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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曆險記:在晚明末世出行有多危險?

徐霞客曆險記:在晚明末世出行有多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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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輕全物,微聲及禍樞。衣冠兼盜賊,饕餮用斯須。

——杜甫《麂》

徐霞客曆險記:在晚明末世出行有多危險?

霞客古渡景區風光。此地是廣西南甯市上林縣三裡洋渡景區的一部分,具有嶺南特有的喀斯特地貌,山清水秀,溶洞奇異,景觀姿态萬千。明崇祯十年(1637),徐霞客曾到此留足觀賞,流連忘返,并寫下相關遊記

崇祯十年(1637)正月三十日,一場投降儀式在位于明王朝東北部的藩屬國——北韓三田渡(今南韓首爾地區)舉行,北韓國王李倧身穿藍色染衣,向清太宗皇太極行三跪九叩之禮,從此,北韓斷絕與明朝宗主國的關系,成為清朝藩屬國。二月初二,皇太極以勝利者姿态班師回朝。對于大明而言,北韓的投降意味着明軍東江防線徹底被粉碎,清軍從此無後顧之憂,遼東局勢進一步惡化。此時,紫禁城裡的崇祯皇帝還不知道北韓降清的消息,但國内此起彼伏的民變同樣令他焦頭爛額,幾乎在皇太極宣布征北韓之役勝利的同時,安徽境内遭到張獻忠部隊的進攻,廬江、潛山等地爆發戰事。雖然這次攻皖的起義軍在楓香驿被明副使史可法和左良玉等人率兵擊敗,然而身為明軍将領的左良玉不僅沒有奉命追擊,反而“放兵掠婦女,仰江南鹽榖,倘佯自如”。

誰是兵?誰是賊?這隻是明末亂世的冰山一角。兵匪不分的原因在于軍隊腐敗。同樣在崇祯十年,宣大總督盧象升在巡邊後給朝廷寫了一份公文,說他巡邊考察目睹明朝邊軍在極度嚴寒的天氣下“身無挂體之裳”,有的甚至連鞋和襪子都沒有。在武場列隊時,不斷有士兵凍僵倒地,這還是在第一線迎戰的邊防軍,更遑論其他地方部隊。

士兵連肚子都填不飽,又如何能軍紀嚴明?軍隊糜爛、餓殍遍野、外寇入侵、民變四起……種種因素疊加,注定會造就盜賊蜂擁、兵賊難辨的動蕩社會。黯黯陰霾之下,每個人都身處危境,包括旅人徐霞客。在他的遊記裡,不僅記載了山川河流、岩洞湖泊,還有旅途中種種關于人和事的見聞,宛如一幅亂世衆生圖。

同是在崇祯十年,徐霞客一行乘船入湘。荊楚的雨水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他清楚地記得二月初十那天,夜雨達旦,盡管因為下雨耽誤了行程,但涉潇湘便得遇此景,也頗有詩意。回想半年前的崇祯九年九月十九日(1636年10月17日),徐霞客帶着仆人顧行、挑夫王二(此人離開江陰的第16天就不辭而别)與好友靜聞和尚開啟悲壯的“萬裡遐征”。對于年近半百的徐霞客而言,這場等了二十年旅程,是此生未竟之事業;靜聞同樣是為了理想,他要将二十年來,刺血寫就的《法華經》送到雞足山(位于雲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賓川縣)供奉,一俗一僧踏上信仰之旅。遺憾的是,他們行走在一個王朝的末世,縱情山水、沉浸詩畫皆為奢望,因為腳下這片土地早已暗潮洶湧,崇祯十年初春的這場潇湘夜雨,就是他們厄運降臨的前奏。

湘江生死劫

崇祯十年二月十一日(1637年3月7日)破曉時分,風停雨住,天氣漸朗,徐霞客一行人乘着客船繼續旅途,同船者還有桂王府的祭祀司禮先生艾行可和商人石瑤庭,他都帶着助手和仆從。船行過衡州府城南的一個險灘,徐霞客習慣性地仔細觀察地勢,而後記下“江深流縮,勢不甚洶湧”的地理特征。随後,船經東陽渡、車江、新塘站等地,也被他一一記載。

沉醉于湘江山色,不知不覺,黃昏已過。這個夜晚的月亮格外明朗,是今年入春以來徐霞客首次見到月亮。他想起前日上船時是潇湘夜雨,而今又見月光揮灑于湘江之岸,兩夜之間各有一種美麗景色,勾起詩意。就在此時,一陣啼哭聲從岸邊傳來,那哭聲好像是幼童,又似婦女,持續兩個小時還沒停止。夜半哭聲多少令人毛骨悚然,湘江之上的衆多客船皆寂靜無聲,在這樣的亂世,沒有人敢去過問發生了什麼。啼哭聲令徐霞客夜不能寐,荊楚之地、湘水悲歌,讓他想起發生于一千多年前漢末亂世的那場赤壁大戰。遙遠的東漢末年,荊州是群雄争奪的焦點,生活在這片屢遭兵燹的土地上一定朝不保夕吧?徐霞客于枕邊提筆寫下詩句:“箫管孤舟悲赤壁,琵琶兩袖青衫濕。”

二更天時分,同行的靜聞和尚涉水登上岸小便(靜聞是出家人,解手一定要等到上岸,不将污穢之物排于水中),正好盤問岸上的啼哭者,原來那是個童子,自稱王宦官門下,因常遭虐待而出逃,沒有了着落。靜聞安慰一番,勸說他回去,卻不曾想自己已被盯上,當他傳回船上之時,一夥強盜尾随其後,忽然殺聲大作,沖入客船,“火炬刀劍交叢而下”。徐霞客驚聞殺喊聲便知遭遇強盜,第一時間想到将攜帶的物資轉移到别處,他迅速穿過艾行可的船艙,想從船尾跳入水中,可此時已有群盜湧至,正揮刀對船尾的門亂砍,徐霞客隻好改變路線,用力掀開船篷露出縫隙,而後将手中匣子扔入水中。此時,他看到同船之人皆被盜匪逼至一處,船尾和中艙皆有強盜破門而入。

徐霞客心想這次必被強盜挾持,手中拿着絲綢的衣服也不友善,于是也将之抛入水中,和大家一起跪下乞求饒命。但盜賊們仍在揮刀亂砍亂戳,場面極度混亂,為了逃命,一行人索性掀開船篷跳入水中,徐霞客作為最後一個跳水者竟然還出了意外——腳被竹篙纖繩絆住,竟連同船篷一齊翻倒,頭部直接栽入水底,“耳鼻灌水一口,急躍而起”,幸好臨近岸邊水淺,隻及腰部。徐霞客雖不是武林高手,但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多年的旅行冒險經驗讓他掌握許多求生本領,他憑經驗在江水中逆流而走,避開被強盜攻占的客船,見到鄰船後一躍而入,成功逃出生天。回望劫舟,但見火光熊熊,不久後劫匪們齊聲喊叫作為信号便撤退了。

經此一劫,徐霞客隻撿回條命,不僅行李盡失,衣褲也沒了,幸得到鄰船一位客人戴宇完熱心贈予衣物,才不至于太狼狽,但遊記的手稿卻全部丢在劫舟之上。次日,其餘船隻陸續靠近停泊在香爐山下,同行的靜聞和尚、顧仆以及之前同船的石瑤庭等人也都在别的船上。此次湘江遭劫,多人負傷,顧仆身中四刀,靜聞也被盜賊所創,唯有徐霞客在“亂刃交戟之下,赤身其間”,全身上下沒有受一處傷。徐霞客三人皆存活,石瑤庭主仆五人俱在,至于艾氏四人,二友一仆雖傷亦在,唯獨艾行可竟無蹤迹。後來得知,艾行可在這次湘江劫舟事件中不幸落水身亡。

湖南衡陽珠晖塔,位于茶山坳鎮藕塘村,于光緒丁酉年(1897)建成。該塔荟萃于湘江耒水之間,與原來的來雁塔隔江相望,互為犄角。徐霞客于崇祯十年(1637)二月,趁入衡陽之便,曾登臨來雁塔至五層

令徐霞客沒想到的是,靜聞帶回來一個竹箱,裡面不僅裝着徐霞客的《大明一統志》等書籍,還有文震孟、黃道周、錢謙益等人寫給他的書信。當然,對後世更有價值的,是徐霞客在旅途中所寫的日記和衆多手稿,也被靜聞搶救出來。原來當晚在衆人跳水後,靜聞為保護佛經,獨自留在船中,劫匪對書籍顯然沒興趣,見這和尚隻要書籍,也沒有為難于他。這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靜聞冒死護下佛經和徐霞客的遊記手稿,同時還将石瑤庭的行李也帶了回來。沒曾想石瑤庭不僅毫無感激,反倒懷疑是他“登涯引盜”,指責說:“汝真不良,欲掩我之箧!”石氏之舉動令徐霞客頗為感慨,他在日記裡寫道:“不知靜聞為彼冒刃、冒寒、冒火、冒水,奪護此箧,以待主者,彼不為德,而後诟之。盜猶憐僧,彼更勝盜哉矣,人之無良如此!”

兵匪勾結,官賊難分

湘江遇盜事件是《徐霞客遊記》裡記載得相當完整的一個故事。他用兩天的日記,3000餘字來叙述遇盜始末——有遭遇強盜時衆人的驚慌失措,也有船艙中刀光劍影的驚險;有盜匪設局打劫的狡詐,也有戴宇完患難分衣的俠義;有靜聞和尚冒死護經書的孤勇,也有石瑤庭恩将仇報的無恥。這兩篇日記層次分明、叙事清晰,人物栩栩如生,縱然數百年後讀之,那一夜的驚險仍曆曆在目。尤以徐霞客發出“人之無良如此”之歎作為腳注,生動勾勒出一幅晚明社會的善惡衆生相。

事實上,湘江驚魂之夜已經是徐霞客旅途中第二次遇盜,上一次遭遇類似事件是在崇祯九年十二月初二日(1636年12月28日),徐霞客一行在江西境内遭遇盜匪洗劫船客,兩次遇盜時間相隔還不到三個月。到崇祯十年三月三十日(1637年4月24日),也就是湘江遇盜一個半月後,徐霞客日記裡再次出現關于“盜賊”的記載。

徐氏一行人抵達湖南甯遠的高粱原後,他在日記裡介紹:“高粱原,為甯遠南界、藍山西界,而地屬于藍,亦高瑤山也,為盜賊淵薮。”就是說高粱原這個地方是盜賊聚集之意。接着他又寫道:“二月間,出永州殺東安縣捕官,及殺掠冷水灣、博野橋諸處,皆此輩也。”可知這群盜賊非常兇悍,直接與縣城的官兵作戰且不落下風。徐氏又記載:“其黨約七八十人,有馬二三十匹,創銳羅幟甚備,内有才蓄發者數人,僧兩三人(即冷水坳嶺上廟中僧)。”從日記裡表述高粱原武裝集團的規模、活動方式、裝備以及人員構成等内容來看,這恐怕不是普通盜賊,而很可能是當時湖廣地區無處不在的民變武裝。

整部遊記,關于徐霞客親身經曆盜賊的事件共計4次,其中2次被劫竊,至于耳聞目睹的盜警及被盜現場則多達31次。這也足以看出,在内憂外患的晚明,社會秩序混亂不安,個人安全得不到保障。盜賊四起,那麼朝廷的官兵們在做什麼?

湘江事件過去不到半年,崇祯十年七月二十六日(1637年9月14日),行至廣西郁林客店中的徐霞客目睹一次官兵剿匪事件。黃昏時分,他們先是見到兩名身穿甲胄的騎兵縱馬奔馳,當夜,又聽聞大量馬蹄聲南去,店主出門打探,得知原來是麻兵(相當于當地保安部隊)乘着夜色逼近盜賊巢穴,但這一番圍剿後,隻斬獲一顆首級,其餘盜賊“連夜遁去”。到了半夜,又有探子敲門,進門後與店主聊起了當夜剿匪的事,原來這些麻兵“夙皆與賊熟”,今天奉命調防進剿,于是先派兩名騎兵去偵察,私下告訴盜賊:“今大兵已至,汝早為計。”這夥盜賊得到消息後,捆了一個人斬首,将首級交給官兵,而後全部遁入山中,官兵則以“蕩平”作為戰績到城裡去報告。

原來徐霞客在黃昏時看見的兩名披甲騎兵是去給盜賊們通風報信的探子。這天的日記并不完整,叙述完這件事後,留下“恐轉眼之後,将”幾個字,後面就缺頁遺失了。雖然文稿佚失,但不難猜測出徐霞客當時想寫什麼。這種官匪勾結,欺上瞞下之舉,真的能“蕩平”賊寇,保境安民嗎?答案是否定的。恐轉眼之後,盜賊們又卷土重來。如此世道,着實兵賊難分。

徐霞客曆險記:在晚明末世出行有多危險?

莽山風光。莽山位于湖南省郴州市宜章縣南部的五嶺群山中,地處湖南與廣西交界處。崇祯 十年(1637),徐霞客遊曆宜章 , 在《遊記》中對宜章自然風光有翔實描述

徐霞客來了,村民跑了

徐霞客的旅行日記有個值得注意的現象,那就是途中他們雖屢屢遇盜,但基本沒有遭到來自官府的為難,相反,不少地方官給徐霞客提供了諸多幫助與便利。這當然可以說徐家有聲望,徐霞客交友廣泛等等,但究其本質,是因這些官僚與他處于同一階層、同一個利益集團。

這裡說一個徐霞客驿站私用的事例。在徐霞客生活的時代,明朝官方驿站已是“百事皆廢”。為節省國庫開支,自崇祯初年開始,朝廷關閉全國1/ 3的驿站,大量驿卒失業,為了生存,不少人隻得铤而走險,其中就包括大明王朝的掘墓人李自成。大量驿站廢弛後,剩下還在正常維持運作的主要是有軍事用途的驿站,這些驿站以傳遞軍事情報為主,同時也承擔着為遠行官員提供食宿的職能。

崇祯十年十一月,也就是徐霞客在南甯告别靜聞,繼續遊迹廣西期間,他通過關系弄到官方的馬牌和夫票,這種驿符讓他可以使用驿站的官用馬匹。徐霞客既非公務人員,又不是執行公務,如此操作顯然是使用了特權。若僅此而已還尚可了解,但他在崇祯十年秋季《粵西日記》記載的一系列操作卻着實有“人設崩塌”之感。

從十月下旬起,也就是拿到官方贈送的馬牌、夫票後,他的日記就頻頻出現“得兩肩輿,十夫”“飯後夫至,少二名,以婦代擔”“半以童子代輿”等記載。徐霞客的特權不僅可以調驿站馬匹使用,沿途村民見到驿符也有為其提供服務的義務,在轎夫缺少的情況下,隻能由婦女來代為承擔這一職責,如果婦女也不夠,甚至讓兒童來擡轎。老百姓對于這種事當然是很抵觸的,是以許多村民沿途見到徐霞客來了轉頭就跑。二十二日,徐霞客被村民擡着到一個叫陸廖村的地方時,轎夫們忽然“哄然去”,徐霞客眼疾手快,抓住一人将其扣押,盤問才知道,原來轎夫們擡着徐霞客,見到了别的村子,就覺得自己任務完成了,想把徐霞客這位“官老爺”推給這個村子的人。可陸廖村的村民也不想來服侍“官老爺”,于是徐霞客就讓這名被扣押的村民到處呼叫村裡人,直到這裡的村民對徐霞客進行招待,徐才将其釋放。

二十五日那天,徐霞客的舉動更為出格。這幾天,他似乎遇到來自村民的無聲抵抗,盡管不斷驅使村民趕路,卻兜兜轉轉又回到幾天前出發驿站的村裡。因為徐的到來,村裡各家男丁都逃入山中,之前驿站接待徐霞客的老人也不見蹤影,隻有老人的妻子病卧床上呻吟。徐霞客擔心行李被偷,于是四處找人,很久後才尋到兩名婦女,讓她們去尋老人父子,随後又指令這兩名婦女回來做飯。半晌後,老人回來,“懼餘鞭其子若孫,餘谕以不責意”。

這段記載值得注意,實際上徐霞客在日記中并沒有提及鞭打老人的兒孫之事,但為什麼老人會懼怕他這樣做呢?兩種可能:其一,徐霞客的确這麼幹過,他沒寫;其二,徐霞客沒幹過,但之前像他一樣拿着驿符,讓老百姓為其提供服務的明朝官員這麼幹過,是以老人才會“懼餘鞭其子若孫”。這位老人的兒子還是個殘障人士,一直戰戰兢兢站着等徐霞客用餐。徐霞客吃完飯,又喝令這個跛腳村民趕快去給他找腳夫,自己則躺下休息。

徐霞客曆險記:在晚明末世出行有多危險?

明弘治十四年(1501)驿符,現藏天津博物館。符驗制詞為“皇帝聖旨 :公差人員經過驿,分持此符驗,方許應付馬匹。如無此符,擅便給驿,各驿官吏不行執法徇情應付者,俱各治以重罪,宜令準此”

這些事情徐霞客都用非常淡定的口吻記載于日記中,這才是細思極恐之處——在他看來,隻要持有官府的驿符,就能理所當然驅使百姓幹活,若不配合,不僅會被呵斥、捆綁,甚至會被鞭打。難道徐霞客是魚肉鄉裡的奸惡之輩?顯然不是。隻能說這種現象在當時的社會已經習以為常,徐氏也不以為作惡。事實上,在晚明緊緊抱團的江南士人集團本身也是由官僚、地主、富商組成,他們對于底層群眾的權益始終是漠視态度,無法共情。

徐霞客曆險記:在晚明末世出行有多危險?

廣西三裡洋渡風景區的徐霞客雕像。景區位于廣西上林縣東南部,田園風光優美,清水河蜿蜒曲折,素有“小桂林”之稱。此地的霞客桃源景區的渡口就是《徐霞客遊記》記載的“青獅潭”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崇祯十一年(1638)春節即将來臨,徐霞客的時間很寶貴,旅途還要繼續,新的一年,他将開啟雲貴之旅。此時距離徐霞客的人生走到終點,隻剩下兩年時間;而這個内憂外患、滿目瘡痍的大明王朝,也僅餘六年壽命。

作者 | 周渝

編輯 | 詹茜卉

校對 | 古月

本文摘編自《國家人文曆史》2023年5月下,原标題為《崇祯十年,風雨如晦行走在晚明末世中的旅者》,有删節,本文經“國家人文曆史”(微信ID:gjrwls)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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