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關于「救贖」的故事。
一個年輕女人,佝偻着身子敲開了柏劍家的門。
柏劍将女人和她身邊的小男孩請進屋,傾聽了他們的故事——
女人未婚生子,另一半丢下她和孩子跑了。
為了維持生計,她獨自帶着孩子跑到廣州打工。
某天,她拒絕了一個陌生男人的求愛,那個男人竟夜裡拿着刀找上門來,連捅了女人20多刀。
這個殘忍的畫面,就發生在兒子小軒的面前。
圖源:Aha!視訊《長跑少年》
後來,男人被抓,卻因為太窮而給不了賠償金。
身負重傷的她,也無力再養兒子。
聽說了柏劍這個人後,她便帶上小軒,開着一輛三輪車,從廣州行駛了20多天後才抵達東北,請求柏劍收留小軒。
每當提起這件事,小軒的眼中總有一股恨意:
“想為我媽媽報仇,讓那男的也嘗一下被砍的滋味。”
他們的黑色童年
在柏劍家,像小軒這樣的孩子,不是第一個。
19歲的小勝,遭受過殘忍的家暴,經常被父母輪流毆打。
在學校,老師經常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對他肆意打罵,讓他尊嚴盡失。
被侮辱的次數多了,小勝發現自己竟不怒反笑。
因為他将心中的恨和怒,全都撒在了同學身上,幾次把同學打到骨折。
10歲的小微,自出生起就沒怎麼見過媽媽。
她被家人當作是“累贅”,丢到了柏劍這。
“她把我生下來,就不管我了,那她幹脆一開始就不要生我啊。”
蓋圓圓記憶裡的童年,是在一次次被親生父母販賣、再逃回家的過程中度過的。
好心人在荒山野嶺裡發現了她,弱小的她聲音顫抖着說:
“叔叔,能帶我出去嗎?去哪都行。”
小浩的父母雙亡,他極度厭惡“孤兒”這個詞。
每當有人說要把他送到孤兒院去,他總是惡狠狠地說:
“去就去呗,隻要一去我就把孤兒院全燒了,一個屋不留。”
“我從一開始,就沒覺得自己是孤兒。”
小怡的家裡極其貧窮,一年才能吃上一次米飯。
平日裡的她,吃不飽飯也不敢說。
“因為如果這頓吃飽了,下頓爸媽又得出去借糧食了。”
因為太窮,同學們都喊她“鄉巴佬”。
......
這樣的孩子,在柏劍這裡有100多個。
他們的境遇各異,同時又有着相似之處——
從小就生活在黑色童年裡,看不到光,也看不到未來。
窮、恨、流浪、堕落,是殘酷現實刻在孩子們身上的烙印。
然而,連親生父母都嫌棄的他們,在柏劍眼中卻是“無價之寶”。
“你們不是廢物。”
柏劍給這個特殊的大家庭,取名為“夢想之家”。
在這裡,孩子們将通通與過去斷絕,在柏劍的帶領下,為自己“跑”出一條出路來。
沒錯,跑步。
因為他們之前接受的教育都極不穩定,文化成績較差。
柏劍希望他們能以“體育特長生”的方式,念個好大學。
體育很公平,一分汗水,一分收獲。
跑步的成本也極低,隻需要買一雙好的跑鞋。
淩晨四點半,一輛破舊的白色面包車,在東北的街頭緩緩前行。
後面跟着一群高高矮矮的孩子們。
最小的6歲,最大的17歲。
對窮人的孩子來說,這是一條“艱難的捷徑”——
隻要肯吃苦,就一定有回報。
畢竟,沒有傘的孩子,必須學會努力奔跑。
在“夢想之家”,柏劍有一套“家規”:
每人都必須寫出自己的20個優點。
有的孩子極度自卑,寫不出來,柏劍就讓大家幫着一起找。
往後的日子裡,再慢慢引導他們朝着這個方向努力。
每天清晨,柏劍都帶着孩子們一起大聲喊: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我怎麼如此幸運,我還活着,并擁有健康的身體,我有機會去選擇,去學習愛與被愛”。
這些孩子,個個都是人們口中「輸在起跑線上」的人。
但在柏劍的心裡,他們從來不是“廢物”。
他深信着一句話:
苦難終會成為一個人成長中的動力和源泉。
每個孩子,都将擁有光明的未來。
曾經的家庭環境,給這些小孩的性格造成了極大影響。
如今,在汗水的沖刷下,他們開始慢慢丢掉過去的遭遇,憧憬自己的明天。
那些曾經“絕望”的少年,終于有了一次做夢的機會。
他們想上大學、想找好工作、想當兵......
圖源:看看新聞《奔跑吧·少年們》
在日複一日的奔跑中,孩子們漸漸逃離了孤獨、不忿、憤怒。
他們從黑夜跑到黎明破曉,太陽升起時,那就是他們的終點。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他們身上,每個人心中的小小夢想,都更加鮮活了一分。
“人生就像一場馬拉松,沒到終點,你怎麼知道最後的沖刺我不行。”
這是柏劍常跟孩子們說的話。
一副碗筷的事
柏劍的助養之路,是一次偶然。
1995年,22歲的柏劍剛大學畢業,被配置設定到鞍山市一所中學當體育老師。
也正是那一年,一個叫龐浩的孩子走進了柏劍的生活。
龐浩是那一片出了名的“大哥”——
抽煙、喝酒、打架、泡遊戲廳,除了體育課,别的課都不上。
那段時間,龐浩的家中突遭變故,連口飯都吃不上。
柏劍一個人住單身宿舍,于是經常喊他來宿舍吃飯,慢慢地,就留他住下了。
“不就是多了副碗筷的事嘛。”柏劍心想。
當時柏劍的實習工資隻有193塊,為了養活自己和龐浩,他不得不每天下班後,再跑去夜市擺地攤來賺點錢。
直到有一天,柏劍發現,自己辛苦攢下的1000塊錢,被龐浩偷走了。
那是他準備回家過年的錢,卻被龐浩全部花在了老虎機上。
更讓柏劍痛心的是,龐浩對此事打死不認。
那晚,柏劍哭了。
他不明白自己真心對這個孩子,他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兩人冷戰了好幾天,沒有錢的柏劍每天隻吃饅頭鹹菜。
有天柏劍患上了嚴重的咳嗽,咳出了血,龐浩着急了:
“老師你怎麼了?我錯了,錢是我偷的,我對不起你!”
看着眼前真誠忏悔的孩子,柏劍心軟了,最後還是原諒了他。
“老師,爸媽對我都不好,都不管我,以後我管您叫’爸’!”
從那以後,龐浩戒掉了網瘾,一心跟着柏劍練體育。
最後,龐浩考上了沈陽體育學院,畢業後回到鞍山市,成為了一名公務員。
龐浩說,自己原本是一個沒有方向的人,“不碰見老爸我就廢了。”
在助養龐浩不久後,柏劍又助養了小勇、小軒……
“不過是多一副碗筷的事兒。”
柏劍每一次都這麼想。
一而再,再而三,柏劍把别人不要的孩子一個又一個往自己宿舍帶。
柏劍待他們,不止于老師,更像是父親一般。
孩子們都管他叫“老爸”。
“剛開始助養了一個,沒多久又來了好幾個,很快就變成了十幾個……”
柏劍的助養之路,從此便一去不複返。
全東北最「虎」的男人
在外人看來,柏劍是一個“傻子”。
畢竟,養孩子哪有那麼容易?
眼看柏劍的孩子一年比一年多,最現實的問題,就是錢。
練體育的孩子飯量都很大,一天一袋大米都不在話下,菜也是奔着四五十斤吃,每個月光夥食費就要七八千塊。
孩子越來越多,柏劍的宿舍很快就住不下了。
幸運的是,一位同僚将自己閑置的68平米的房子借給了柏劍。
在那間房子裡,孩子們睡上下鋪,柏劍自己搭一個床睡在分界線的中間。
為了維持“夢想之家”的運轉,柏劍已經欠下了幾十萬的外債。
平日裡的花費,隻能靠信用卡來臨時周轉。
最難的時候,柏劍換過十多份工作。
掃大街、賣文具、賣便當、賣花、賣彩票、參加各種有獎金的比賽……
隻要是能掙錢的方法他都嘗試過。
甚至除夕夜還要出門去撿煙花殼子,當廢品賣。
錢不夠,人手也是問題。
柏劍撒了一個謊,将母親“騙”到了城裡來。
沒想到,母親和這群懂事的孩子們相處過程中,也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母親不但沒有怨柏劍,反而很支援他:
“媽沒别的本事,幫你洗洗涮涮,洗衣做飯吧。”
後來,柏劍的父親、姐姐、姐夫們都相繼來到“夢想之家”幫忙。
柏劍、母親(左二)、父親(左四)、二姐(左五)
很多人說,柏劍是全東北最「虎」的男人。
别人出去工作是為了賺錢,他卻是賠錢。
為了助養這些與他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還搭上了一家子的生活。
但柏劍覺得值得。
“遇上了就是緣分,我必須得拉他們一把。”
他相信,隻要有夢,日子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光明的未來
柏劍的付出,孩子們全都看在眼裡。
在“夢想之家”成長的這些年,他們也從未辜負老爸。
“夢想之家”的牆壁上挂滿了獎牌和證書,這些都是孩子們在各大比賽中獲得的。
11歲就跟着柏劍生活的小姑娘朱洪偉,通過這些年不懈的努力,她一舉拿下了全國中學生運動會、大學生運動會800米冠軍。
聯考那年,她收到了清華、北大、西安交大三所大學錄取通知書。
為了不給老爸增添負擔,她選擇了西安交大,那裡可以免一年學費。
第二年朱洪偉便開始拿特等獎學金,一直到保研,沒讓老爸再花一分錢。
從1995年至今,27年的時間裡,柏劍老師先後助養了126個孩子。
“夢想之家”走出了6位國家一級運動員,70多名國家二級運動員,48個孩子考上了大學,4人研究所學生在讀。
還有的孩子,成為了第二個“柏劍”,畢業後回到“夢想之家”教書育人。
那些孩子們曾經不敢做的夢,終于有一天,全部照進了現實。
一路走來,沒人注意到柏劍已經48歲了。
時間的紋理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那份堅定卻不減當年:
“隻要還有孩子需要我,我就會一直和他們走下去。”
2019年,這個年近半百的男人終于擁有了自己婚姻。
妻子叫羅文彤,在所有女人都拼命拒絕柏劍這種條件的男人時,她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愛他。
那場婚禮,台子上站滿了人,是浩浩蕩蕩的“柏家軍”。
2020年,柏劍迎來了自己的兒子。
養育了一百多個小孩後,柏劍終于有了身上流着自己血液的親生孩子。
“夢想之家”的孩子們總說,老爸像一個「超人」。
可哪有什麼天生超人,他隻不過是拼上了全部。
還有的人說,柏劍是“男版張桂梅”。
他用自己人生中最寶貴的幾十年光陰,改變了上百個孩子的命運。
可柏劍自己卻不這麼認為,他從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麼偉大的事:
“我們是共同成長,我的價值就是和孩子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