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曉洋
繼全球首富、特斯拉公司CEO、SpaceX創始人之後，埃隆·馬斯克（Elon Musk）可能又會增添一個新頭銜，那就是推特（Twitter）公司老闆。
當地時間4月25日，推特董事會接受馬斯克的收購提案。根據協定，馬斯克将以每股54.2美元的價格收購推特。這筆交易總價值約為440億美元，計劃在2022年完成。若一切順利，推特将成為一家私人控股公司。
這樣大型商業收購通常暗中進行，讨價還價反複拉鋸，直到交易成功前都戴着神秘面紗。2022年初微軟收購動視暴雪正屬這種類型，從第一次提出收購到談妥價格，前後橫跨26年。
反觀這次推特的交易，妥妥是一場事先張揚的收購，帶着強烈的馬斯克風格，讓人分不清是曆史開了個玩笑，還是玩笑成了真正的曆史。
馬斯克出席TED2022，暢談推特改革大計。/視覺中國
全球首富搞收購速度堪比開火箭
2022年3月底，馬斯克在推特發起200多萬網友參加的線上投票，試探性問網友是否覺得推特沒嚴格遵守言論自由的原則。看到超過七成網友回複“沒有”，他追問要不要建立新的社交平台。
“你認為推特嚴格遵守“言論自由”的原則嗎?結果重要，認真選。”
馬斯克要另立門戶了嗎？衆人疑惑之際，馬斯克在4月4日宣布自己已購入推特9.2%的股票，晉升為推特的最大個人股東。
粉絲滿心期待馬斯克進推特董事會指點江山時，這位世界首富卻斷然拒絕。不過，無礙他繼續帶着8300多萬粉絲教推特産品經理做事。
馬斯克揪着推特上應否增加一個内容釋出後的“編輯”功能，又一次發起網絡投票。為了引發網友共鳴，素有拼寫潔癖的他還特意拼錯了選項中的yes和no。
“你要編輯按鈕嗎？“
一條接一條“碎碎念”後，馬斯克聚集全球科技界的吃瓜群衆，然後抛出自己的收購方案：全資收購并且私有化。
面對馬斯克的步步緊逼，推特董事會企圖用“毒丸計劃”來反抗。馬斯克跑到TED大會上暢談改革推特的願景，沖着董事會喊話：“如果不買賬，我可以把他們的股份買斷，我不喜歡失敗。”
言下之意，要麼把推特賣給他，要麼他放出自己手頭的股票，引發公司股價暴跌。推特董事會有且僅有的選擇是接受馬斯克的收購價。
從披露收購意圖到達成協定，前後一個月不到。馬斯克收購推特的速度堪比開火箭。
衆所周知，馬斯克是推特平台上的超級使用者。
他的認證賬号@elonmusk注冊于2009年6月，至今共釋出推文1.7萬多條，收獲8300多萬粉絲。他的賬号關注者數量，與美國前總統特朗普被封前同一個量級。
馬斯克的推特頁面。
難道就像小說裡的霸道總裁，因自己愛發推，就把公司買下來？
“言論自由是民主的基礎，而推特是一個數字城鎮廣場，人們在此讨論對人類未來至關重要的問題，推特具有巨大的潛力。”馬斯克在收購公告中寫道。後來他還強調自己不太在乎這筆交易的經濟效益。
推特，算是英文版“微網誌”，或者“微網誌”初創時對标的社交平台。經過16年的發展，推特擁有全球2.17億使用者(mDAU)。它的使用者規模排在世界前列，但近年使用者數增長顯露出疲态。
這家社交平台的營收能力也不突出。2021年，谷歌和Meta（原Facebook）全年營收分别為2570億美元和1170億美元，而推特僅50億美元。這三家美國公司的商業模式相似，都是以免費使用、賺廣告費為主。
盡管推特并非體量最大或最賺錢的社交媒體，但其世界影響力舉足輕重。
政要、明星、商界大佬和社會名流，組成了推特使用者中最矚目的一群，不舍晝夜地向世界輸送自己的影響力。曾幾何時，特朗普最高紀錄是平均每7分12秒就在推特上釋出一條消息，孜孜不倦的姿态成就了“話痨”奇觀。
除了意見領袖紮堆，推特主要使用者的影響力也較高。與美國整體人口特征相比，推特使用者更年輕，收入更高，受過高等教育比例也更高。一定程度來說，推特影響着美國年輕人和中産階層，甚至左右着美國大選的選情。
除了被逐出推特的美國前總統，可能沒有另一個地球人比馬斯克更明了推特的潛力。
你發的是字元馬斯克發的是預言
馬斯克手中的推特，就像哈利·波特世界裡巫師手中的魔法棒。
特斯拉股價的漲跌，全憑馬斯克的一條推特。2018年愚人節，他發推文宣布 “特斯拉破産了”，并配上自己蓋紙皮露宿街頭的照片。特斯拉股價當日大跌7%。
同年8月，馬斯克發推文表示“想将特斯拉私有化”，次日特斯拉股價上漲13%。後來大家發現私有化沒能實作，特斯拉的股價轉向下跌。
對此，心髒不大好的特斯拉股東們，曾要求審查馬斯克釋出的有關特斯拉推文。馬斯克玩社交媒體的任性言論，甚至引起了美國證券交易監督委員會（SEC）的注意，罰了他2000萬美元。
2021年11月，馬斯克線上問網友是否贊成他賣掉手上持有的10%特斯拉股票。
馬斯克收購推特後，特斯拉股價暴跌，市值一天蒸發8000億元。人們甚至開始擔心起馬斯克之前用特斯拉股票質押的收購資金是否夠支付。
狗狗币（Dogecoin）從一則工程師圈子的玩笑，變成了全球第四大加密數字貨币，也離不開馬斯克在推特上的推波助瀾。
2021年2月，馬斯克連發多條推特，力挺狗狗币。當狗狗币價格反複下挫時，馬斯克又在推特上積極“救市”。他不僅宣布他的火箭公司SpaceX将在2022年把狗狗币送上月球，而且說可以用狗狗币來買特斯拉周邊、支付SpaceX服務等。
在币圈“沖向月球（to the moon）”指價格飛漲的意思。
展望推特未來時，馬斯克也提議過允許用狗狗币來購買推特的付費服務。就這樣，狗狗币價格在推特收購談成後暴漲超過20%。
馬斯克的推文一條接着一條，讓人分不清哪一條是有錢人蹲馬桶時想到的玩笑，哪一條是牽動幾百億資本的預言。普通人心裡清楚的是，馬斯克讓很多人一夜暴富，又一夜之間吞噬很多人的家産。
在最近的推特收購中，馬斯克再次展示其究竟多麼擅長用推特來創造病毒式營銷，并為自己的商業野心添上加速器。
據美國皮尤研究中心的統計，25%的超級使用者釋出了推特平台上97%的内容，其餘75%的使用者幾乎都在潛水，連點贊和轉發都很少。來去匆匆的推特使用者沒時間敲字，但随手選個 “是”或“否”還是可以的。
皮尤的研究顯示，潛水使用者比活躍使用者更希望在推特上看到多元觀點。
為收購推特做輿論鋪墊時，馬斯克用一系列的引導式提問來決定輿論潮水的方向。
在140字的推文裡，馬斯克不去費唇舌探讨“言論自由”的邊界和内涵，隻問“推特平台有足夠維護言論自由的原則嗎？”接着，他又拿一年發言一次的推特大V黴黴開涮，反問一句“推特死了嗎？”
馬斯克列出推特上不活躍的頭部賬号，問大家“這裡在衰亡？”
從加一個“編輯”按鈕好不好，到一個新平台要不要，馬斯克将自己期待的結果放進了普通人的頭腦裡。
對于這種做法，看過經典英劇《是，大臣》的人們估計非常熟悉。劇中有一幕，秘書漢弗萊正是通過設定不同的引導式提問，來得出截然相反的民意結果。馬斯克隻不過是把古老的政治伎倆，挪用到科技企業的交易當中。
币圈翻波，NFT升騰，網際網路人翹首期盼“去中心化”的Web 3.0到來。左顧右盼，人們看見的卻是一個叫“馬斯克”的超級中心，在代表Web2.0的推特版圖上強勢崛起。
無論是制造電動車、建火星基地還是搞腦機接口，馬斯克愛搞的事情無不帶着神話色彩。特斯拉之前，沒多少商人會相信電動車是人類交通的未來，更别說砸錢搞生産線。
有媒體記者質疑腦機接口的理論突破性不強，馬斯克回複說：“登月想法易得，登月行動難成。”
馬斯克認為學術界重理論，輕實踐。
經一萬多條推文反複驗證，社交媒體的聲量越大，馬斯克就越有可能把别人眼裡的笑話變成現實。
你以為的表達自由不是你以為的樣子
長期以來，馬斯克自稱“言論自由的絕對主義者”。
在TED的采訪中，他進一步透露想将推特變成一個“包容的、能自由說話的舞台”，在上面“你不喜歡的人可以表達你不喜歡的東西”。
收購成功後，馬斯克再次發推确認：“即使是對我最糟糕的批評，我也希望能留在推特上。”
馬斯克認為最糟的批評留在推特也無妨。
乍聽下去，馬斯克仿佛是“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無意義”的現實化身。不過，社交媒體的高管們卻贊美不起來。
推特創始人賈森·戈德曼（Jason Goldman）怒批：“馬斯克在面對内容審查問題時，采取了一種非常天真、不嚴肅的做法。”
大約10年前，時任推特CEO承諾，這個社交網絡“能把使用者釋出的任何内容，帶到全世界”。
可惜的是，虛假消息、種族暴力和性别歧視等問題，深深紮傷了“自由之翼”。為了打擊假新聞，推特成立事實核查聯盟，并重新引入傳統媒體的報道。
2021年，推特“永久封禁”了特朗普的賬号，驚動了歐洲高層：若然一家私營企業能讓總統随時“閉麥”，普通人的表達權怕是難以保障？
特朗普的推特賬号被當機。
面對多方質疑，馬斯克沒明确說要放開哪方面的言論自由。他隻發了一條推文來回應：“在法律允許範圍内自由表達，但又不會超越法律。”
除了社交平台審查尺度的拿捏外，不少人也對馬斯克本人投去了不信任的目光。
去年，馬斯克發過一條推文，狗狗币的英文名（Doge）倒着念是“Egod”。一名使用者在評論區稱贊馬斯克為自己的神，還配了一張馬斯克頭像的手繪圖。
誇馬斯克是神，也要注意用圖。
當晚，完美主義者馬斯克就私信該名使用者，要求對方删除“那坨屎”，以後也别再拿鉛筆。“手繪自由”是不存在的，至于“自由表達”的話，你聽聽就好。
馬斯克說自己“隻是試着在推特上釋出有趣的事情”。但在有些人看來，他的推文常徘徊于尴尬與瘋狂的邊緣。
2018年泰國12名少年被困洞穴的時候，英國潛水員Vernon Unsworth在營救行動中發揮重要作用。馬斯克在推特上提議用迷你潛水艇來救援，但那名英國潛水員公開否決馬的提議，認為那是公關噱頭，不管用。
馬斯克以一系列“推文”反擊，把對方稱為“Pedo guy”。這詞的原意是指戀童癖，但馬斯克的辯護律師稱這隻是個蹩腳的玩笑話。
相信不少人在小時候都被人喊過一些難聽的花名。要是被班裡“孩子王”喊開來，這個花名恐怕就要跟到畢業。到了社交媒體年代，面對擁有千萬粉絲的意見領袖，語言暴力的威力恐怕會産生指數式增長。
下一個“數字凱恩”可能會出現嗎？
除了強調“表達自由”外，馬斯克還希望開放推特的算法，讓使用者明白什麼機制決定他們的資訊流。
近年來，網絡使用者對算法之惡多有探讨。在算法的影響下，精準的推薦廣告誘導更多的消費，使用者一不小心就掉進“奶頭樂”的陷阱裡。有媒體指出，存在缺陷的算法設計可能引起“回音室效應”，加重青少年的容貌焦慮和抑郁情況。
推特前高管談算法。/《監視資本主義》
為了提高算法的透明度，馬斯克提議把推特算法的代碼放上科技論壇Github，讓人們提出修改建議，就像更新Linux代碼那樣。
恐怕，這又是一個“說來一時爽，執行火葬場”的提議。推特平台這樣的體量下，每天的推文釋出量是以數十億來計算的。哪怕公司内部的工程師，也解釋不清算法的具體推薦邏輯。
美國算法領域專家Michael Ekstrand表示，公司以外的人想讀懂算法，不僅要看見那些“神秘”的代碼，還需要“掌握訓練算法用的資料”，例如點贊、轉發和評論等等——不過，他強調，這可能會牽涉個人隐私問題。
其實，算法究竟有多複雜，開發自動駕駛的特斯拉老闆難道不清楚嗎？正如有的專家建議，如果要提高平台透明度，可考慮讓每一個使用者自行定義資訊流，既簡單又直接。
盡管如此，馬斯克期待已久的 “編輯”按鈕已在内測，雖然推特技術團隊表示，這個功能早就在産品需求裡，如有雷同，實屬巧合。至于推動付費使用、鼓勵狗狗币交易等其他改變，目前還沒見落實。
馬斯克憑愛意将推特私有，這一舉動看似浮誇，但在頂級富豪當中絕不罕見，比如19世紀的報業大亨赫斯特——電影《公民凱恩》就取材自這位大亨進擊的創業曆程。
到21世紀，先有亞馬遜創始人傑夫·貝佐斯收購《華盛頓郵報》，後有矽谷軟體巨頭Salesforce創始人馬克·貝尼奧夫收購《時代》雜志。從報紙到雜志再到社交媒體，富豪的收購軌迹串起了媒介的變革。
《公民凱恩》劇照。
随着社交媒體的發展，我們進入了“後真相時代”。“後真相”一詞始見于1992年美國《國家》雜志，用來形容一種輿論生态，即“情感對輿論的影響力超過事實本身”。
這次成功拿下推特後，粉絲們對馬斯克的崇拜達到新的高潮。馬斯克發推表示“下一個我要買可口可樂，把可卡因加回去”，接着又說“我要買下麥當勞，修好所有的雪糕機”。
這些不着邊際的收購設想引發網友熱議，還有媒體跟進分析私有化可口可樂的可能性。面對那些期待的小眼神，馬斯克連忙發消息澄清“我不能創造奇迹”。
玩笑話說多了，大家就以為真。
過去我們見識了多次馬斯克在推特上掀起的輿論巨浪，如今還想看看他将會給推特帶來怎樣的巨變。畢竟，埃隆·人間鋼鐵俠·話題制造機·馬斯克，很可能比算法更難以預測。
參考資料
[1] 全球首富馬斯克，440億美元收購推特！丨中國新聞社
[2] Twitter“門口的野蠻人”——馬斯克意欲何為？丨趙穎
[3] 如果馬斯克買下Twitter，世界會怎樣？丨紐約時報
[4] Elon Musk calls British diver in Thai cave rescue 'pedo' in baseless attack丨The Guardian
[5] Elon Musk bought Twitter. Here's what he says he'll do next丨NPR
[6] Elon Musk wants Twitter’s algorithm to be public. It is not that simple 丨Day to News
[7] 假如買下推特，馬斯克會做什麼?丨钛媒體
[8] Twitter十五周年丨全媒派
[9] 馬斯克稱狗狗币“騙局” 應聲大跌後急“救市”丨B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