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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海燕 ||《什刹海散闆》

作者:鐵道兵文化
朱海燕 ||《什刹海散闆》

作者 朱海燕

[一]

什刹海,以現在的眼光看,就是北京城市中的内湖。但是,當把目光投向曆史的遠方,方知道,它與通惠河相連,與大運河相連,它是大運河通向北京的最後一個碼頭。

北京為舉世矚目的曆史文化名城,建城迄今已曆3000餘年。元初建立大都,選址就在什刹海畔,緊傍它的東岸,确定為全城規劃設計的中軸線。

朱海燕 ||《什刹海散闆》

/北京 什刹海(圖檔來源網絡)/

什刹海舊稱積水潭,原是一個南北狹長的天然湖泊。在北京舊城的營建中,湖泊南部入皇城以内,遂因古制改名為太液池。這太液池上先有瓊華島,後經開浚就建立了瀛台。始有北海、中海、南海,是皇家禦苑之地。積水潭被隔于皇城之外,元代這裡曾是漕運的終點,那時,這裡曾舢舮蔽水,盛況空前。此地甚美,著名的《帝京景物略》中,以“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來贊美什刹海。

說起漕運,有必要将什刹海的曆史展開一說。金朝之後,又一個北方少數民族南下中原,蒙古族成吉思汗的騎兵,在公元1215年,從南口下來,占據了那時被金人稱為中都的北京城,兵争之下,宮殿區完全被毀。45年後,忽必烈主政大元。他沒有住在被毀的老城内,而是住在美麗的瓊華島上,也就是現在北海的白塔山所在的地方。那裡,是金王朝在京都郊外湖泊上的一處離宮,叫太甯宮。

忽必烈在太甯宮住下後,考慮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恢複舊城,還是另建新都的問題。這時,有兩個人起了關鍵作用,一個叫劉秉忠,另一個就是劉秉忠的學生郭守敬。劉秉忠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他教的學生郭守敬更是一個精通天文、地理、水利的奇才人物。他們向忽必烈建議,要建設新的都城。建新都,第一,城市要重新規劃建設,做到大氣、恢宏,張顯出千古一帝的氣派;第二,必須開辟新的水源、水路,解決好漕運問題。曆朝曆代,帝都所在之地,宮廷的消費,城裡黎民百姓的供給,都離不開漕運。那些從全國五湖四海征集的糧食,都是通過河上的運輸運抵京城的。

要解決漕運問題,必須把原有的湖泊開辟成更為豐沛的水源,或者為河道,這就為以後的北京城發展奠定了基礎。在金朝中都城的時候,那一幫曾滅掉北宋帝國的統治者,居然為中都城的水資源問題犯愁。他們曾想利用永定河(那時不叫永定河)的水,自西而東,流經全城,注入通州,與大運河接通。可是,通州海拔為20米,中都城内海拔50米,再往西到三家店海拔近100米左右,這樣,一旦發水,永定河水不易控制。他們多次利用,均遭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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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守敬(1231年-1316年)中國元朝天文學家、數學家、水利專家、儀器制造家。(圖檔來源網絡)/

在北京這個與水屢次較量屢次失敗的大舞台上,郭守敬亮相了。他是一位調查研究的專家,在大都城建設初期,他踏遍了北京各處,精密測量,尋找水源。經過認真考察,發現昌平城東南處,有泉,名曰“白浮泉”,水量豐沛。他決定把白浮泉的水引入大都城。但是,此水并不能直接引入,因為中間隔着沙河和清河。這兩條河的中遊,海拔都低于40米,直接引水,等于把白浮泉的水引入了這兩條河裡,水不能流到大都。于是,他決定繞道而行,先把白浮泉水向西引,沿着西山轉往東南,注入昆明湖。那時,昆明湖叫甕山泊。由甕山泊再開一條管道,在西直門以北,進入什刹海,于是便解決了京師的水的問題。當時的什刹海,俗稱“海子”,水面要比今天大得多。

1291年,郭守敬又負責修建了什刹海至通州的運河,耗時1年,完成了全部工程後,忽必烈定名此河為“通惠河”。此河的開通,發展了南北交通的漕運事業。

什刹海到通州運河的開通,雖然名為“通惠”,但并不通惠,經此河駛入什刹海,收費甚貴。以運送磚頭為例,從通州的張家灣運輸100萬塊磚頭到什刹海,運費需要15000兩銀子。

利瑪窦在他的《劄記》中對16世紀通惠河的運輸,作過這樣的描述:

“經由運河進入皇城,他們為皇宮建築運來了大量木材、梁、柱和平闆……神甫們一路看到把梁木捆在一起的巨大木排和滿載木材的船,由數以千計的人們非常吃力地拉着沿岸跋涉。其中有些一天隻能走五六英裡。像這樣的木排來自遙遠的四川省,有時是兩三年才能運到首都。其中有的一根梁就價值達3000金币之多,有些木排長達兩英裡。

朱海燕 ||《什刹海散闆》

/北京故宮 1987年12月 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産(圖檔來源網絡)/

丹麥有一位建築學家,他寫了一本《城市與建設》的書,第一章講的就是北京。書的開篇語有這麼兩句話:“北京——曆史悠久的中國都城,可曾有過一個完成的城市規劃的先例比它更莊嚴、更輝煌嗎?”在書的序文中他還高度地評價說:“整個北京城,乃是世界的奇觀之一,它的平面布局勻稱而明朗,是一個卓越的紀念物,一個偉大文明的頂峰。”

應該說,這一切歸功于郭守敬。他為北京找到了水。他為北京挖了一條河。河上漕運的号子,什刹海上的忙碌,敲響了北京人的鍋碗瓢盆。

[二]

什刹海原是高粱河上比較寬闊的一段河面,史前時期一度是永定河的河道。從明代開始,積水潭的名稱逐漸為什刹海所代替。什刹海一名的來源,諸說不一。早在明代萬曆年間,德勝門内有寺曰“什刹海”,久盛一時。明末劉侗所著的《帝京景物略》載:“京師梵宇,莫什刹海若者。”寓意佛法如海。其後的歲月中,通惠河河道中阻,什刹海寺宇亦廢。但是寺廟雖毀,海子依在,北京的百姓甚喜什刹海的水上風光,常樂于遊憩其間。

朱海燕 ||《什刹海散闆》

/什刹海 風光(圖檔來源網絡)/

我漫步于什刹海畔,雖然還沒有立春,古都處在凜冽的寒風吹拂之下,但因為春節的緣故,什刹海沿岸周圍大大小小的門面,高高低低的人家,門口都挂着鮮亮的紅燈籠,貼着火紅的春聯,給人一種奇特雜糅令人欲醉的風情。沿岸的垂柳、古槐以及常青的松柏,把冬日的什刹海裝點得疏密有緻,絕不會因為樹葉的凋零而顯出什刹海的空曠。而斜照的夕陽,湖畔的寒林,在晚霞的熏染之下,更給人一種古意和詩情。

湖水被堅冰覆寫着,男女老少在湖面上溜着冰,留下了一串串的歡聲笑語。有一位小姐坐在爬犁上,她喂養的心愛的小狗拉着爬犁,穿行在溜冰人中間,一身紅色的服裝像一團火流動燃燒在玉冰之上,美得讓人浮想聯翩。

什刹海分為前海、後海,這些海的名字,多是始自元代,那時,蒙古族久處塞上草原,水源稀少,入主中原後,看到面積較大的水,遂稱為“海”,正如《宸垣識略》所載:“北人凡水之積者,辄目為海。但對積水之處也不是全稱海。”“京師貴水泉而尊稱之:裡也,海之矣;頃也,湖之矣;畝也,河之矣。”就是說有一裡面積的積水就稱之為海,有一頃面積的積水就稱之為湖,有一畝面積的積水就稱之為河了。什刹海的前海和後海,雖然被銀錠橋分開,但兩個水面的面積仍大于一裡,是以被稱為“前海”和“後海”。

朱海燕 ||《什刹海散闆》

/什刹海 風景(圖檔來源網絡)/

明後期至清,由于什刹海與大運河“斷流”了,轉為遊船畫舫休閑之地。從那時起,什刹海沿岸慢慢轉化成了貴族、文人遊賞的地方。由于鐘樓近在咫尺,什刹海雖然是悠閑的湖區之地,但仍然保持着前朝的繁華。既有商業繁榮,又有園林聖水、遊船畫舫,一派詩意的田園風光。幾百年來,北京那些有些影響和臉面的文人雅士也多願在什刹海邊賞酒作文。是以,食肆、勾欄等也都迅速發展起來。元代最著名的大都雜劇主要活躍于什刹海周圍,一批著名雜劇家聚集于此,在精神與筆墨上堪當大任的偉丈夫。史學家認為,當時元大都的社會經濟文化幾乎全部集中于什刹海一帶。

[三]

先看看什刹海的前海吧。前海北沿的路南,緊靠前海之處,有一處臨水而立的飯店,名曰“帥府飯莊”,建築古色古香,非常考究。此地是哪朝哪代的帥府?究竟是哪個元帥在此居住呢?我問過行人,亦問過鄰近的居民,還問過飯莊上的堂客,均無一人能回答出來。後來還是一位大堂經理披露了丁點兒資訊,他說,哪朝哪代的元帥在此居住過,飯店上下真的是沒有認真去翻閱曆史典籍,但共和國建立之後,由于此樓臨水而立,風景優美,朱德與聶榮臻元帥經常來此對弈、品茶。這也許就是帥府飯莊一名的來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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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釣魚台 國飯店 湖心景(圖檔來源網絡)/

在帥府飯床的對面,就是前海北沿11号院。小院大門關着,從門孔向裡張望,可看到這家小院雖然不大,還算比較齊整。細問漫訪之後,方才知道這裡原來是著名作家郁達夫的故居。郁達夫一生寫下不少優美的散文,但真正寫自北京,抑或說寫北京的散文,隻有一篇《故都的秋》。我想,當年在這個小院裡,他執筆為文時,心情是何等的甯靜,不然,那陶然亭的蘆花,釣魚台的柳影,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鐘聲,怎能魚貫而入地湧到他的筆下呢?他說:“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着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靜對羨像喇叭似的牽牛花的藍朵,自然而然地能夠感受到十分的秋意。”這小院,這槐樹,這牽牛花,不都是什刹海畔的一景一物嗎?的确,什刹海的槐樹,也是一種能使人聯想起秋來點綴。像花而又不像是花的那一種落蕊,早晨起來,會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隻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什刹海這種景緻,這種古樸,我想,即使不是郁達夫這樣的大家,就是我輩平庸之人,在這裡住得久了,體味多了,筆下自然也能流淌不少美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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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刹海 會賢堂 舊址(圖檔來源網絡)/

郁達夫故居的隔壁,是過去著名一時的會賢堂。它坐北朝南,面臨前海水面,氣勢非凡。這裡原是一座雕梁畫棟的大飯莊。多年不僅是文人學士常到于此,就是清朝那些王公顯貴也常來光顧。溥儀在他的《我的前半生》中也有所記載。原來有一傳說,稱會賢堂曾是張之洞的故居。經筆者詳細查詢,并非如此。張之洞也住在什刹海,不過,不是前海的北岸,而是前海的南岸。過去那房屋曾是直隸省的公産,張之洞來京後,收之自己所有。若在當下,這筆賬記在他的頭上,也得送進大牢。

會賢堂雖然曆盡風雨滄桑,但其雄偉的規模依然如往。内部過去由師範大學和中國音樂學院分作宿舍,近年來,由于經濟的驅使,把它租給了一個個體老闆開了飯館。

沿前海北岸的半邊街向東北漫步而行,片刻便到了銀錠橋。這銀錠橋乃是前海與後海的分界,也是城中水際看西山的第一絕勝之地,有金台八景之一的“銀錠觀山”之稱。近人鄧雲鄉在他寫的《漫步銀錠橋》一文中對銀錠橋有一段精緻的形象描寫:“站在橋頭上往西北眺望,後海的水面越來越寬,也越蒼茫,在水天極處,浮現出一痕西山的影子,有時若有似無,有時清明娟秀,有時鋪霞堆錦。”

朱海燕 ||《什刹海散闆》

/北京 什刹海 後海風光(圖檔來源網絡)/

過銀錠橋,橋北往西,就是後海北岸,宋慶齡故居就坐落在這裡;向東,即一溜河沿,又稱“義溜胡同”。胡同沿水濱,迤逦向東轉南。在那一溜河沿處,有多家小吃店,依次是爆肚張、小樓楊、烤肉季。據說爆肚張的爆肚,在北京是頗有名氣的。小樓楊是個茶館,樓上樓下各有一間,樓下北向,喝茶上樓,南窗明亮,盡可飽看前海東部的一半。小樓的西部是烤肉季,生意也最為紅火。所烤肉片,多為牛肉,因為是精選,是以烤出來的肉片比羊肉味道還好。走進烤肉店,喝啤酒者甚少,喝酒者多為老白幹,吃米飯、面條的也極少,而是多為燒餅。燒餅是路北一家燒餅店供應的,趁熱送來,破個口,将烤好的肉片夾在裡邊,既吃出了味道,也吃出了北京人的那種豪爽。臨窗暢飲,把餅猛吃,再觀賞着什刹海迷人的風光,好不盡興。

與一溜河沿毗鄰的小街為煙袋斜街,這一帶在元明時期就成為市肆,這期間有一家專賣煙袋和鼻煙的店鋪叫“雙盛泰”,是北京有名的煙袋鋪,它的店前斜挂着一個大煙袋幌子。煙袋長約5尺,粗如茶碗,塗以黒漆,煙咀、煙鍋,均塗銅色。煙鍋下垂以紅穗,十分顯目,久而久之,人們遂以煙袋斜街名之。現在斜街的左邊排列着納西族飾品小店,緊鄰着洋味兒酒吧;右邊則是明代傳下來的廣福觀,已變成擁擠的民居;路邊老北京絕活“吹糖人”吸引着外國遊客好奇的目光;尾随的小商販和胡同遊拉車人熱情地兜售着風光明信片,拉扯着生意。

朱海燕 ||《什刹海散闆》

/夜色下的什刹海(圖檔來源網絡)/

夕陽落下,什刹海周圍的紅燈亮了起來,夜幕紅燈下的什刹海更是另一番奇景,是輝煌的,也是朦胧的;是幽遠的,也是深沉的。縱有千萬支筆來描繪它,也不能寫盡它給予人們的萬千感慨。我輕輕地從後海又走向前海,沿水濱别緻的酒吧不時傳來異國情調的歌曲,遊胡同的人力車不時響着叮當的鈴聲從我身邊輕輕駛過。我輕輕地走着,微微的夜風從結冰的湖面吹來,感到一點點的清涼,似乎提醒我:你要以清涼的思維,去翻動什刹海的曆史冊頁啊,每一步都會踩醒一個動人的故事出來。

朱海燕 ||《什刹海散闆》

/在京“範長江獎”獲得者合影 右五範長江之子範蘇蘇 右七本文作者朱海燕/

朱海燕簡介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鐵道兵七師任戰士、排長、副指導員、師政治部文化幹事。

1983年調《鐵道兵》報,1984年2月調《人民鐵道》報,任記*者、首席記者、主任記者。1998年任《中國鐵道建築報》總編輯、社長兼總編輯,進階記者。2010年3月調鐵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級副主任,專司鐵路建設報告文學的寫作。

第六屆範長江新聞獎獲獎者,是全國宣傳系統“四個一批”人才,中國新聞出版界領軍人物,中央直接掌握和聯系的進階專家。八次獲中國新聞獎,九十多次獲省部級新聞一、二等獎,長篇報告文學《北方有戰火》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出版各類作品集四十部,總字數2000萬字。享受國務院津貼待遇,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編輯: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