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詩劇《隻此青綠》登陸壬寅央視春晚，舞者以曼妙舞姿演繹傳世古典名畫《千裡江山圖》，盡善盡美。
《千裡江山圖》自2017年在北京故宮全卷展出，就引起轟動。此次搬上舞台，再次成功破圈。與之相随的是，自從出圈以來，關于該畫及其作者神秘身世的争論就一直沒有停息過。
《千裡江山圖》
銷聲匿迹500多年的曠世傑作
傳世名畫《千裡江山圖》是宋代青綠山水傑作，現在公認是北宋天才畫家王希孟的作品。但圍繞着這幅畫和它的作者，卻有許多未解之謎。謎來自畫作本身。《千裡江山圖》自一出世，就注定撲朔迷離，這從北宋宰相、書法家蔡京題寫的跋文就能窺見：
千裡江山圖蔡京跋文政和三年閏四月一日賜。希孟年十八歲，昔在畫學為生徒，召入禁中文書庫，數以畫獻，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遂誨谕之，親授其法，不踰半歲，乃以此圖進，上嘉之，因以賜臣京，謂天下士，在作之而已。跋文透露了幾個要素：畫作完成于北宋政和三年（1113年），作者是十八歲的少年希孟；希孟曾是翰林院畫學裡的學生，後來被召入皇家文書庫；他給宋徽宗進奉了多幅畫作，都畫得不夠好，但宋徽宗認為這個年輕人有天分，是以親自指導他；希孟進步很快，半年之後就将這幅畫作進奉給宋徽宗，宋徽宗認為畫得不錯，轉手又賜予蔡京。短短77個字，基本說清了畫作的來曆，但遺憾的是，心思缜密的蔡京竟然沒有寫明希孟其人的姓氏。更令人遺憾的是，在其後五百多年的宋、元、明曆代畫史中，竟然沒有關于這幅畫及其作者的任何資訊。想要追尋畫作在宋、元、明三代的蹤迹，隻能通過畫作本身。根據畫作上藏家钤印提供的資訊判斷，這幅畫作大概在靖康二年（1127年）流入金國。在那之前的靖康元年（1126年），畫作收藏者蔡京事發，遭到接連貶黜，财産被查抄，畫作也被查抄。次年，開封城被金兵攻破，畫作被掠走。到了元大德七年（1303年），畫作被高僧溥光收藏并作跋：
千裡江山圖溥光跋文予自志學之歲獲觀此卷，迄今已僅百過。其功夫巧密處心目尚有不能周遍者，所謂一回拈出一回新也。又其設色鮮明，布置宏遠，使王晉卿、趙千裡見之亦當短氣。在古今丹青小景中，自可獨步千載，殆衆星之孤月耳。具眼知音之士，必以予言為不妄雲。大德七年冬十二月，才生魄昭文館大學士雪菴，溥光謹題。溥光給予畫作極高評價，認為它“獨步千載”，是“衆星之孤月”，并且這位畫家的水準超過宋代大家王晉卿和趙千裡。明末清初，在繼續神秘流傳了300年之後，畫作被收藏家梁清标（1620—1691）收藏，他重新裝裱圖卷，并外簽“王希孟千裡江山圖”。至此，在問世500多年後，這幅青綠山水畫卷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千裡江山圖》，北宋神秘少年畫家“希孟”也第一次被冠上了姓氏“王”。
天才少年“希孟”
真的隻活了二十幾歲嗎？
清代，在若幹種書中都出現了關于王希孟《千裡江山圖》的記載。清初宋荦《西陂類稿》中，對“希孟”及其畫作長期不見史傳的原因給出了解釋：希孟天資高妙，得徽宗秘傳，經年作設色山水一卷進禦。未幾死，年二十餘。此後，《千裡江山圖》進入大内，被錄入中國書畫著錄史上集大成的《石渠寶笈》，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乾隆在卷首題詩：
千裡江山圖乾隆題文江山千裡望無垠，元氣淋漓運以神。北宋院誠鮮二本，三唐法總弗多皴。可驚當世王和趙，已評一堂君與臣。曷不自思作人者，爾時調鼎作何人。丙午新正月有清一代，《千裡江山圖》被視為珍寶，供皇帝把玩欣賞，嘉慶皇帝和宣統皇帝都在上面钤印。清末，畫卷流落民間，直到上世紀50年代，複歸于故宮博物院。《千裡江山圖》被列為“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但相對于名單上的《洛神賦圖》《清明上河圖》《富春山居圖》《漢宮春曉圖》《百駿圖》《步辇圖》《唐宮仕女圖》《五牛圖》《韓熙載夜宴圖》等九幅圖卷，多年來，《千裡江山圖》可以說寂寂無名，無論正本還是副本都罕被公衆所見。它真正引起世人關注是在2017年。當年9月，北京故宮博物院舉辦《千裡江山——曆代青綠山水畫特展》，引起藝術界和收藏界的高度關注，進而引發全民圍觀。自《千裡江山圖》進入公衆視野，就引發接連不斷的争議。而所有的質疑，最終幾乎都指向畫家“希孟”神秘莫測的身世。的确，政和三年（1113年），18歲的少年天才“希孟”橫空出世，留下一幅《千裡江山圖》後人間蒸發，再無蹤影。“希孟”到底是誰？為什麼消失得那麼徹底？技法爐火純青的他，為什麼隻有一幅作品傳世？他果真像宋荦說的那樣，在獻出這幅千古佳作後不久就去世了嗎？宋荦是在信口開河，還是他看到了什麼别人不曾看到的史料？近年來，盡管有衆多名家熱情賞讀《千裡江山圖》，但對這些疑團卻始終無法給出圓滿解釋。一度有人懷疑《千裡江山圖》是梁清标炮制的僞作，還有人質疑畫作上跋文的真僞。在經過大量認真嚴肅的驗證、分析和學術辯論後，目前，學界基本認定《千裡江山圖》為北宋時期青綠山水真迹，但對于“希孟”的真實身份，仍舊存有不同意見。有學者堅定地認為，梁清标和宋荦所處的時代距離北宋已經相當遙遠，僅憑他們的文字根本無法判斷“希孟”姓王。
北宋 千裡江山圖卷 故宮博物院藏
這位姓趙的“希孟”
和歐陽修家族交往密切
對于“希孟”的真實身份，學界仍在小心翼翼求證，但民間不乏大膽的推測。有一篇名為《揭秘的作者是不是王希孟？》的網文值得關注。該文作者認為，蔡京在跋文中之是以隐去希孟的姓氏，是因為他是宗室成員。而這位希孟，極有可能是宋太祖五世孫趙士衍。作者就此進行了一系列頗有說服力的舉證。例如，希孟與士衍的經曆極為相似。蔡京提到，希孟曾數次向徽宗獻畫。而據南宋鄧椿畫學論著《畫繼》記載，趙士衍也曾向宋徽宗獻畫：士衍号花一相公，長于着色山水，宣和初進十圖特轉一官。趙士衍獻的正是希孟擅長的“着色山水”。再如，作為人名的“衍”字，寓意可了解為“追求道德完善”，也可闡釋為“紹續儒家大統”，這與《孟子》一書或孟轲其人有着明确的關聯。而希孟，從字面解釋，有仰慕、敬佩、服膺孟子的意思。依照古人姓和名互為表裡的習慣，以士衍為名，希孟為字，是很比對的。但在舉證中，作者明顯忽略了一點：希孟進畫的時間在政和三年（1113）之前，趙士衍進畫的時間在宣和（1119年-1125年）初，中間隔了七年。當然這個瑕疵并不足以徹底否定作者一系列言之有據的大膽猜測。沿着這位網文作者的思路，我們不妨繼續開腦洞，如果希孟姓趙，如果能在北宋的相關文獻資料中找到關于趙希孟其人的記載，那會不會離揭開“希孟”的真實身份更近一步？
趙希孟書歐陽愻墓志蓋實際上，雖然宋代畫史無載，但如果把視線範圍擴大，就會有令人欣喜的發現。近幾十年來出土的墓志顯示，北宋确有趙希孟其人，位于河南新鄭的北宋文豪歐陽修墓地就曾出土過趙希孟撰寫的墓志蓋。這塊墓志蓋屬于歐陽修的孫子歐陽愻所有。歐陽愻卒于紹聖元（1094年）年，享年三十七歲。政和三年（1113年）四月，遷葬于歐陽修墓旁。他的墓志銘則由其弟歐陽恕撰寫。位于河南洛陽的楊氏墓地也曾出土過趙希孟撰寫的墓志正文和蓋銘，撰寫時間是政和七年（1117年），趙希孟當時的身份是興元君府管勾學事，負責管理地方的教育教學事務。從兩份墓志資料看，這位趙希孟活動的時間與蔡京跋文中的“希孟”高度重合，而且他的書法造詣相當高，雖然官階并不顯赫，但社會地位絕對不低，是以才會被歐陽修家族邀請撰寫墓志。此“希孟”是不是彼“希孟”？期待有更多資料被發現，一步步帶我們看清這位少年天才的真實面貌。
文｜現代快報+記者 白雁
（編輯 高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