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木汀:童詩的創作,要聽到孩子的各種聲音

木汀:童詩的創作,要聽到孩子的各種聲音

攝影:李雷

木汀,随筆作家、詩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文學學會會員,第三屆中國詩歌學會副秘書長、第四屆中國詩歌學會駐會副秘書長。

童詩的創作,要聽到孩子的各種聲音

木汀

豐子恺在不離其手的煙嘴上,刻着清代“詩僧”八指頭陀的詩:吾愛童子身,蓮花不染塵。罵罵唯解笑,打亦不生嗔。對境心常定,逢人語自新。可慨年既長,物欲蔽天真。此詩固然不是童詩,但詩中的“罵”“笑”“打”“嗔”,讀之,一幅孩子“純粹的真”“無邪的憨”的畫面迅速在眼前浮現。隻有愛孩子愛到崇拜的境地,才能成為孩子們群起擁戴的孩子王,才能寥寥數筆勾畫出孩子的童顔、童趣、童味、童道。

我以為,畫畫是如此,兒童詩歌創作也當如此——當一個童詩作家真正進入孩子的世界裡,去谛聽他們的心聲,捕捉他們的心語,才能寫出孩子們喜歡的陪伴着他們成長、留在他們記憶深處的作品。關于兒童詩歌的定義幾十年來近乎一成不變,即以兒童為主體接受對象,适合于兒童聽賞、吟誦、閱讀的詩歌。它應符合兒童的心理和審美特點,既包括成人詩人為兒童創作的詩,也包括兒童為抒懷而創作的詩。這個定義當屬完整和确切的,它明确提出了兒童詩創作隊伍除成人創作群體之外,兒童創作群體也是兒童詩創作隊伍的重要組成部分。

事實上,現代兒童詩的創作和理論實踐,是由成人為主體主導的。也就是說,成人兒童詩歌作家以及學者實際掌握着童詩創作和理論的話語權。一言以蔽之,兒童詩歌創作和研究的格局是成人兒童詩歌的創作和研究的格局。這種有意無意中形成的局面或者境況,一直存在着。與此同時,我們不自覺地進入莊子的“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的童詩定式定理當中,卻拒絕了“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提醒和警示。這是慣性思維的窠臼,也是思維起降的誤區。

不在少數的學者近幾年陸續呼籲,兒童詩不必在意作品是否關系着兒童審美認知教育的功用。這種看似新穎的觀點,絕對不是對童詩症狀的診療方案,也非對童詩陳舊定式的破題。類似這個觀點的最大意義,在于使兒童詩創作空間更廣袤,理論馳騁的天地更無垠,但并沒有厘清兒童詩的問題本源。籠統地說,兒童詩歌到底是什麼,是極其龐大和複雜的學術問題,非本文所及一二。傳統意義上的中國兒童詩,涉及作品的審美需要、審美認知、審美能力的傳遞。這三種關系是互相的,它們彼此存在和影響,不分先後次第,不标新立異。

我之前着意引用莊子和惠子的對話“金句”,是在為引出與“兒童哲學之父”李普曼齊名的兒童哲學開創者及先鋒人物馬修斯作鋪墊。馬修斯在《童年哲學》(三聯書店)中寫道:“兒童是人,完全值得擁有人在道德和智識兩方面應當享有的尊重。他們現在是什麼,将來會成為什麼,均應得到尊重。其實,我們應當向兒童學習,讓兒童豐潤我們的生命,更顯而易見的是,兒童在向我們學習,讓我們豐潤他們的生命。”這段話,無疑是對童詩創作和理論實踐“哲學”般的釋放。它側重而扼要地說明了我們(成人)和兒童的互相依存,強調了互相學習的關系。在我看來,當年豐子恺對孩童的崇拜,是向孩子學習的具體行動,是豐子恺徹底放下成人居高臨下的威儀,逾越年齡的溝壑,與孩子們友好地“打成一片”,塑造了零距離交流的“學習态”。

應該說,目前我們對兒童詩的兒童創作群體研究是匮乏的,對這一獨特的創作群體的作品研究明顯不足,或者說是滞後。就整個創作群體而言,兒童詩的兒童創作群體始終處于弱勢,這是與生俱來的不對等,客觀上難以與兒童詩的成人創作群體平起平坐。兩者之間的失調、失衡,是兒童詩的胎記。再一個事實,兒童詩的創作和理論的話語權的砝碼,左右在我們這些成人的手上。一個毋庸置疑的現狀是,兒童詩的創作和理論生态,是孩子們一天天向我們(成人)學習着,而我們少有向孩子學習的胸懷和氣度——不可否認,我們确實對孩子的創作給出過許多的指指點點,但這跟向孩子學習無關,準确地說,是在教,非在學。在這樣的背景下,那些嶄露頭角的詩歌童星“浪打浪”,然而,他們中大多數作品都是兒童創作的“成人詩”,是我們教化出來的。

無論是兒童詩歌創作還是理論,我們聽不到他們(孩子)的各種聲音。不對等的兩者關系,使得兒童詩歌創作和理論所獲得的成果,是不充分、不完整的。他們(孩子)在童詩的陣營裡,沒有決定權,更談不上話語權——即便有,也是個案,也是成人啟發下的話語權,是成人邏輯下的話語權。我們可以大膽地設想一下,我們習慣請“權威”編選本該赢得孩子們青睐的形形色色的兒童詩歌選本,如果把這樣的選本嘗試着交由孩子來選擇,結果會與成人編選的大相徑庭。假設這一種設想得以實作,那就是拿出了向孩子學習的誠意,而不是噱頭。

真正面向兒童詩的兒童創作群體的研究,應該是對兒童本身的研究,即“向兒童學習”。當我們對兒童詩的研究貼近兒童詩的兒童創作群的作品,以及兒童創作群體的個體,學習、聆聽孩子們的需求,進入當下孩子的蒼穹,輻辏孩子們的心系,我們就可能擁有完整的兒童詩歌創作與研究的能力,踏入一條真實的兒童詩歌的激越河流,進而還原兒童詩的無窮魅力。

福建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的方衛平選評的《童詩三百首》,讓我欣喜地看到,這位資深的兒童文學理論研究者,在每卷當中都給兒童詩的兒童創作群體以獨立的篇幅“讓道”,并在序言中深情地寫道:“我相信,詩的世界對孩子們來說,原本是親切的、日常的。他們是生活在這裡的‘原住民’。”我相信,持有這樣态度的研究者,已經發現了兒童詩的“不公平”,他們是在以童詩編選為契機,為童詩的“原住民”呐喊。

不妨嘗試着将兒童詩的話語權交給兒童詩的“原住民”,請這些“原住民”來撥動兒童詩的琴弦,就一定如馬修斯發現兒童哲學一樣,發現兒童詩的創作和理論,早已存在于每一個孩子的智慧中。

來源:解放日報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