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見證人#【上山下鄉第一次遠行】50年前，我17歲，當年我和高中畢業的同學們響應國家号召，毅然地 湧入了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洪流。
即将啟程的日子。母親上街去給我買氈墊，說是河西走廊戈壁灘上風沙大，潮濕寒冷易落病。當時全市大商店都設定了“知 青專櫃”。櫃台前摩肩接踵地擠滿了手持“優惠券”的知青家長們。棉絮、雨具、膠鞋、搪瓷品等幾乎脫銷。
臨行前的晚上，母親為我縫着裡表三新 的被子時說：
“到那兒，被子髒了咋辦？”
“要不，幹脆給我縫一床黑裡被子算了，又不顯髒。”
我的一句話把母親逗笑了，自語道:“傻孩子”！
正上國中的妹妹暢想着問我：
“哥，那地方有電燈嗎？”
“面包會有的，電燈也會有的。”
“哥，聽人說在戈壁灘能騎上駱駝？”
“嗯，到時候我一定騎着駱駝回家！”
這時正拿着我新買的口琴亂吹的小弟一聽說“騎駱駝”，便纏着我:
“哥哥，我要騎“大馬”。
無奈，隻好爬在地上馱着弟弟騎最後一次“大馬”。
行李全部收拾完後，弟妹先睡了。母親對我說：
“今晚你啥時候關燈都行。”
我為母親的這句話而感動。因為往日一過十點鐘不關燈，不管我在幹什麼，母親總認為是浪費電。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我抽出一本早準備好的《知識青年地圖冊》，找到了隴海線、蘭新線，順着鐵路沿線又找見了戈壁灘、祁連山、巴丹吉林沙漠……啊，我就要出遠門了，我走這麼遠呀……那晚，我睡得好香，好甜。
第二天我和同學們坐上了西去的列車。夥伴們清一色的行裝，大搪瓷缸子上面“廣闊天地，大有作為”那八個大字彤紅彤紅的，象我們十七歲的那顆跳躍的心。我們一張張稚氣的臉貼在冰窗花上，慢慢地消融了那莽莽的“林海雪原”。
汽笛長鳴。站台上人流在湧動，揮舞着雙臂……我緊緊貼在視窗，瞧見母親流淚了，千百個父母親眼裡都閃爍着淚花。
我沒有見到父親，當然見不到。
前幾天，父親托人捎回話說他離不開正在施工的工地。說上海至烏魯木齊的54次列車開往河西走廊時，要經過他們的工地，他會早早就去鐵路邊等着我坐的那趟火車。
當列車經過山丹軍馬場一個轉彎，駛過殘陽斜照的山坡時，我看見朔風而立的父親的身影從窗外一閃而過。我急忙探身窗外高喊：“爸——爸——”
他卻 難以聽見。我趕緊抽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讓朔風把紙條帶到爸爸眼前。
多年以後父親告訴我，他帶着饅頭和水壺，穿着厚厚的軍大衣，從淩晨起死死守候在鐵路邊上，等候着54次列車駛過的那一刻。其實，那次在鐵路旁等候孩子的父親不止他一個人。
當火車隆隆駛過的那一瞬間，他依稀聽見了我的呼喚，便不顧一切地在鐵路邊跑起來，趔趔趣趣，磕磕絆絆，想擡頭看清自己的兒子，又得留心腳下的路。
父親低弓着腰，終于從枕木上找到了我從車上扔下的紙條：
“爸爸，我走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這便是我終生難忘的第一次遠行。
（祁連魯冰·文/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