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喜歡上海的這碗蔥油拌面,雖說是一碗素面,卻吃出了大葷的感覺。
第一次吃蔥油拌面,就是在上海,很久前了,帶隊去上海拍美食紀錄片《搜鮮記》,早起在一家菜市邊的小面館兒吃,看着牆上的招牌正不知道該吃什麼時,一個老阿姨看我是外地人,就給我介紹說,“喔唷,侬曉得伐,格碗蔥開,味道老嗲咯,香得來……”
于是,就要了一碗。看着一把細面從熱氣騰騰的沸水鍋中撈到碗中,看到澆上蔥油醬油端上桌來,油潤的洇染了醬紅的細細的面條,順條順绺兒的慵懶的盤卧在碗中,像一個清秀的女子的發髻,頂頭卻又點綴着一叢焦黃的蔥頸,黃褐的蔥葉兒,幾枚紅郁的開洋海米兒,像滿頭珠翠般的好看。
攪拌開來,這滿頭珠翠便搖曳散碎在這青絲般的面條中了,還未入口,香氣便撲鼻而來,挑一绺,吸溜一口,就柔順的滑進了口腔,面條的麥香,醬油的醬香,蔥油的蔥香,海米的鮮香,回味還有微微的甜香,這五味,在油潤的面中跳躍着,如梅花三弄般在舌尖挑逗。
配了兩片素雞,一碗紫菜湯來吃,一碗看似小家碧玉的蔥油拌面,突然間,就變的風情萬種起來,妩媚着,嗲嗲的。
至今難忘。
這幾日,有一次清早去菜市,正巧看到有水靈靈的翠綠的小香蔥,蔥須子的泥土似乎還帶着朝露的濕氣,想起家裡還有從威海榮成帶回來的大海米和幹貝,就想起一碗蔥油拌面來。于是,就饞了。于是,買一把細面,一把香蔥,回家,下廚,做一碗來吃。
蔥油拌面的靈魂,是一罐蔥香濃郁的蔥油。
蔥呢,是要用小香蔥的,章丘有種叫“大梧桐”的章丘大蔥,粗若童臂,長近一丈,味甘脆甜,蔥香濃郁,做蔥燒海參,卷烤鴨單餅,都好,但做蔥油拌面,上海的“食家飯”老師說過,“最好是用細香蔥,長不盈尺,蔥白部分隐約有點雞腿那樣的形狀,根部胖鼓鼓的,沿着蔥青一路尖細,叫做雞腿蔥,味道香中帶辛,辛而不辣”,這樣的小香蔥炸出來的蔥油才夠香潤。
她還說,油呢,不能用味道太濃郁的,怕就怕遮了小香蔥清秀的像小家碧玉般的蔥香味兒,芝麻油花生油呀最好别用,用點清淡的素油就好,但我卻嫌不夠油香,就加一點豬油進入,豬油呢,又怕冷了以後冷凝成白汪汪的一團煞風景,也不好加多,冬天呢,豬油植物油一成半八成半,夏季呢,可以多一點,三七比例就好。這是我一個廚師朋友告訴我的,我在家做菜也是如此,又香又健康。
把小蔥的老葉兒剝去,洗淨晾幹了,将蔥須子切下,嫩白的蔥白切長段,細長的翠綠的蔥葉也切長段,先下蔥須子,熬出蔥香,撈起棄之。再下蔥白,炸的微黃時,下蔥葉兒,繼續熬,而且确切來說,是不能叫炸蔥油,得說是熬蔥油的,因為火苗要小,油溫要低,要慢慢的把小香蔥的蔥香味兒洇染到油中去,慢慢的慢慢的,蔥香肆意彌漫中,小香蔥就從翠綠變成了黃綠,到了最後,就成了黃褐色,就像從青蔥歲月到了耄耋老年,從清秀妩媚到了人老珠黃,可這時候的蔥油才香呀。突然想起了炒茶也是,從青郁的葉兒,成了黝黑的茶條兒,卻茶香郁郁,突然,又想起老狼的一首歌《美人》來……
又加了一把海米,一把瑤柱,煸炒得幹香鮮美,在這蔥香中再添些鮮味兒進去。這海米和幹貝也不是直接用的,要溫水泡透鮮味浸出才好,要是更講究一些,要把海米幹貝泡在陳年紹酒中,再上籠蒸透,才真的夠好。
醬油也不是直接用什麼味極鮮醬油敷衍了事的,上海的老波頭兄的說法很是在理:“生醬油多少有點豆腥,故要滾一滾去除,這麼一來大部分醬油又會發酸,是以要靠糖來補救。”我呢,在滾醬油的時候,又加了些剩下的幹貝和海米,還是為了一個“鮮”字。
另起一鍋,加一撮鹽,水滾了,把面條煮一煮,加鹽呢,是讓面條更筋道順滑而已。面呢,圓的細面最好,跟蔥油更般配。
面熟了,找一隻帶着荷花花紋的細瓷碗,盛在碗中,兩勺蔥油,一勺醬油,兜頭澆在面條上,夾一筷子熬的焦酥黃褐的蔥段,攪拌開來,每一根面條都染了泛着着金光的油潤的醬褐色,夾雜其中的幹貝粉绯,海米紅潤,看着就想吃。早已按捺不住,大口吃來,面條兒被蔥油浸洇得蔥香透徹,直沁心扉,吃的自己眉開眼笑,心情像春天一般明媚,一碗不夠,又出門買面條,下面,澆蔥油醬油,三碗方才知足,“喔唷,香得來……”
這一小罐蔥油,後來的幾天,不管是吃面,拌飯,都少不了它,就是做個湯,出鍋時淋一勺,也是香的透鼻,想起小時候用一個糖罐兒攢下幾粒糖塊兒,晚上在被窩裡偷偷嘬一塊,那個甜呢。那種快樂,和這碗蔥油拌面這罐蔥油帶給我的一樣,很像……很像偷情的滋味……
突然想起了一個詞兒,春光乍洩。
堅持原創美食文章,央視《味道運河》《吃貨傳奇》美食顧問,美食紀錄片《搜鮮記》總策劃王老虎與你共同搜尋舌尖上的“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