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源：視覺中國
芥末堆 張雯 3月17日
今年兩會期間，随着一條“鼓勵和保障在校碩士和博士生結婚生育”的建議沖上熱搜，碩博生婚育話題也再度引發關注。
教育部今年3月釋出的統計資料顯示，2021年，全國共有在學研究所學生333.24萬人，其中在學博士生50.95萬人，在學碩士生282.29萬人。這三百多萬的碩博生，年齡大多在22-30歲，正是大衆眼中“适婚适育”的年紀。
但與此同時，“論文都寫不完哪還有功夫結婚生娃”“以後導師更不願意招女生了”“博士再延畢了就要被退學了”這樣的刷屏聲音卻宣告着一部分碩博生對在讀期間結婚生娃這件事的抗拒。
對碩博生尤其是博士群體來說，畢業并不是件易事。根據中國教育線上的調查報告，2003年博士生延畢率約46.5%，在2012年突破60%後仍不斷上升，到2018年已達到64%。與延畢率一起增加的還有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畢業的博士生人數。
面對延畢的風險、學業的壓力和經濟的負擔，有多少在讀碩博生能夠跨出結婚生娃這一步？他們背後又有着怎樣的家庭支撐作“後盾”？
芥末堆跟幾位碩博生聊了聊，他們中，有的在博士、碩士畢業答辯前生了娃；有的剛剛研一已經訂婚，打算下半年結婚，盡早生娃；還有人聲稱要全力以赴搞科研，絕不在讀書期間結婚生娃。
“堅強的後盾真的太重要了，否則不建議碩博期間生娃”
Keke 女 34歲 高校老師 現居北京
2014年博士入學，2016年結婚，2018年4月生娃、6月畢業
我和我夫妻都是2013年碩士畢業，之後他一直在工作，我工作了一年之後去讀的博士。2016年結婚之後其實我就有考慮過讀博期間把寶寶生了，因為那會兒想到自己畢業的時候就30歲了，讀博之前還工作了一年，又是碩博分開讀的，比碩博連讀多了一年，這樣就跟别人至少差出兩年時間來，當時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趕不上同齡人的步伐，是以就想讀博的時候把寶寶生了。
但是我一直在猶豫，主要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跟學業做好平衡，畢竟要付出很多精力在孩子上面。就在這個猶豫不決中，寶寶自己來了，等于說是老天幫忙做了決定。當時想着，既然來了就接受吧。
幸好那時候已經是我博士最後一年了，當時基本确定自己不會延期，能夠在2018年畢業，課題的事情該弄的也都弄得差不多了，實驗結果也都出來了，是以接下來更多是一些撰寫整理這樣的工作，覺得影響也不是很大。我有師妹是讀博中途的時候懷孕生娃，課題計劃完全被打斷了，就不得不延畢。
我覺得自己是比較幸運的，可能是體質問題，加上我家寶寶比較體諒我，懷孕期間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基本沒有太難受。就是到孕晚期的時候，活動上會有一些影響，比如說走路要慢一點，其他方面對我基本上沒有什麼影響。我孕期前半程一直住在學校宿舍，覺得完全沒有問題，後半程有了一些身體上的不友善，然後就搬出住到和夫妻租的房子裡了。
懷孕寫論文那段時間，我很注意休息、避免熬夜，因為孕期比較容易疲憊，必須得給自己留足夠的休息時間，這樣一來寫論文的時間也比較緊張。我能做的就是基本上摒棄外界的一切事物，把我所有能利用的時間都用在寫論文上面，其他的事情一概不做，一概不想，然後把能空出來的時間都用來休息。
時間也是很湊巧，我剛把畢業論文寫完，4月份的時候寶寶就出生了，我坐完月子就要迎接5月末的答辯了，畢業的壓力一下子就湧過來了。其實對正常的女生來講，坐月子那一個月，純休息身體可能都有點恢複不過來，我當時一邊要照顧孩子、喂奶，一邊要準備答辯和其他的瑣碎事情，做PPT練PPT，交各種表格……
有一段時間基本上就連軸轉，沒有睡眠的時間，我那段還挺崩潰的，也确實非常影響産後的休息。我媽看着很生氣，說“你就可着你的身體造吧。”但是也沒有辦法，當時想着都已經到這一步了，就一鼓作氣克服一下困難吧，可能我身體底子還行，但是真的不建議别人像我這樣，确實太辛苦了。
現在回過頭來看那一兩個月，真的是我人生最勞累的一段時間了，但是畢業的時候覺得自己在生活上有所收獲，然後在學業上也取得了階段性的一個成果，一下子孕育了兩個“孩子”，完成了兩件人生大事，還是挺滿足的。
其實從我個人的角度，對于大部分的碩博生，我是不太建議走我這條路的，除非你有強大的“後盾”。我生娃的時候，媽媽和婆婆都來了，一直幫着照顧娃，而且當時我夫妻也工作了四五年，家裡有穩定的收入。我覺得如果家裡面不能提供足夠的人力物力方面的支援，還是盡量不要在讀博的時候生寶寶吧，尤其在北京這樣的城市，負擔真的很大。
“想着畢業前把孩子生了，更好找工作”
玮玮 女 28歲 事業機關 現居鄭州
2017年碩士入學、結婚，2020年3月生娃、畢業
我老公比我大四歲，我大二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已經工作了，大四的時候我們訂了婚，研一就結婚了。我們婚後的計劃就是在我畢業找工作之前先把孩子生了。
當時的想法是女生讀完三年碩士之後出來就業，從用人機關的角度來看，這個年齡可能很快就打算要孩子了。現在碩士畢業生這麼多，女性在就業中又處于弱勢地位。我大學專業是人力資源，之前也做過HR實習生，在招聘的時候遇到女研究所學生的話一定會問到她的婚育打算，來判斷她目前處在一個什麼樣的階段，女生在這方面還是會吃虧很多。
但是生完孩子再去求職的話，起碼孕産假這些不用再休了，最多就是偶爾請假照顧下孩子和家庭。機關還可能會覺得你已經成家生孩子了，應該會更加穩定。
另一方面，我也考慮到年齡和身體的因素，現在大家的工作壓力都特别大，女孩子的身體條件随着年齡增長也越來越不好，也擔心說如果不趁着年輕、身體好早點生孩子，以後可能想生也不太容易了。
研三其實沒什麼課了，當時主要的事情就是寫論文和等着寶寶降生。我研一上學期結的婚，那會兒已經在鄭州有房和車了，研一下學期我辦了外宿，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家裡，如果第二天早上有課，可能前一晚會回來住宿舍。論文多少還是受了一些影響吧，孕後期有些外出的調研就沒能出去做，改成了在家查閱資料，得到的一手資料少了一些。
我和老公家也都是鄭州的，父母都在這邊，然後也有一定的物質基礎吧。是以當時我也不太操心别的什麼，就想着把學業給完成。我覺得我們那時候的目标和規劃都是很明确的，我就好好寫論文，我老公就好好上班。
我覺得這一點也是我們決定在我讀書期間生娃的一個重要原因和前提。如果你沒有這個前提，比如說兩個人都還在學校，父母也提供不了太多幫助，或者沒有做好規劃，研一或者博二的時候突然懷孕，那真的會很影響學業。
“如果能繼續讀博，會考慮在讀博期間生寶寶”
梨小姐 女 24歲 研一在讀 現居蘭州
2022年2月訂婚，計劃下半年結婚，考慮畢業後讀博期間生娃
我跟我對象倆人是老鄉，同一屆，國中的時候還是同一所學校。2020年8月，我們都在準備考研，我弟介紹我們認識，然後就在一起了。21年過年的時候兩家人了見面，後來我們都考研上岸，他在在西安讀理科，我在蘭州學文科。
我們原本是打算在研究所學生入學之前就訂婚，由于我堂妹去年暑假結婚，我們就推遲到了今年春節辦了訂婚宴，打算下半年結婚。這也是綜合了年齡、感情狀态、我們兩個人未來的打算和雙方長輩的授意，做出的決定。
梨小姐和糖先生的訂婚儀式
其實我是傾向于早點要孩子的，在遇到糖先生之前，我個人家庭觀念很輕，更願意往外跑，但是遇到糖先生之後，家庭觀念越來越重，就很樂于和享受穩定。我們訂婚後在甘肅老家買了房，現在婚房正在裝修，未來可能會一起去西安發展。因為疫情的緣故我倆現在都沒有返校，一起在老家。
我們目前都有碩士畢業之後讀博的打算，如果能繼續讀博，會考慮在讀博期間生寶寶，如果不讀博，那會根據工作情況考慮和計劃這個事兒，還是想早點要寶寶。一方面是真的很喜歡小寶寶，另一方面，也考慮到我們兩個人的精力和我的身體恢複問題。我們覺得讀博期跟工作相比，還是會輕松一些吧。
關于我為什麼這麼快就決定結婚生孩子這個問題，我覺得第一個應該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人是誰。我倆從相識相知到相戀相熟，雖然時間不長但是也經曆了不少事情，慢慢培養起來的可商讨、可信任的狀态使我們感情很穩定。我們倆的戀愛經曆沒有轟轟烈烈，從确認關系第一天到現在，就是穩穩當當。
第二個是家庭關系。在與他的家人以及兩家人相處的過程中，感覺很舒服，事情有商有量，互相給面兒，尊重對方。另外，雙方家庭的經濟基礎、社會基礎、對下一代培養上的思維也是我很看重的，我并不認同有錢就是好，我覺得比對最重要，就目前為止一切都是理想狀态。
還有一個就是我們的社交關系。畢竟人是社會動物嘛，就目前看來我們倆的社交圈大家都向上向陽，都是一種各自努力頂峰相見的狀态，那我覺得足矣。
“我連自己能不能畢業都不知道，更别說結婚生娃了”
旺仔 男 28歲 博士在讀 現居北京
不打算讀博期間結婚生娃
我現在是讀博的第三年，科研壓力真的太大了，經常半夜驚醒想自己的課題進度。不知道哪天才能畢業，能不能畢業，更别說結婚生娃了。
自己的情緒也不太穩定，偶爾會和女朋友吵架，雖然我們很相愛，但是我現在自己都過不好，婚姻更是不敢想，如果結婚恐怕會是一地雞毛。
我們兩個人家庭都沒有負擔，父母也能提供一些經濟支援，但是解決不了核心問題——學業壓力太大，這個問題真的隻能自渡。即使有導師和師兄師姐的指導、幫助，有父母的支援，但是面對科研壓力，我還是陷入焦慮和恐慌，甚至都不敢想未來，不敢做太遠的規劃。
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北京的戶口政策。在讀碩博都是集體戶，跟沒戶口也差不多，而且不能買房。結婚倒是影響不大，可是一旦生育，從配偶懷孕到小孩落戶，全是麻煩事。而且要是我博士沒能畢業，就會按肄業處理，雖然還有應屆生身份，但以我現在的年齡，留京拿戶口基本沒可能，将來面對孩子上學的棘手問題，大機率會和媳婦孩子一起離開北京。這種充滿不确定的情況下，我根本沒辦法開口跟女朋友提結婚。
我身邊也有師兄讀博期間結婚生娃的，在我看來，并不算很幸福。如果媳婦在北京工作，雖然能經常見面，但帶娃的事兒幾乎全靠媳婦了，自己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照顧娃。如果媳婦在外地，那就更慘了，自己壓根顧不上照顧家庭，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面，媳婦跟單親媽媽也快沒啥差別了。而我并不想錯過孩子的成長，也不想讓家人太辛苦。
當然，也有師姐師妹讀博讀研期間結婚生娃的，多是老公有戶口有房，婆家娘家也能幫忙照顧，沒有後顧之憂，自己大不了延期一兩年再畢業。
綜合來看，就我個人而言，讀博期間結婚還不如全力以赴搞科研，争取早日順利畢業，畢業後無論是留京還是去外地，都能從容得多，等穩定下來再結婚才是水到渠成，也能真正對媳婦和孩子負責。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Keke，玮玮，梨小姐，糖先生，旺仔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