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荀子談用兵之道
荀子的軍事思想:
荀子指出,攻戰之本在于得到人民的支援,最強大的軍隊是"仁人之兵"。軍隊的強弱取決于國家政治狀況。将領要做到智能決疑,行能無過,臨事果斷。具體而言,就是要做到六術、五權、三至、五無圹。此外,軍隊還必須有嚴格的紀律,即"順命為上,有功次之"。
荀子 (約公元前313年-公元前238年),名況,字卿(一說時人相尊而号為卿), 戰國末期趙國人 ,兩漢時因避漢宣帝詢名諱稱"孫卿",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儒家學派的代表人物,先秦時代百家争鳴的集大成者。
臨武君,生卒年不詳,戰國時楚考烈王的封君,名失傳。與秦軍交戰失敗過,春申君曾欲使他為将,為趙使魏加所阻。通兵法,曾與荀況辯論兵法于趙孝成王前,其它均不可考。
趙孝成王,嬴姓,趙氏,名丹,趙惠文王之子。前260年,趙孝成王用趙括代替老将廉頗,改守為攻,在長平(今山西高平西北)主動全線出擊,向秦進攻。秦将白起實行反包圍,使趙軍糧道斷絕,困于長平。最後,趙軍四十六日不得食,分四路突圍五次不成,趙括戰死,四十五萬趙兵被坑殺,趙國大震,史稱長平之戰。前245年,趙孝成王去世。
用兵的要旨
秦昭襄王五十二年(丙午,公元前255年)
楚春申君以荀卿為蘭陵令。
楚國春申君黃歇任用荀卿為蘭陵縣令。
荀卿者,趙人,名況,嘗與臨武君論兵于趙孝成王之前。
荀卿是趙國人,名況,曾經與臨武君在趙國國君孝成王趙丹面前辯論用兵之道。
王曰:“請問兵要。”
孝成王說:“請問什麼是用兵的要旨?”
臨武君對曰:“上得天時,下得地利,觀敵之變動,後之發,先之至,此用兵之要術也。”
臨武君回答道:“上得天時,下得地利,觀察敵人的變化動向,比敵人後發兵而先到達,這即是用兵的關鍵方略。”
荀卿曰:“不然。臣所聞古之道,凡用兵攻戰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調,則羿不能以中;六馬不和,則造父不能以緻遠;士民不親附,則湯、武不能以必勝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
荀況說:“不是這樣。我所聽說的古人用兵的道理是,用兵攻戰的根本,在于統一百姓。弓與箭不協調,就是善射的後羿也不能射中目标;六匹馬不協力一緻,即便善禦的造父也無法将馬車趕往遠方;士人與百姓不和親附國君,即是商湯、周武王也不能有必勝的把握。是以,善于使百姓歸附的人,才是善于用兵的人。是以用兵的要領在于使百姓依附。”
臨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貴者勢利也,所行者變詐也。善用兵者感忽悠闇,莫知所從出。孫吳用之,無敵于天下,豈必待附民哉!”
臨武君說:“并非如此。用兵所重視的是形勢要有利,行動要講究詭詐多變。善用兵的人,行事疾速、隐蔽,沒有人料得到他會從哪裡出動。孫武、吳起采用這種戰術,天下無敵,不見得一定要依靠百姓的歸附啊!”
荀卿曰:
荀況說:
不然。
不對。
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
所說的,是仁人的用兵之道和要統治天下的帝王的志向。
君之所貴,權謀勢利也。
我您所看重的是權術、謀略、形勢、利害。
仁人之兵,不可詐也。
則仁人用的兵,是不能欺詐的。
彼可詐者,怠慢者也,露袒者也,君臣上下之間滑然有離德者也。
能夠施用欺騙之術對付的,是那些驕傲輕慢的軍隊、疲憊衰弱的軍隊,以及君與臣、上級與下屬之間不和互相離心離德的軍隊。
故以桀詐桀,猶巧拙有幸焉。
是以用夏桀的詐術對付夏桀,還有使巧成功或使拙失敗的可能。
以桀詐堯,譬之以卵投石,以指桡沸,若赴水火,入焉焦沒耳。
而用夏桀的騙計去對付堯,就如同拿雞蛋擲石頭,把手指伸進滾水中攪動,如同投身到水火之中,不是被燒焦,便是被淹死。
故仁人之兵,上下一心,三軍同力。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扞頭目而覆胸腹也。
故而仁人的軍隊,上下一條心,三軍同出力;臣子對國君,下屬對上級,猶如兒子侍奉父親,弟弟侍奉哥哥,猶如用手臂保護頭顱、眼睛、胸膛和腹部。
詐而襲之,與先驚而後擊之,一也。
這樣的軍隊,用欺詐之術去襲擊它,與先驚動了它而後才去攻擊它,是一回事。
且仁人用十裡之國則将有百裡之聽,用百裡之國則将有千裡之聽,用千裡之國則将有四海之聽,必将聰明警戒,和傅而一。
況且,仁人若統治着十裡的國家,他的耳目将布及百裡,若統治着百裡的國家,他的耳目便将布及千裡,若統治着千裡的國家,他的耳目就會遍及天下,這樣,他必将耳聰目明、機警而有戒備,和衆如一。
故仁人之兵,聚則成卒,散則成列,延則若莫耶之長刃,嬰之者斷;兌則若莫耶之利鋒,當之者潰;圜居而方止,則若盤石然,觸之者角摧而退耳。
是以仁人的軍隊,集結起來即為一支支百人的部隊,分散開時即成戰陣行列;延長伸展好似莫邪寶劍的長刃,碰上的即被斬斷;短兵精銳仿佛莫邪寶劍的利鋒,遇到的即被瓦解;安營紮寨穩如磐石,頂撞它的,角即遭摧折而退卻。
且夫暴國之君,将誰與至哉?彼其所與至者,必其民也。
再說那暴虐國家的君主,他所依靠的是什麼呢?隻能是他的百姓。
其民之親我歡若父母,其好我芬若椒蘭;彼反顧其上則若灼黥,若仇雠;人之情,雖桀、跖,豈有肯為其所惡,賊其所好者哉!
而他的百姓愛我就如同愛他的父母,喜歡我就如同喜歡芬芳的椒蘭;反之,想起他的君主好似畏懼遭受燒灼黥刑,好似面對不共戴天的仇敵一般。人之常情,即便是夏桀、盜跖,也不會為他所厭惡的人去殘害他所喜愛的人!
這是猶使人之子孫自賊其父母也。彼必将來告之,夫又何可詐也!
就猶如讓人的子孫去殺害自己的父母,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此,百姓一定會前來告發君主,那又有什麼詐術可施呢
故仁人用國日明,諸侯先順者安,後順者危,敵之者削,反之者亡。
是以,由仁人治理國家,國家将日益強盛,各諸侯國先來歸順的則得到安定,後來依附的即遭遇危難;相對抗的将被削弱,進行反叛的即遭滅亡。
《詩》曰:‘武王載發,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則莫我敢遏,’此之謂也。”
《詩經》所謂‘商湯豎起大旗,誠敬地握着斧钺,勢如熊熊烈火,誰敢把我阻攔?’正是說的這種情況。”
王者之兵,設何道,何行而可
孝成王、臨武君曰:“善。請問王者之兵,設何道,何行而可?”
孝成王、臨武君說:“對啊。那麼請問君王用兵,應該建立什麼教令、如何行動才好呢?”
荀況答道:
凡君賢者其國治,君不能者其國亂;
總的說來,君王賢明的,國家就太平;君王無能的,國家就混亂;
隆禮貴義者其國治,簡禮賤義者其國亂。
推崇禮教、尊重仁義的,國家就治理得好,荒廢禮教、鄙視仁義的,國家就動蕩不安。
治者強,亂者弱,是強弱之本也。
秩序井然的國家便強大,綱紀紊亂的國家便衰弱,這即是強與弱的根本所在。
上足卬則下可用也,上不足卬則下不可用也。
君王的言行足以為人敬慕,百姓才可接受驅使,君王的言行不能為人景仰,百姓也就不會服從召喚。
下可用則強,下不可用則弱,是強弱之常也。
百姓可供驅使的,國家就強大,百姓不服調遣的,國家就衰弱,這即是強與弱的常理所在。
好士者強,不好士者弱;愛民者強,不愛民者弱;
君主喜歡賢士的就強盛,不喜歡賢士的就衰弱;君主愛護人民的就強盛,不愛護人民的就衰弱
政令信者強,政令不信者弱;
政策法令有信用的就強盛,政策法令沒有信用的就衰弱;
重用兵者強,輕用兵者弱;權出一者強,權出二者弱;是強弱之常也。
獎賞慎重給人的就強盛,獎賞輕易給人的就衰弱;刑罰威嚴的就強盛,刑罰輕慢的就衰弱;
齊人隆技擊,其技也,得一首者則賜贖锱金,無本賞矣,
“齊國人注重‘技擊’。對待那些‘技擊’,取得一個敵人首級的,就賜給他八兩黃金來贖買,沒有戰勝後所應頒發的獎賞
是事小敵毳,則偷可用也;事大敵堅,則渙焉離耳,若飛鳥然,傾側反覆無日,是亡國之兵也,兵莫弱是矣,是其去賃市傭而戰之幾矣。
這種辦法,如果戰役小、敵人弱,那還勉強可以使用;如果戰役大、敵人強,那麼士兵就會渙散而逃離,像那亂飛的鳥一樣,倒下覆滅也就沒有多久了。這是使國家滅亡的軍隊,沒有比這更弱的軍隊了,這和那雇取傭工去讓他們作戰也就差不多了。
【魏國的方法】
魏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個,置戈其上,冠胄帶劍,赢二日之糧,日中而趨百裡;
魏國按照一定的标準選拔武勇的士兵,擇取時,讓兵士披挂上全副铠甲,拉開十二石重的強弓,身背五十支利箭,手持戈,頭戴盔,腰佩劍,攜帶三天的食糧,每日急行軍一百裡。
中試則複其戶,利其田宅。
達到這個标準的便為武勇之卒,即可被免除徭役,并分得較好的田地和住宅。
是其氣力數年而衰,而複利未可奪也,改造則不易周也,
但是這些士兵的氣力幾年後便開始衰退,而配置設定給他們的利益卻無法再行剝奪,即使改換辦法也不容易做得周全。
是故地雖大,其稅必寡,是危國之兵也。
故而,魏國的疆土雖大,稅收卻必定不多。這樣的軍隊便是危害國家的軍隊了。
【秦國的方法】
秦人,其生民也狹隘,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勢,隐之以厄,忸之以慶賞,䲡之以刑罰,使民是以要利于上者,非鬥無由也。
秦國,百姓生計困窘,國家的刑罰卻非常嚴酷,君王借此威勢脅迫百姓出戰,讓他們隐蔽于險惡的地勢,戰勝了就給以獎賞,使他們對此習以為常,而戰敗了便處以刑罰,使他們為此受到箝制,這樣一來,百姓要想從上面獲得什麼好處,除了與敵拼殺外,沒有别的出路。
使以功賞相長,五甲首而隸五家,是最為衆強長久之道。
功勞和賞賜成正比例增長,隻要斬獲五個甲士的頭,即可役使鄉裡的五家,這就是秦國比其他國家強大穩固的原因。
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
是以,秦國得以四代相沿不衰,并非僥幸,而是有其必然性的。
故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秦之銳士不可以當桓、文之節制,桓、文之節制不可以當湯、武之仁義,有遇之者,若以焦熬投石焉。
故此齊國善技擊術的軍隊無法抵抗魏國擇勇武士兵的軍隊,魏國擇勇武士兵的軍隊無法抵抗秦國精銳、進取的軍隊;而秦國精銳的士兵卻不能抵擋齊桓公、晉文公限制有方的軍隊,齊桓公、晉文公限制有方的士兵又不能抵擋商湯、周武王的仁義的軍隊,一旦遇上了,勢必如用薄脆的東西去打石頭,觸之即碎。
兼是數國者,皆幹賞蹈利之兵也,傭徒鬻賣之道也,未有貴上安制綦節之理也。
況且那幾個國家培養的都是争求賞賜、追逐利益的将領和士兵,他們就如同雇工靠出賣自己的力氣掙錢那樣,毫無敬愛國君,願為國君拼死效力,安于制度限制,嚴守忠孝仁義的氣節、情操。
諸侯有能微妙之以節,則作而兼殆之耳。
諸侯中如果有哪一個能夠精盡仁義之道,便可起而兼并那幾個國家,使它們陷入危急的境地。
故招延募選,隆勢詐,尚功利,是漸之也。
故在那幾個國家中,招募或選拔士兵,推重威勢和變詐,崇尚論功行賞,漸漸染成了習俗。
禮義教化,是齊之也。
但隻有尊奉禮義教化,才能使全國上下一心,精誠團結。
故以詐遇詐,猶有巧拙焉;以詐遇齊,譬之猶以錐刀堕太山也。
是以用詐術對付欺詐成俗的國家,還有巧拙之别;而若用詐術對付萬衆一心的國家,就猶如拿小刀去毀壞泰山了。
故湯、武之誅桀、纣也,拱挹指麾,而強暴之國莫不趨使,誅桀、纣若誅獨夫。
是以商湯、周武王誅滅夏桀、商纣王時,從容指揮軍隊,強暴的國家卻都無不臣服,甘受驅使,誅殺夏桀、商纣王,即如誅殺衆叛親離之人一般。
故《泰誓》曰:‘獨夫纣,’此之謂也。
《尚書·泰誓》崐中所說的‘獨夫纣’,就是這個意思。
故兵大齊則制天下,小齊則治鄰敵。
是以軍隊齊心協力、衆志成城,當可掌握天下;軍隊尚能團結合作,當可懲治臨近的敵國。
若夫招延募選,隆勢詐,尚功利之兵,則勝不勝無常,代翕代張,代存代亡,相為雌雄耳。
至于那些征召、募選士兵,推重威勢詐變,崇尚論功行賞的軍隊,則或勝或敗,變化無常;有時收縮,有時擴張,有時生存,有時滅亡,強弱不定。
夫是之謂盜兵,君子不由也。
這樣的軍隊可稱作盜賊之兵,而君子是不會這樣用兵的。”
請問為将
孝成王、臨武君曰:“善。請問為将。”
孝成王、臨武君說:“對啊。那麼還請問做将領的道理。”
荀況說:
知莫大乎棄疑,行莫大乎無過,事莫大乎無悔。
謀慮最關鍵的是抛棄成敗不明的謀劃,行動最重要的是不産生過失,做事最關鍵的是不後悔
事至無悔而止矣,不可必也。
事情做到沒有反悔就可以了,不必一定要追求盡善盡美。
【六術】
故制号政令,欲嚴以威;
是以制定号令法規,要嚴厲、威重;
慶賞刑罰,欲必以信;
賞功罰過,要堅決執行、遵守信義;
處舍收藏,欲周以固;
營壘、辎重,要周密、嚴固;
徙舉進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
遷移、發動、前進、後退,要謹慎穩重,快速靈活;
窺敵觀變,欲潛以深,欲伍以參;
探測敵情、觀察敵人的變化,要行動機密,混入敵方将士之中;
遇敵決戰,必行吾所明,無行吾所疑;夫是之謂六術。
與敵軍遭遇,進行決戰,一定要打有把握的仗,不打無把握的仗。這些稱為‘六術’。
【五權】
無欲将而惡廢,無怠勝而忘敗,無威内而輕外,無見其利而不顧其害,凡慮事欲熟而用财欲泰,夫是之謂五權。
不要為保住自己将領的職位和權力而放棄自己取勝的政策,去遷就迎合君王的主張;不要因急于勝利而忘記還有失敗的可能;不要對内威懾,而對外輕敵;不要見到利益而不顧忌它的害處;考慮問題要仔細周詳而使用錢财要慷慨寬裕。這些稱為‘五權’。
【三至】
将是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殺而不可使處不完,可殺而不可使擊不勝,可殺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之謂三至。
此外,将領在三種情況下不接受君主的指令:可以殺死他,但不可令他率軍進入絕境;可以殺死他,但不可令他率軍攻打無法取勝的敵人;可以殺死他,但不可令他率軍去欺淩百姓。這些稱為‘三至’。
【至臣】
凡受命于主而行三軍,三軍既定,百官得序,群物皆正,則主不能喜,敵不能怒,夫是之謂至臣。
将領接受君主指令後即調動三軍,三軍各自到位,百官井然有序,各項事務均安排停當、納入正軌,此時即便君主獎之也不能使之喜悅,敵人激之也不能使之憤怒,這樣的将領是最善于治軍的将領。
【大吉】
慮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終如始,始終如一,夫是之謂大吉。
行事前必先深思熟慮,步步慎重,而且自始至終謹慎如一,這即叫作‘大吉’。
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敗也必在慢之。
總之,各項事業,如果獲得成功,必定是由于嚴肅對待這項事業;如果造成失敗,必定是由于輕視這項事業。
故敬勝怠則吉,怠勝敬則滅;計勝欲則從,欲勝計則兇。
是以,嚴肅勝過懈怠,便能取得勝利,懈怠勝過嚴肅,便将自取滅亡;謀劃勝過欲望,就事事順利,欲望勝過謀劃,就會遭遇不幸。
戰如守,行如戰,有功如幸。
作戰如同守備一樣,行動如同作戰一樣,獲得成功則看作是僥幸取得。。
【五無曠】
敬謀無曠,敬事無曠,敬吏無曠,敬衆無曠,敬敵無曠,夫是之謂五無曠。
嚴肅制訂謀略,不可廢止;嚴肅處理事務,不可廢止;嚴肅對待下屬,不可廢止;嚴肅對待兵衆,不可廢止;嚴肅對待敵人,不可廢止,這些稱為‘五不廢’。
慎行此六術、五權、三至,而處之以恭敬、無曠,夫是之謂天下之将,則通于神明矣。
謹慎地奉行以上‘六術’、‘五權’、‘三至’,并恪守嚴肅不廢止的原則,這樣的将領便是天下無人能及的将領,便是可以上通神明的了。”
請問王者之軍制
臨武君曰:“善。請問王者之軍制。”
臨武君說:“有道理。那麼請問聖明君王的軍制又該怎樣。”
将死鼓,禦死辔,百吏死職,士大夫死行列。
将領建旗擊鼓号令三軍,至死也不棄鼓奔逃;禦手駕戰車,至死也不放松缰繩;百官恪守職責,至死也不離開崗位;大夫盡心效力,死于戰陣行列。
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順命為上,有功次之。
軍隊聽到鼓聲即前進,聽到钲聲即後退,服從指令是最主要的,建功還在其次。
令不進而進,猶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
指令不準前進而前進,猶如指令禁止後退而還要後退一樣,罪過是相等的。
不殺老弱,不獵禾稼,服者不禽,格者不赦,奔命者不獲。
不殘殺老弱,不踐踏莊稼,不追捕不戰而退的人,不赦免相拒頑抗的人,不俘獲跑來歸順的人。
凡誅,非誅其百姓也,誅其亂百姓者也。
該誅殺時,誅殺的不是百姓,而是禍害百姓的人。
百姓有捍其賊,則是亦賊也。
但百姓中如果有保護敵人的,那麼他也就成為敵人了。
以故順刃者生,傃刃者死,奔命者貢。
是以,不戰而退的人生,相拒頑抗的人死,跑來歸順的人則被獻給統帥。
微子開封于宋,曹觸龍斷于軍,商之服民,是以養生之者無異周人,
微子啟因多次規勸商纣王,後歸順周王而受封為宋國國君,專門谄谀纣王的曹觸龍被處以軍中重刑,歸附于周天子的商朝人待遇與周朝百姓沒有差別,
故近者歌讴而樂之,遠者竭蹶而趨之。
故而近處的人唱着歌歡樂地頌揚周天子,遠方的人跌跌撞撞地前來投奔周天子。
無幽閑辟陋之國,莫不趨使而安樂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達之屬莫不從服,夫是之謂人師。
此外,不論是多麼邊遠荒僻鄙陋的國家,周天子也派人去關照,讓百姓安居樂業,以至四海之内如同一家,周王朝恩威所能達到的屬國,沒有不服從、歸順的,這樣的君王即叫作‘人師’,即為人表率的人。
《詩》曰:‘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
《詩經》說:‘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就是指的這個。
王者有誅而無戰,城守不攻,兵格不擊,敵上下相喜則慶之,不屠城,不潛軍,不留衆,師不越時,故亂者樂其政,不安其上,欲其至也。
聖明君王的軍隊施行懲處而不挑起戰争,固守城池而不發動進攻,與敵對陣作戰而不先行出擊,敵人上上下下喜悅歡欣就慶賀,并且不洗劫屠戮敵方的城鎮,不偷襲無防備的敵人,不使将士們長久地滞留在外,軍隊出動作戰不超越計劃的時間,如此,便使混亂國家的百姓都喜歡這種施政方式,而不安心于受自己國君的統治,希望這種君王的軍隊到來。
臨武君曰:“善。”
臨武君說:“你說的不錯。”
陳嚣問荀卿曰:“先生議兵,常以仁義為本。仁者夫妻,義者循理,然則又何以兵為?凡所為有兵者,為争奪也。”
陳嚣問荀況說:“您議論用兵之道,總是以仁義為根本,而仁者夫妻,義者遵循情理,既然如此又怎麼用兵打仗呢?一切用兵之事都是為了争奪、攻伐啊。”
非汝所知也。
并非像你所了解的這樣。
彼仁者夫妻,夫妻,故惡人之害之也;
所謂仁者夫妻,正因為夫妻,才憎惡害人的人;
義者循理,循理,故惡人之亂之也。
義者遵循情理,正因為循理,才憎惡反叛、作亂的人。
彼兵者,是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奪也。
是以,用兵的目的在于禁暴除害,而不是為了争奪、攻伐。
——選自《資治通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