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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夫問上杭獄卒:你們抓到了瞿秋白?這一問,國民黨朝野震動

作者:鐵史判官

1935年2月24日清晨,福建長汀縣水口鄉的一處山沖裡,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槍聲。

僅有一間民房、大片茅草的山沖雨霧缭繞,寒氣逼人。屋前的瞿秋白放下手中的碗,急匆匆起身,跟着隊伍往山上轉移。

這支由福建省委保衛局特務大隊組成的百餘人的護衛隊,此行的任務,就是護送時任中共蘇區蘇維埃中央分局宣傳部長瞿秋白、蘇維埃政府中央分局成員何叔衡、鄧子恢,及中央分局書記處書記項英之妻張亮、幹部梁柏台之妻周月林一行人轉移至永定。

夥夫問上杭獄卒:你們抓到了瞿秋白?這一問,國民黨朝野震動

瞿秋白

在連夜冒雨走了一整晚之後,他們在水口鄉一戶人家借柴火燒了一鍋稀飯。但稀飯還沒有分完,槍聲響了。山坡上湧上來的密密麻麻的士兵,是國民黨鐘紹葵部押送商船路過此地的一個整營。

(一)

僅百餘人的護衛隊根本無法抵擋多久,隊伍很快被打散。瞿秋白與何叔衡、鄧子恢帶着張亮、周月林兩個女同志,在護衛隊掩護下往山上跑,最先來到了一處山崖上。

敵人一路追擊上來,已經近在咫尺。但橫亘在他們面前的山崖并不低矮,山崖下不遠處,當地的民團組織也正在向這邊抄過來。

“必須下去,往河邊旁才能擺脫敵人”,瞿秋白招呼同行的人,并讓年輕一點的鄧子恢先下。鄧子恢很快借助崖上的樹杈和茅草翻了下去。

然而此時後面的追兵已經非常近了,子彈打得身邊的茅草草屑四濺。而山崖下的民團也吆喝着跑近了。第二個下崖的是年逾60的何叔衡,慌亂中何老一個閃失,徑直滾下了山崖。

餘下的張亮身孕已經好幾個月,而周月林還是小腳,這個陣式下,兩位女同志很難安全爬下山崖。瞿秋白回望了一眼追兵,朝山下揮了揮手,早已下崖的鄧子恢正準備去扶摔下的何老,但民團已經迫近,鄧子恢隻好反身往河邊跑,他也成了一行人中為數不多脫險的人之一。

(二)

瞿秋白和張亮、周月林是一起被俘的。在被帶走前,他們仨親眼目睹了崖下的何叔衡艱難地爬起來,被追上來的民團一連數槍擊倒。何老在他們眼前永遠地倒在血淚中。

夥夫問上杭獄卒:你們抓到了瞿秋白?這一問,國民黨朝野震動

何叔衡

三人被押回了水口鄉的敵營部。營長李玉當即對他們進行了審問。按照事先設計好的供詞,瞿秋白供認,自己姓名林琪祥,36歲,江蘇人,此前在上海經營舊書店,曾學醫半年。1932年遊曆福建漳州時被紅軍抓往江西瑞金,強迫他擔任醫生助理。主力紅軍轉移後,他攜款逃離蘇區,昨天到水口鎮時,再次被紅軍地方組織俘虜,這一仗又落入你們手裡了。

一同被捕的張亮則稱自己是客商之妻,被紅軍綁票;周月林也供述她隻是一名紅軍醫院的普通護士。

當時,這個李玉營長并沒有對他們有特别大的疑問,暫時關押後的第二天,福建保安14團團長鐘紹葵由長汀趕來,李玉向他們團長彙報時,提到被俘的“林琪祥”等人身上攜有港币、黃金,還有蘇币,一同被俘的紅軍裝備多為短槍。這個鐘團長判斷,這個林可能是共産黨要人,遂将他們押至上杭縣監獄,他親自審理。

結果,“林琪祥”等人對答如流,沒有發現任何破綻。于是,準備按正常操作,準許保釋,就地解決。“林琪祥”當即寫了兩封信寄往上海,求友人作保。而張亮被當地無子嗣的生意人看中了腹中待産的孩子,替她交了保金。周月林則因敵營長李玉妻子待産,被保釋至他家中當保姆。兩人均順利出獄。

(三)

瞿秋白寄往上海的信,是給摯友魯迅的。這封經監獄稽核後發出的信,内容如下:

“我是林琪祥,我在北京和你有一杯之交,分别多年沒通消息,不知你的身體怎樣。我有病在家住了幾年,沒有上學。二年前,我進同濟醫科大學讀了半年,病又發了,到福建上杭養病,現在被國民黨逮捕了。你是知道我的,我并不是共産黨員,如有人證明我不是共産黨員,有殷實的鋪保,可以釋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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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白與魯迅

魯迅明白,“林”即雙木,也通雙目,瞿就是雙目頭,這個林琪祥,就是瞿秋白。他當即通知瞿秋白留在上海工作的妻子楊之華,并立刻給瞿秋白寄了50元錢,連同楊之華改制的兩條褲子。誰知,錢和褲子剛從郵局寄出,第二天,他們在上海的報紙上,絕望地讀到了瞿秋白被捕的消息。

(四)

“林琪祥”被識破,瞿秋白最終被敵人發現,原因一度沒有一個很難被共識的說法。以至于若幹年後,項英見到妻子張亮時,撥槍欲擊斃妻子,因為,張亮是被俘的人當中為數不多知道瞿秋白底細的人,而另一個則是周月林。直到解放,周月林被認為是供出瞿秋白的“叛徒”,她是以入獄20多年,幾乎在牢裡度過了她人生的大半輩子,結局令人唏噓。

但事實上的原因,一如看似必然的結局,總是源自偶然的細節。

當時,中共福建省委書記萬永誠在1935年4月的一次突圍戰中,于福建歸龍山犧牲。其妻被俘後,曾供出中共前總書記瞿秋白被萬永誠安排轉移,但轉移過程中保衛隊伍被打散,瞿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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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亮與項英

有了這條消息,國民黨立刻在各大監獄清理被俘人員,意欲找出有可能被俘的瞿秋白。這當中當然包括瞿秋白所在上杭監獄。可“林琪祥”的所有供述太過嚴密,完全沒有一絲破綻,敵人始終也沒有對林琪祥起疑。這也源于出發前蘇區中央分局保衛人員設計上的天衣無縫。

但曆史總是有那麼多驚人的巧合,讓人猝不及防。

有一天,上杭監獄負責送飯的獄卒不在,監獄飯堂的夥夫被臨時指派送飯。恰巧,這個夥夫曾經在蘇區食堂跑過堂,見過不少蘇區的頭面人物。在一間監房内,他看見犯人“林琪祥”非常面熟,等送完飯出獄門時,他突然想起來這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瞿秋白,順口就問獄警,“你們抓住了瞿秋白?”。

這一問,立刻驚動了整個上杭城。

(五)

“林琪祥”當即被押往長汀師部,軍法處處長吳淞濤親自提審。一通審問,“林琪祥”異常冷靜,完全沒有任何失态的地方。但通過對年齡外貌、蘇南口音及行蹤路線的比對,敵人愈發覺得,此人就是中共前一号人物瞿秋白。

幾天後,一名名叫鄭大鵬的叛徒被帶往監獄,此人曾經在瞿秋白手下工作過,經過指認,他确定無誤地告訴吳淞濤,這個人就是瞿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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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白與夫人楊之華

此後的日子裡,國民黨36師師長宋希濂遵照當時的政府密指,對瞿秋白安排“優裕生活,另辟間室”,國民黨上下包括文化界名流一緻想勸降瞿秋白,

據宋希濂事後回憶,國民黨中央專門召開了幾次進階幹部會議,讨論如何勸降瞿秋白。當時的國民黨組織部長陳立夫專門召集中統局研究對策,中統小組勸降曆時6天,共進行9次,來自中統的王傑夫、陳建中親自參與勸降,36師師長宋希濂甚至數天時間内一直與瞿秋白促膝交談,但瞿秋白完全不為所動。

在獄中,他花了六天時間,寫就了那篇後來争議巨大的《多餘的話》,而在文章最後的一段話,其實已經向黨組織表明,他欲慷慨赴死的決心。

“我留下這幾頁給你們——我最後的最坦白的老實話。永别了!判斷一切的,當然是你們,而不是我。我隻要休息。”

而對一再勸降的敵人,瞿秋白的态度也非常平靜,他隻是告訴他們,“人愛自己的曆史,比鳥愛自己的翅膀更厲害,請勿撕破我的曆史”。

1935年6月15日,國民黨勸降的所有努力均告失敗。蔣介石電令:在閩就地槍決,照相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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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白就義前留影

這就是瞿秋白就義前白衣黑祙、無比安祥與平靜的照片的由來。

6月18日,瞿秋白英勇就義。當日,《大公報》長汀通訊記述如下:

走到長汀西門外的羅漢嶺下,群山環抱,綠草萋萋。瞿秋白環視四周,遠眺是蒼翠峰巒,近處是山野田園,從容地對劊子手安靜點頭,“此地甚好”。

爾後,他盤腿而坐,含笑飲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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