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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尚龍:上海閑話額閑和香

整座城市熱議《愛情神話》時,很多人忘記了幾個月前曾經有個小小的事件,無意間為《愛情神話》做了鋪墊。上海群藝館推出了滬語課程,教小孩也教大人。這不是上海第一次推出滬語教程,卻是第一次報名秒殺。當時媒體報道了好幾天的。一個大城市,要開課程教這個城市的母語,可能上海獨有了。

馬尚龍:上海閑話額閑和香

上海閑話又吃香了。一個“又”字,足以回到前一次的“香”。

二十多年前,上海人的日子遠不如現在好過,上海閑話倒是“春風得意”。好幾部至今還有影響力的滬語電影電視劇,比如電影《股瘋》,電視連續劇《孽債》《何須再回首》《奪子戰争》,都是在1994年到1997年4年間集束性地飛出來的。

這幾部劇裡的上海市井和上海閑話,正是上海人過的日子。我這一代上海人,小時候大多帶着移民後代的家鄉口音。去醬油店,我會講買3分“迷醋”,不是醋會迷人,而是“米醋”甯波話講出來是“迷醋”。有個國小同學是紹興人,他父親喜歡聽紹興大闆,紹興話“大”讀成“躲”,偏偏他父親背略駝,駝和躲在上海話是近音,于是這個同學的綽号就是“紹興躲闆”。在互相取笑和被取笑中,每個人的鄉音快速閉合。上海閑話在我們這一代約定俗成,市井俗語,乃至粗話和切口,都“标準化”了。

同時期的情景劇《老娘舅》,以滑稽戲演員為主要班底,除了上海話,還有南腔北調,尖音團音,與阿拉俗常的生活和閑話有差別,應不在滬語影視劇之列。

後來上海再也沒有拍過有影響的滬語電影電視劇。據說,因為是滬語,這幾部劇是受到了诟病的。《孽債》拍了國語和滬語兩個版,滬語版播了沒幾集,改播國語版了,上海味道也淡了點。

90年代中後期,上海迎來新一波移民潮,國語漸成上海第一公用語。某次我去政府機關,會議桌上一塊小銅牌明确提示:請講國語。上海人巧舌如簧,語言能力真強,國語說着說着,就普通了。不過,作為母語的上海閑話,閑了。

閑了上海話,急了講上海話的人。母語如同母乳。隻有有了母語,才會有自己的市井,自己的人文。如果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那麼,與一方水土日月同輝的,是一方母語。也完全可以說,一方母語養一方人。

應該是在本世紀之初,有文化名家提議在電視台開設滬語新聞欄目,還将上海閑話和海派文化聯系起來。媒體都報道過,一片共鳴之聲,不過滬語新聞沒有開出來。因為2500萬人的移民城市,講上海閑話的人不及一半。

讓上海閑話不閑的,有2010年世博會的暗香浮動。這是美麗的意外。

為了世博會,上海地鐵和公共汽車雙語報站名了。也恰是在此時,多有老年乘客提意見,聽不清外國話國語報站名,等聽清楚了已經過站了。他們問,是不是可以用上海話報站名?

還有,上海人居然也陌生上海話了。“世博會”講出來就是“自博會”。“租賃房”變成了“滋賃房”。不得不說,極其洋泾浜。

如果迎接世博會的上海,連自己的母語都遇到了生存危機,那麼世界眼中的上海,大概要去申請上海閑話的聯合國非遺了。

2010年3月7日,新民晚報開辟了“上海閑話”專版,每周一次,刊登上海的市井故事和上海閑話寫的文章。這是個信号:上海閑話是應該推廣的。我去參加過“上海閑話”專版的座談會,目睹為某一個字的寫法某一句話的用法,像吵相罵一樣熱鬧。我不太懂,但是我知道,吵,意味着上海閑話一點也不閑。“上海閑話”專版至今還在。

馬尚龍:上海閑話額閑和香

一年半之後的2011年11月,開南市老城廂線路的11路無軌電車,成為第一條用滬語報站名的公交線。

後來,“上海閑話”就是有軌電車了。《愛情神話》算是上海閑話的一個大站頭。(馬尚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