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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匠到明朝第一畫手,在他的畫裡走進春天

從金匠到明朝第一畫手,在他的畫裡走進春天

近日,由于疫情,全國多家博物館開設了線上“雲展覽”。

上海博物館的“盛世芳華:上海博物館受贈文物展”中,展出了一幅明代畫家沈周臨摹畫家戴進的作品。與此同時,“江山如畫——遼甯省博物館藏中國古代立軸山水畫展”中也展出了戴進的珍貴作品。

戴進的藝術究竟有何魅力,得以名垂畫史?

“第一畫手”

正在上海博物館展出的《臨戴文進謝安東山圖軸》,在沈周的作品中既是一件孤品,也是一件奇品,堪稱絕無僅有。

沈周被譽為“明四家”之首,這幅《臨戴文進謝安東山圖軸》是他54歲時所作,臨摹的是比他年長39歲的畫家戴進(字文進)的《謝安東山圖》,描繪了東晉宰相謝安隐居東山時縱情山水的情景。

沈周的山水畫師法元代的黃公望與吳鎮,上溯五代的董源、巨然,而戴進師法的則是南宋的馬遠、夏圭。以風格而論,前者承襲的是南方山水的傳統,後者則承襲北方山水與宮廷着色畫的傳統。

盡管是臨摹之作,但沈周沒有全然模仿戴進的筆法,而是融合了南北山水的畫法。

上海博物館的“雲展覽”是這樣介紹這幅畫的:沈周一生所畫山水,多為水墨,亦有淺绛,如此大軸青綠,實屬罕見。此圖山石輪廓明朗,皴法與戴進常用的長斧劈皴不同,融合了南方與北方山水的皴法特點。其中的人物造型端莊,服飾俨然,線條健爽,展現了明人追紹宋代院體畫的風格。

用今天的眼光來看,沈周的知名度似乎遠勝于戴進,但在明代早期,戴進的聲望并不亞于沈周。據史料記載,戴進曾擁有“畫聖”和“國朝第一”的美名。他是浙派的開創者和領袖人物,人物、山水、花鳥畫皆通,且以山水畫的成就最為傑出。

郁郁不得志

戴進的父親是一位民間畫師。據傳,戴進年輕時是一位小有名氣的金銀工匠,擅長設計精巧的人物、花鳥首飾,後來改習繪畫。

第一次來到當時的首都金陵時,戴進帶了許多行李,請一名挑夫幫他挑。誰知到了大街上,車馬擁擠,戴進一不留神就與挑夫走散了。他四處尋找,心中十分焦急。可他既不知道挑夫的名字,也說不清楚挑夫的模樣。

情急之下,戴進向路旁的酒家借來紙筆,憑着記憶把那個挑夫的模樣畫了下來,然後拿着這幅畫像到挑夫們聚集的地方去打聽。挑夫們看後,立即認出了他所畫之人。最後,戴進終于找到挑夫,要回了行李。

盡管這隻是個傳說,但足見戴進是一位繪畫天才。《明畫錄》中是這樣描述戴進的繪畫水準的:“山水源出郭熙、李唐、馬遠、夏圭,而妙處多自發之,俗所謂行家兼利家者也,神像人物雜畫無不佳。”戴進的作品涉及多種題材,有曆史人物故事、四時風景,也有反映文人交遊等。據傳,當時錢塘一帶許多寺廟的壁畫都出自他的手筆。

明宣宗宣德年間,戴進被推薦入宮,成為宮廷禦用畫家,可入宮不久就遭到另一宮廷畫家謝環的妒忌,被排擠出宮。盡管這一說法并無确切的曆史記載可考,但從戴進留下來的畫作來看,署款多未提到他擔任宮廷畫家的職稱,據此可以推測,他在宮廷中停留的時間非常短暫。戴進曾自歎:“餘胸中頗有許多事業,争奈世無識者,不能發揚予論。”

盡管戴進一生都沒有得到皇家的垂青,郁郁不得志,但他畫藝精湛,人品高緻,受到了當時一些士大夫以及民間畫家的推崇。尚書王直對于戴進的人品和畫藝推崇備至。墨竹名家夏昶與他交往密切,兩人時常互贈書畫。當朝宰輔楊士奇也曾為他題詩。

從金匠到明朝第一畫手,在他的畫裡走進春天

戴進 春遊晚歸圖軸

“北”骨“南”韻

1442年,54歲的戴進從京城回到了家鄉錢塘(今屬杭州)。

此前,他在京城徘徊數十載而不得志,際遇坎坷,颠沛困頓。雖然人生的春天已然逝去,但他用筆墨繪就了不少描繪春天的名作。

《春遊晚歸圖》是戴進的晚年之作,也是他重要的代表作之一。這幅畫筆法雄勁灑脫,水墨簡逸酣暢,仿佛是他風雨飄搖幾十載的人生寫照。畫中的前景是一座掩映于樹林之中的莊院,伸出牆外的樹枝與路邊的桃花透露出春天的氣息。有一人在院門口敲門,院裡的仆人提着燈籠來為主人開門。遠景是一座大山,山下有小嶺,嶺上矗立着樓閣和亭子。戴進就如同這畫中人,見過草木破土、莺飛燕舞的生機,感受過春雷細雨、霧霭朦胧的詩意,也體驗過流水落花春去也的無奈,最後在暮色中困倦歸家。

除了《春遊晚歸圖》,戴進還留下了描繪農民勞作情景的《春耕圖》、刻畫山翁醉酒的《春酣圖》以及靜谧空幽的《靈谷春雲圖》等。

上海博物館所藏的《春山積翠圖》是戴進62歲時的作品,此圖以對角線進行構圖,承襲了南宋院體畫的經典布局方式。近景描繪了山腳遒勁盤曲的老松,小徑上有一老者拄杖緩行,童子攜琴随後;中景的山坡勁松茂密,屋宇隐約可見;遠景描繪了山巅草木蒙茸。戴進以淡墨皴染山巒、以濃墨點苔寫樹,用筆剛健,墨色蒼潤,豪放輕快而又不失雅緻,山間春意盎然的景象令人心醉。

著名書畫鑒定家穆益勤認為,《春山積翠圖》充分展現了南宋畫家劉松年、李唐、馬遠、夏圭的風格。與前輩樸實嚴謹的畫法相比,戴進的筆墨更為輕快疏放,上下遠近層次分明,在表現手法上有新的創造,可謂既有“北”骨,又有“南”韻。

《風雨歸舟圖》也是戴進的代表作。這幅畫的表現手法奇特,構圖别出心裁,戴進用粗筆兼寫意暈染的方法,表現了風雨交加中漁夫冒雨歸舟的一刹那的緊張狀态。

故宮博物院所藏的《關山行旅圖》與前幾幅作品有所不同。畫面中峰巒高聳,氣勢雄偉,似用秃筆畫成,筆墨蒼勁,結構嚴謹,氣韻渾厚。戴進顯然已經跳出了前人的範式,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從金匠到明朝第一畫手,在他的畫裡走進春天

戴進 關山行旅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浙派開創者

上海師範大學美術學院邵琦教授告訴記者,戴進是一位與宋、元、明三代都有一定淵源的畫家,對他的認識應當放在一個比較長的曆史階段中來看。

明朝建立之初,以複古為風尚,所“複”的是宋代的文化。宋代宮廷有畫院,明代也設有宮廷美術創作機構。書畫收藏界有一種說法:明初的院體畫與宋畫很難分辨,因為明初的宮廷畫師基本都在學宋畫。

戴進生長于錢塘,是南宋都城所在地,皇家畫院曾盛極一時,畫家世代相傳。其中,馬遠和夏圭都是南宋山水畫家的代表人物,他們與李唐、劉松年并稱為“南宋四大家”。他們所代表的山水畫派,在美術史上被稱為“院體”。院體山水在畫法上以水墨蒼勁的大斧劈皴為特色,在取景上以局部特寫的邊角之景為特色。馬遠在構圖上善于采用以局部表現整體的手法,常畫山之一角、水之一涯,畫面露出大片空白,被人稱為“馬一角”。夏圭的山水則被稱為“夏半邊”,他善于從局部景物中發掘山水意境的遼闊深遠。

戴進的山水畫深受馬遠和夏圭的影響,同時也融彙了北宋郭熙等人的畫法。入京以後,戴進又接觸到不同風格的畫家,在效仿宋、元各家的畫法後,他自出新意,筆墨輕快奔放,又能嚴守法度,開創了中國畫史上第一個以地别為名的畫派——浙派。從地域來說,浙派畫家以錢塘地區的畫家為主;從畫風上說,浙派畫家承襲了南宋院體一派。

董其昌曾在《容台别集·畫旨》中說:“國朝名士,僅戴進為武林人,方有浙派之目。”他還在戴進的《仿燕文貴山水圖》上題跋:“國朝畫史以戴文進為大家,此學燕文貴淡蕩清空,不作平日本色,更為奇絕。”

盡管董其昌認同戴進在畫壇的地位,但衆所周知,他将中國畫分為“南北宗”,院體山水被其列為北宗。在董其昌崇南抑北的美學觀點的影響下,自晚明以後,藝術圈對戴進等浙派畫家的評價大不如前,甚至有人認為他的作品工匠氣過重。

事實上,戴進的作品對後世影響深遠。繼浙派之後崛起的吳門畫派代表人物沈周就視戴進為前輩,而唐寅的作品中也帶有一定的浙派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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