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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燕與一野 第三章 痛歡

作者:天真橫行
海燕與一野 第三章 痛歡

第三章 痛歡

第二天,哭得迷迷糊糊的我睡着醒來,便開始收拾行李,既然他不答應,而媽媽的身後事也安排妥當,我便說到做到!在與他的對弈裡,我賭輸了,我以為他心裡至少是有我的,至少不會在我跟他賭氣時把我一個人扔下...

于是,縱使我不想走,可沒有人挽留,我便隻能狠心離開。

出門的時候,天空陰沉沉的下起了大雨,我正感歎屋漏偏逢連夜雨為自己傷春悲秋時,幸好,屋外有人在等我。

不是顧一野,而是方也許...

他看見我拎着一個大行李箱,連忙下車撐開雨傘向我奔來,接過我手中的箱子,把傘遞到我手中,為我遮擋住頭頂那片陰霾濕漉的天空...

我不舍的回頭望了一眼,期待顧叔叔能突然出現叫我不要走,隻要他開口,我就會義無反顧的奔向他...

可他沒出現,我也沒有等。自我決心離去的那一刻,我們已經咫尺天涯。可我不知道的是,其實他就站在暗處,站在他曾抱過小小飛哄睡的廊檐下,默默等着他的海燕倦鳥歸巢...

車上,我問方大少怎麼來了,他說知道我請了喪假再一打聽就知道怎麼回事,想來看看我,沒想到我要出門...他就着問道我要去哪裡?離家出走嗎?

我點了點頭。他笑了笑。

我問他怎麼不問為什麼?

方也許嘴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若有所思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我了解,是以我不問...”

既然說到了秘密,我想,也許他已經猜到了幾分。

我試探的問他,“你勘破了我的秘密?”

他說:“知道我為什麼自那次之後就不再追你了嗎?”

我說:“因為顧叔叔對你說的那番話讓你迷途知返幡然醒悟?”

他搖了搖頭說:“因為我看到了兩個互相暗戀的人,一個深陷其中卻不自知,一個泥足深陷卻不知如何開口、如何抓住那人的手...好在,他雖不自知卻還是堅定不移的牽起你的手,我說的對嗎?”

我既不想否認也不想承認,在我還未弄清他方大少的意圖時,對顧一野藏的那般龌龊的心思,被别人知道會令我無地自容,我不想那般另類,那般卑微...我顧左右而言他道:“都快十年過去了,難為方大少還記得...”

方也許似乎看穿了我的窘迫與難堪,他寬慰我道:“放心,我不會取笑你,相反,我覺得你我才真的同是天涯淪落人...是以,我退出,甘願做你的革命戰友!有什麼需要盡管說,想去哪裡也盡管說!作為戰友,我會酌情給你打個折扣!”

我笑了笑,如釋重負:“你這家夥...還好我有宿舍可以住,就不勞煩您了!”

“哈哈,闊以!那我卻是低估你了...”

在這場兵荒馬亂的逃亡裡,我好像重新認識了方也許,但也僅此而已,曾經,他是我的同學是陌路,如今,他是我的朋友,一個知我懂我卻不拆穿我的一個好人而已...

到了學校整行李的時候,看到十八歲生日顧叔叔為我買的兩件紅裙時,不知是那紅色太耀眼太刺目還是我太軟弱太不争氣,眼淚就流個不停。我打了自己一巴掌,明明他都不挽留不要我了,為何還要留着他送的東西,就應該還給他,扔在他的臉上,打醒他,讓他清楚的看明白自己的心,如果沒有我,何故寵着我...

好不容易熬過一周,繁忙的學習讓空洞的我感到充實,可一放了假,整個校園裡都是兩兩成對的小情侶,我又不知該往何處逃去...

我取了那兩件紅裙,準備回去還給他。在回去之前,我去了學校門口的一間清吧,想借酒壯膽。那是我第一次去酒吧。

沒想到這也是方大少家的産業,他看到我了,便行東道主之誼,又差人送來各式各樣的甜酒。我發現他了,便招呼他來坐,陪我喝兩杯。

他給我點的雖然是果酒之類,但對從來沒碰過酒精的我來說,還是不适應,一口酒下肚,我就感覺喉頭有火焰灼燒,難受得緊,又嗆又咳的...方大少也有些懵逼,隻輕輕擡手,想要為我拍一拍背...

在他的手還未碰到我時,我感到身旁有一陣壓迫感襲來,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包裹着我。我好不容易平複自己,擡起頭來,才發現顧一野不知何時站在我身旁,他拉住方也許欲為我拍背的手,狠狠甩下。然後他用力抓住我手腕想把我從座位上拽起,指節近乎泛白。

“跟我回家。”

“我不!”我掙紮着想甩開他的手,“你不答應跟我斷絕父女關系,我就永遠不回去!”

周圍的同學全都看過來,熟悉的陌生的目光交彙着,我也管不了許多,旁邊的方大少好言勸着,“顧叔叔…你先放開她,有話好好說。”

顧一野眉頭緊鎖,眼裡全是紅血絲,看上去憔悴蒼老了不少,似乎幾天幾夜沒有合過眼一般,他咬着後槽牙,壓抑着自己的怒火道:“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那種壓迫感令周圍的氣溫都降了幾度,圍觀的人也一陣膽寒,都以為是父女倆鬧沖突,可也許下一秒這個穿着軍裝的“軍閥”就會大巴掌扇下來,一時之間全都不敢作聲,周圍變得落針可聞,隻有方也許輕輕推我,示意我先回家。

我不情不願地被他拽了出去打開車門扔在後座。

我掙紮着大聲嘲他吼道,“你沒聽到嗎?你答應跟我斷絕父女關系我才回家!你若沒想好,不必來找我,還來管我做什麼?我是成年人,我會照顧好自己!”我說着說着,連日來的想念加上委屈襲來,眼淚便不受控制的如雨落一般。

他坐到駕駛位,透過後視鏡看我這般可憐模樣,長舒一口氣道:“你就是這麼照顧自己的?酒吧不是什麼好地方,不要随便去,保護好自己,别賭氣...”

我眼裡噙着淚,止不住地抽泣,“我為什麼生氣你不知道嗎?”

“小飛,别無理取鬧!”

“是,我無理取鬧,我叛逆我龌龊,我最不該的,就是愛上你!你帶我回家算什麼?娶我嗎?若你不回答,我就當真了,我就跟你回去...”

“你知道,不可能的...”

“為什麼?你告訴我?你跟我媽根本沒有愛情,全是責任,江姨也結婚了,胡楊阿姨在國外,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你是我女兒!從來都把你當做自己的女兒...”

“當做...你也知道你是把我當做女兒,我并不是你的女兒,你清楚的知道!我不信你從來都沒對我動過心!你敢摸着你的心看着我的眼睛說你從來沒喜歡我嗎?”

“從未!”

二十六年的糾葛,似乎在這二字脫口而出時便戛然而止。

他說從未喜歡我...從未...

原來竟是我自己,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終于還是失聲的笑了出來,笑我自己這麼多年來,竟然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我笑得停不下來,越笑越瘋狂,他有些慌了,終于扭過頭來看我了,輕聲安慰我說:“小飛,你别這樣,你要看過世界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生命中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振作起來吧...”

我笑得有些癫狂,打斷了他,“嗯,你說得對,愛情不算什麼,我不配擁有...我跟你回去...”

顧叔叔有些詫異,我竟如此快的從漫無邊際的悲傷裡走出來,他沒有看穿我,隻是點了點頭,發動了車子...

一路無言。

回到家後,我開口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麻煩你把戶口本拿給我,謝謝!”

“你要做什麼?”

“我不跟你斷絕關系,其他的你也不必知道...”

“小飛,别這樣,有什麼事你跟爸爸說...”

“爸爸?我爸爸張飛早在我出生前就死了。你照顧我這麼多年,我該感恩,我還是叫你顧叔叔吧,爸爸...我叫不出口...”

“好,都随你...你不想告訴我也沒關系,隻要你好好珍惜保護自己,你做什麼我都支援...”

“是嗎?呵呵...那我就告訴你我要戶口本幹什麼——我要結婚!”

“結婚?和誰?”

我漫不經心的說:“方也許不錯,富二代,對我又是情有獨鐘,我嫁過去不愁吃穿,還能當個豪門貴婦...或者,你...你的部下刀小輝也行,他們不都說我們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嗎?你說呢?你是鐘意方也許還是刀小輝?或者你再給我介紹個門當戶對的,我都OK,但我就想明天就結婚,一刻也不想等!”

“你對自己的婚姻大事就這樣無所謂嗎?”

“是你說的,愛情不重要,我不配,也沒有。是以,嫁給誰都無所謂!我在向你學習啊,你不也為了責任放棄愛情娶了我媽嗎?你能做到,我也能啊!”

“這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

“我那是戰争年代,不得不背負!你現在條件這麼好,這麼優秀,你有得選擇!”

“我是有得選擇啊,他們倆都很好,二選一,不論嫁給誰,我都不委屈。我已經想通了,你放心,我會如了你的願,過得比誰都好!是以,你沒必要阻止!”

我說的冠冕堂皇,句句在理,他一時間的确無法反駁,隻留下一句:“你想清楚就好...”便轉身走了,沒一會兒,又走回來,把戶口本拿了過來,遞給我。

我強忍了那麼久的眼淚,在看到他手中拿着的戶口本時就要破堤而出,可是我不想讓他看到。我伸手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戶口本兒,然後便破門而出,落荒而逃...

仲夏的雨季格外持久,我剛出門,便電閃雷鳴,狂風四起。車也打不到,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我本想打電話給方也許,讓他來接濟我,順便幫我忙,讓他來載我和顧一野一起去民政局,讓顧一野親眼看見我成為别人的女人...一摸兜,才發現手機落在顧一野那裡了...

這鬼怖的天氣本來就讓人寸步難行,我在風雨裡坐了一會兒,想着夜深了等顧一野睡了再偷偷回去拿走手機...

我被淋了個落湯雞,等到淩晨時才偷偷摸摸往回走。卻意外發現顧一野家裡的燈一直亮着,我又等了半宿,那邊一直沒動靜。也不知道這個顧一野在幹什麼,大半夜不睡覺...

我實在不想再等下去了,反正天也亮了,我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就說讓他載我去民政局和方也許領證,讓他這個把我當做女兒的“爸爸”做個見證...

我本想推門而入,卻意外聽見一些斷斷續續的抽噎和呓語,是顧一野的聲音!

我從門縫裡看到,他沒坐在沙發上,而是坐在沙發下,桌案上地上零零散散的擺了好幾個空酒瓶...

看來,他喝酒了。

“小飛...海燕...”

“我在...”我沖進門去想把他從地上扶起來,他看見我了,便把頭湊了過來,雙手直接捧上我的臉,左看右看,然後竟在我的額頭上,落下一個醉吻,然後把我緊緊摟在懷裡。

“顧海燕,你又來入我的夢了...好開心,你好久都沒來我夢裡了...顧海燕,你能不能不要跟别人結婚?我...我...我知道我沒立場阻止,可我就是...就是不想你...不想你跟别人結婚...我是不是...是不是有病?都一把年紀了,我怎麼能耽誤你...你就像...就像海邊的...天空的海燕...我配不上你...”

我狠狠搖頭,他卻把我箍得更緊。

“别走,顧海燕...讓我多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張飛排長,阿秀,你們要是知道我對海燕存的心思...那般龌龊的心思...你們九泉之下會不會都不能瞑目...”

我拼命搖頭喊:“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媽媽知道我對你的心思,她沒有反對我們...她和爸爸那麼愛我,我做什麼他們都支援的,就像我愛你,媽媽都知道...”

“海燕,你别安慰我,我就是個罪人,前半生害的張飛排長犧牲,後半生我不想再害你...你該自由翺翔在碧海藍天,你該自在如風徜徉世界,而不是圍着我打轉,做一隻籠中之鳥...”

“我願意,隻要能讓我留在你身邊,怎麼樣都可以!”

我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壯膽,反正說完這句話,我就直接勾上他的脖子,湊上去毫無章法的吻他。

亂成漿糊的腦袋,充滿男性荷爾蒙的氣息在我鼻尖亂竄,青色的胡茬刺痛着我...我已經不想再限制自己,隻想為自己瘋狂一次...

他用力推開我,深吸了口氣,我以為他被我刺激得清醒了過來,卻不料他舔了下後腮,便直接解開了自己腰上的皮帶扔在地上。

然後他一把把我箍進懷裡,把我壓在地上。在我後腦勺快要撞到地闆時,他的手掌托住了我。

他本身就高大,像一隻猛獸一樣,我整個人被箍在他懷裡,一擡頭就跌進他醉眼朦胧的眼睛裡。

可我還是看不透,看不透他在想什麼,這麼多年,從來都是霧裡觀花。他能當着我的面說從未喜歡我那樣決絕的狠話,卻也能背着我深夜醉酒吐露衷腸,也許,在每一個我不曾見到他的日子裡,他都在暗暗說服自己要離開我,卻也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默默守護我...

他雙目通紅,眼尾是長久的流淚和悲傷堆砌的一抹紅豔玫瑰,那朵玫瑰在暗夜之中綻放,最後落在我的唇上。他擡起一隻手,将拇指的指腹在我微微翕合的兩瓣柔軟的唇瓣上,左右摩挲,來回揉蹭,仿佛那是一個他觊觎了很久卻不敢占有的寶物...

“顧一野,為我,為你自己,放縱一次!”

忍耐又如何,不舍又如何,沒有廉恥又如何。與其痛而難當,不如放縱一次,哪怕隻有片刻的歡愉,那便當做這飽含苦難的人生裡唯一取悅自己的禮物...

他的臉逐漸靠近,想擁抱我,卻又要推開我,如此反複幾次,理智與情感似乎在極力掙紮。

“顧一野,我愛你!”

“顧海燕,就這一次,讓我在夢裡放縱一次...”

下一秒,他捧住我的臉,低頭便覆上了我的唇...

這一夜荒唐以痛開始,以歡結束。

我知道,這是屬于我們彼此的第一次,這就夠了。在他還宿醉未醒時,我清理了地面,本來想留下戶口本——因為這個想逼他一把誠實面對自己面對我的想法,已經不重要了...不過,最後我還是帶走了,因為,我答應過他的,我要改名——我叫顧海燕!

在我知道他在每一個我不在他身邊的夜裡,有可能都在夢裡與我相會時,我就已經釋然了,他愛我,隻是過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兒。我要充實自己,強大自己,不再任性,盡量做到能與他相配,等他徹底想通時,再回到他的身邊...

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