評價。

生活是美好的，生命在其間又是如此的短促。為了讓有限的生命開出燦爛的花朵，我們有野心或者說雄心，要在這個世界轟轟烈烈地幹出一番事業。但千萬不要忘記了，平凡的生活、親切的家人仍是你生活的重要部分，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請帶着耐心與愛意珍惜每一天與親人、夫妻相處的機會，這也是人生的一大成就與輝煌。

編審：袁媛丨編輯：徐豐超丨設計：孫月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