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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中行:與妻相守68年,死前相見愛妻最後一面,卻不知她早已離世

張中行:與妻相守68年,死前相見愛妻最後一面,卻不知她早已離世

張中行與妻子李芝銮

白灰牆,水泥地。

當初晨的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灑進陳舊的筒子樓裡,“最亮眼”的莫過于陪伴了張中行大半輩子的那張老藤椅。

之是以說它“最亮眼”,不僅是歲月為它裹上的那一層油亮的包漿,還有這張椅子背後承載的愛恨交織。

當塵埃落滿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成為過眼雲煙。時光流轉下的物是人非,訴說了一段又一段的紅塵别戀。

1932年,張中行還在北大讀書。

一個偶然的瞬間,張中行在街上看到了這張藤椅。僅是一眼,他便相中了。雖然囊中有些羞澀,但張中行還是把它帶回了家。

畢竟,此時的楊沫已經為他生下了第一個孩子。也如其所願地開始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為他洗衣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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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楊沫

雖然因為孩子的到來,兩個人有了些許的隔閡,但畢竟他們還是彼此深愛着對方的。

那是在1931年,楊沫還是個花季少女。17歲的她長得格外的周正。白皙的皮膚,純真的笑容,婀娜多姿的身軀,讓她站在哪裡都顯得亭亭玉立。

青春給了她一顆對未來充滿熱忱的心,但也給她帶來了感情上的苦惱。

父親戀上了另外一個女子,已經不回來了。哥哥也因為追求愛情的自由,與母親決裂了。這個家裡,隻有她和妹妹還守在母親的身邊。

日子過得越發地拮據起來,處處都是捉襟見肘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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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張中行

于是,母親自作主張為楊沫尋了一門親事。她打算把女兒嫁給一個多金的年輕軍官。如果這段姻緣成了,錢就不再是問題了。

楊沫可以安心地做富家太太,妹妹的學費和生活費也有了着落。至于,他們兩個人有沒有感情的基礎,母親是不在乎的。畢竟,她也是這麼過來的。

然而,已是今時不同往日,民風早已開化了不少。

讀過書的人,不再相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的骨子裡都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楊沫讀過書,接受的也是新式教育。自然的,她也想沖破束縛在她身上的這一層枷鎖。

為此,她和母親鬧翻了。母親停掉了她的學費和生活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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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楊沫

為了找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楊沫不得不去北戴河尋求哥哥的幫助。隻是此時的楊成勳,也被眼前的生活折磨得焦頭爛額、無暇他顧。

于是,楊沫又找到了自己的同學李紹強,希望他能幫自己想想辦法。說來,這李紹強也是用心的。

他四處托人情、找關系,最終找到了一個在北大求學的學生。那個學生聽說了楊沫的遭遇,他有些感同身受。

他說,如果可以,他願意為楊沫尋一份國小教員的差事。

他就是張中行。

兩個終于見面了。

楊沫在朋友的陪伴下,從北戴河回到了北京。張中行特意在東來順叫了幾個小菜,算作是為楊沫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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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楊沫

他原本覺得,這個姑娘此時的情緒應該是有些失落的,甚至還有些惶恐和不安。然而,當楊沫坐在他對面的時候,他才發現并不是這樣。

雖然生活上有些拮據,學業也被迫中斷,眼下還有母親的逼婚。但她的臉上依舊洋溢着笑容,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熱情。她是積極的,也是樂觀的。

在張中行的面前楊沫毫不掩飾。可以肆無忌憚的去憧憬自己的未來,也可以大大咧咧的訴說着自己的過去。

在那一瞬間,張中行被這個充滿陽光的姑娘打動了,更為她的勇氣折服了。

如果17歲的他也有這番勇氣,也就不至于娶一個毫無感情基礎的妻子;如果妻子也有她這番的熱情,也與她一樣上過學、讀過書,也不至于婚後數年還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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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張中行

其實,在張中行三四歲的時候,父母就為他訂下了一段姻緣。

那是一個與他同鄉的農家姑娘,說起來她還比張中行長幾歲。那個姑娘沒讀過書,是個文盲。除了所謂的“三從四德”,她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

1926年,張中行還在通縣師範讀書。那一天,他接到了母親的家書,要他回家完婚。

張中行本身是抗拒的,他不想娶一個從未見過、還不識字的姑娘,但他又不想違背母親的意願。雖然内心是糾結的,但他還是強迫着自己接受了母親為他包辦的婚姻。

洞房花燭夜裡,張中行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她相貌平平,還裹着一雙小腳。說話有些緊張,也沒有什麼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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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沫

至于張中行所提到的詩詞歌賦、文學與藝術,妻子是完全不懂的。那些家常裡短,各門各戶的生活瑣事,又是張中行不在行的。

兩個人總是沒有共同的語言,也就沒有生活中的樂趣。

相比于在家守着妻子,還不如在外求學來的舒适。于是,平日裡的張中行很少回家了。除了每年的寒暑假之外,他與妻子幾乎沒有更多的交集。

他求他的學問,她則在家侍奉着老人。無論是下地幹活,還是穿衣吃飯,她都是任勞任怨。嫁給張中行是她的“命”。她認了,從來沒有想過反抗。

楊沫的出現,在張中行的心底激起一片漣漪。多少個日夜裡,他都憧憬着身邊有這樣的一個女子陪伴着他。可以與他談談心,也可以與他聊聊文學、探讨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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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中行坐在藤椅上

大概不可否認。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張中行就喜歡上了楊沫。

一見鐘情,并不是一個誇張的詞,它是真實存在的。

至于楊沫對張中行的感情,還要從另一段故事說起。

張中行與楊沫見面之後,兩個人聊得非常的投機。恍惚中,有着相見恨晚的感覺。

見楊沫的處境着實有些困難,張中行便答應為楊沫謀一份差事。他給自己當高小校長的哥哥寫了一封信,推薦楊沫去他那裡當教員。

在等待答複的那些日子裡,楊沫與張中行的交流也就多了起來。

有一天,楊沫與朋友相約一同去張中行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探望他。

門打開了,映入楊沫眼簾的是滿屋子的書。那本就是一間不大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仿佛都被書填滿了,到處彌漫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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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中行在看書

坐在屋子裡,如同遊走在書的世界裡。楊沫被眼前的張中行震撼了。原來他的溫文儒雅與博學多才,都是被眼前的這些書所澆注出來的。

她本是渴望讀書的,但卻因為生活中的種種,不得不與學業做個了結。

那一刻,楊沫看張中行的眼光都不一樣了。從原來的欣賞,轉為傾慕和愛戀。

張中行從書架上取下了一本書。雖然上面并沒有灰塵,但張中行還是試着吹了吹上面的浮塵,又用衣袖在上面擦拭了幾下。這才雙手将書遞到了楊沫的手中。

然而,對于兩個人而言,這傳遞的并不是簡單的一本書,而是從一個人的真情傳遞到另一個人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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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中行生活照

當楊沫也握住這本書的時候,兩顆炙熱的心交織在一起。一同被扯進愛情的深淵裡,難以自拔。

可是不久,張中行哥哥的回信到了。信中說,學校裡的确缺少教員。如果楊沫樂意,希望她盡快前往學校。

九月的北京,早晚已經有了些許的涼意。

伴着清晨鳥兒的啼鳴聲,張中行把楊沫送到了車站。氣笛聲響過之後,楊沫随着人群登上了列車。

兩個人的眼光中,雖然都含滿了不舍,但還是揮了揮手,意味着惜别。至于何時還能再見,誰都給不出答案。

火車開動了,張中行站在月台上,望着列車駛過的方向,久久不肯離去。楊沫坐在車廂裡,透個窗戶望着張中行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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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中行和朋友

自從楊沫走了之後,張中行有些魂不守舍了。他提起筆給楊沫寫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将自己的真情一股腦的傾瀉了出來。

楊沫本就是個率真的人。她對張中行的愛戀,也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出來。雖然分隔兩地,兩個人的心卻更近了。

當年十一月的一天,楊沫突然回到了北京。

她母親已經躺在了病床上。蠟黃的臉上,預示着将要不久人世。楊沫回到母親的身邊,照看着病重的母親。

與此同時,她與張中行也到了一刻都不想分開的癡戀中。

不久,楊沫的母親過世,她也為張中行懷上了一個孩子。

孩子的到來,楊沫是激動的。她渴望着與張中行共同守候着這份愛情的結晶。她帶着無比的喜悅把消息告訴了張中行,然而張中行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番難以言表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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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滿面的楊沫

此時的他還在求學,所有的經濟來源都來自于母親的支援。他們兩個人的生活已經有些拮據了,孩子的到來勢必會拖入新的困境。

張中行陷入苦惱當中。在那一刹那,他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生活。

然而,在敏感的楊沫看來,她覺得是張中行對自己冷漠了,不再那麼愛她。兩個人的隔閡就此而生。

要強的楊沫在妹妹的奶媽家把孩子生了下來,并寄養給了别人。

本來,她是對張中行有些恨意的,但回到北平之後,她發現張中行的态度已經有所緩和了,總是在為之前的事懊惱。兩個人畢竟是相愛的,很快又同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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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他們兩個人在性格上有很大的不同。張中行隻想安安穩穩的做個文化人,去鑽研他的學問。

至于妻子,他希望可以與他有着感情上的交流,也可以照顧好他的生活。然而,這樣的要求是楊沫做不到的。

她是個熱情似火的人,他有自己想追逐的人生。很快,楊沫與左翼作家走在了一起。

張中行對政治不感興趣,他希望楊沫同他一樣,對政治敬而遠之,但楊沫卻熱衷與此,她與張中行的沖突也越來越深了。

其實,在他們對待婚姻的态度上就看得出來,他們兩個終究是長久不了了。早晚都會走到分道揚镳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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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沫在創作

楊沫懷着孕給張中行寫下了絕情書,與另外一個男人走在了一起。

那張藤椅,也迎來了第二個女主人。

那是1935年一個桃花盛開的春天,到處都彌漫鳥語花香,春意盎然的氣息。

在一處農家小院裡,張中行見到了别人給他介紹的那位女子。

姑娘叫李芝銮,比張中行大一個月。她也是河北屯鄉石莊人,是張中行的老鄉。

不過,李芝銮與張中行的第一任妻子不同。她是當地富家的獨生女,上過學,也讀過書。

兩個人在桃花下聊了很久,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那種氛圍好極了,兩個人都示出了互有好感的意思。

分别之際,張中行對她說,“你比我大,那我以後就叫你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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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沫晚年照

李芝銮的臉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她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但似乎也很滿意張中行對她的這個稱呼。

那時,張中行正在天津教書。李芝銮還特意去看望了他。

兩個人并排走在天津的校園裡,到處都彌漫着戀愛的氣息。張中行帶着她浏覽了天津不少的好地方,但李芝銮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少了。

分别之際,她還對張中行說,“我不太喜歡天津這樣的大都市”。

最初,張中行并沒明白這句話的真實含義。直到後來透過介紹人,張中行才了解到李芝銮的真實用心。

對于繁華的地方,誰能不喜歡呢?隻是她覺得生活在這樣的地方,花銷實在是太大。她不想張中行擔負太多的生活壓力,她是在擔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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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中行夫婦和友人

當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張中行徹底的心動了。他一直渴望着有一個可以為他分擔生活的人。如果說初次會面時,張中行隻是對李芝銮有些好感。然而這一次,他真正的感覺到李芝銮才是他這輩子要找的人。

不久之後,張中行就去了保定,并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之下,與李芝銮喜結連理。

這一次,他真的碰對了人。李芝銮有文化,也有知識,但她卻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她所想的和所做的,都是圍繞着丈夫張中行。

張中行渴了,李芝銮便默默的為他添水。忙碌了一天,疲憊的張中行回到家中,李芝銮會為他擺上最喜歡的飯菜。

張中行終于有了時間去鑽研自己的學問。至于生活,他再也不用花一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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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中行一家

那年初冬,天氣已經有些冷了。張中行看起來穿的還有些單薄。

于是,就同僚問他,“你不冷嗎?”

張中行腼腆的笑了笑。他挽起袖子來說,“你看,我裡面是穿了棉衣的”。

那是一件暗色的素棉衣,是李芝銮用自己的一件嫁衣改的。

初秋的季節,當張中行睡去的時候。李芝銮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針一線的趕制着這件棉襖。那每一個針結,都飽含了李芝銮對丈夫的愛和呵護。

張中行穿着這件棉衣,心裡總是暖暖的。即便是嚴寒臘月,他也舍不得換一件厚一點的。直到李芝銮給他做了新棉衣,他才不情願的換了新的。

李芝銮真的像照顧弟弟一般,照顧着張中行的飲食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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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合影

張中行曾寫過一篇文章,去訴說他與李芝銮的生活。

“吃飯我不知飽,老妻不給盛飯,必是飽了;穿衣不知冷暖,老妻不讓添衣,必是暖了”。

李芝銮也從未對張中行有過一句怨言。即便是在最困難的日子裡,她也是默默的承受着家裡所有的負擔,不要張中行為生活煩惱,為瑣事分心。

張中行回憶與李芝銮的生活。

他說,他們的日子裡隻有春秋兩季。也不冷、也不熱。大概就是因為他們都扮演好了自己所屬的角色,都在為彼此默默的守候着和付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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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中行和家人

2003年,李芝銮先于張中行住進了醫院。不久之後,張中行的身體也出現了狀況。他躺在病床上,總是在問身邊的女兒,“你們的母親怎麼樣?身體好些了嗎?”

一天早上,躺在病床上的張中行突然從夢中驚醒。他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總覺得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對身邊的女兒說,“你們什麼時候能讓你們母親來看看我,我想她了”。

女兒總是說,“快了快了,等你身體好了就能見到她了”。

孰不知就在那一天,李芝銮先行離他而去。相守68年的妻子走在了他的前面,大概是為他鋪好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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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伴68年的夫妻

2006年,張中行也走完了自己97年的歲月。就在臨終的那一刻,他口中還對妻子李芝銮念念不忘。

直到睡去,他都還不知道李芝銮已經在3年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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