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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三個孩子的超人媽媽,但依然有很多不敢

做好父母,不需要成為超人。

她是三個孩子的超人媽媽,但依然有很多不敢

李一諾

高遠/攝

圖源:受訪者供圖

撰文 | 王歪歪

如果一個女性身上的标簽是:清華畢業、加州大學博士、前麥肯錫全球董事合夥人、前比爾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中國首席代表、一土教育、“奴隸社會”創始人,那麼,毫無疑問,她在世人眼中一定是一個所向披靡的女強人。

她還有三個孩子,分别出生于2010年、2012年、2014年。那幾年,她一邊生孩子,一邊升任麥肯錫合夥人。而且她還有馬甲線!

這就是傳說中的超人媽媽。她是李一諾。

但她卻說哪有什麼超人。“聽起來似乎挺勵志的,但其實大家遇到的所有關于孩子的糾結和掙紮,我都經曆過,而且仍在經曆。”

在新書《力量從哪裡來:面對每一個不敢》中,李一諾撕下了一個又一個耀眼的标簽。

她是三個孩子的超人媽媽,但依然有很多不敢

《力量從哪裡來:面對每一個不敢》

她坦承:赴美求學時,她曾經整整一個月不敢說英語;步入職場,不敢成功,不會當上司;人到中年,不敢要孩子,不會教育孩子;職場成熟期,不敢不同,不敢離開,不敢做夢……

原來,女強人和我們一樣,也曾恐懼。

從不想要孩子到有三個孩子

去年的母親節,李一諾沒寫文章,也沒發朋友圈,因為生活超級狼狽。

2020年1月,李一諾和媽媽本來帶三個孩子在美國小住,結果變成了長住。李一諾在美國需要跨時區工作,從早上7點到淩晨2點,什麼時段的電話會她都開過。

生活還得繼續。李一諾的老公華章和阿姨都在北京,在美國的所有事情就靠李一諾和媽媽兩個人了。

然而,4月的一天,李一諾的媽媽在陪孩子玩球時摔倒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一百天可怎麼辦?

媽媽剛摔的那天晚上,李一諾基本沒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闆,既怕媽媽翻身感覺腿疼,需要她照看,又發愁明天怎麼辦。光是床頭那一籮筐髒衣服,先洗後疊就是一大堆活兒,更别說别的了。孩子的網課有幾份資料還沒有列印(列印機好像快沒墨了),作業不知道做沒做完;有一封工作郵件沒發,還有一份PPT沒看,好多條微信沒有回。

哦,家裡好像沒牛奶了!記得明天買。還有,明天切記把廚餘垃圾扔出去,要不然要錯過一周收垃圾 (已經錯過一周,再不收走就臭了)。

白天老大和老二鬧沖突,睡覺的時候還沒有和解,是氣呼呼地入睡的。老三看熱鬧,在床上沒脫衣服就睡着了,牙都沒刷(昨天也沒刷)。對了,孩子的 iPad(平闆電腦)是不是忘充電了?趕緊爬起來充!

很多人都羨慕李一諾工作家庭兩不誤,但上述畫面才是她生活的真相。

她是三個孩子的超人媽媽,但依然有很多不敢

(圖源:視覺中國)

“是以,還過什麼母親節?我能活着就不錯了!”李一諾悲催地感慨道,“那些讓人羨慕的朋友圈和公衆号裡的帶娃故事和圖檔并不是騙人的,它們隻是在一個100幀的電影片段裡取了最美好的一幀給你看。”

李一諾曾經不想要孩子。結婚9年,她都沒想清楚為什麼要要孩子。

她曾覺得,一旦女人成了媽,生活就失去了風度。比身材走樣更可怕的是喪失自我,談論的都是屎尿屁,聊的都是上學、輔導班、競争。

更重要的是,當時的李一諾對世界的前景感到悲觀:氣候變化、空氣污染、各類社會問題,讓人感覺無能為力。

此外,自己的童年經曆也不那麼美好——從幼稚園到大學,有各種各樣的煩心事、掙紮和痛苦,人生這麼苦,自己都沒活明白,為什麼生個孩子,讓他來這個世界遭罪呢?

從經濟學角度來看,生孩子更是一件成本效益很低的事。這導緻許多育齡中的女性不敢生,也不願生。

她是三個孩子的超人媽媽,但依然有很多不敢

比生育更可怕的是養育。

要知道,教育是涉及到未來的事,未來是不确定的。面對未來的不确定時,成人會充滿恐懼。被“雞娃大潮”裹挾的媽媽們,更是恐懼加成,每一次教育上的改革,都會牽動她們敏感的神經,害怕孩子被淘汰,成為一種主流情緒。

她們甚至失去了判斷,不知道如何做一個好媽媽。大環境這麼差,我們要如何去面對生育和養育的恐懼?

淘汰式教育在于沒有赢家

人類的底層情感就兩種,愛和恐懼。所有的底層情感都是相通的,跟你的外在标簽是否成功,是否事業有成都沒有關系。

“恐懼就像一個大黑影,總是追着你跑。然後你就不斷地跑,其實這樣很難化解恐懼。”李一諾說,想化解恐懼,你要先停下來,還要轉過身去面對,才有可能知道追着你跑的這個東西是什麼,這個烏黑烏黑的一大團是什麼。

“但我們很多時侯的狀态是,不敢停下來。我們如此之害怕,以至于我們要不斷地跑。其實你一旦停下來,轉身去看那團黑影,就會發現什麼也沒有。但最難做的事,就是轉身。”

幫助李一諾停下來,去面對生育的恐懼,是兩位朋友的兩句話。

第一句是:“有了孩子以後,你才真正覺得有了自己的家庭。”

第二句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孩子能改變這個世界呢?世界的改變不都是人推動的嗎?”

在生小孩這件事上,有了對幸福的預期後,2010年,李一諾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

她是三個孩子的超人媽媽,但依然有很多不敢

(圖源:網絡)

“我的思維方式是,如果我認為這件事值得做,我就先去做。做了以後,再去見山開路,見水搭橋。生小孩這件事也一樣,我并不是在生育之前就把所有事情準備好了。”李一諾說,“如果以準備好為做事情的前提,很多事情永遠不會開始做。”

“但每個女性還是可以問自己一個問題,那就是我想不想要孩子。”李一諾告訴我,畢竟生育還是很個人的事。

做教育,同樣是要面對恐懼。

在教育這件事上,所有問題,其實都是成人的問題,所有恐懼,大多是成人自己的恐懼。很多孩子的恐懼其實是大人灌輸給他們的。

當下,絕大部分家長都是在高篩選、高淘汰的環境下長大。這種教育模式被刻在骨子裡。“家長們的内心狀态通常就是競争,總會想到輸和赢,想到上和下。”李一諾說,這種内心的狀态,映射到孩子身上,就是讓孩子去競争。

直到現在,中國的教育痛點仍源自于淘汰式教育。這種教育模式在整個國家資源有限的條件下,有其合理性,但弊端也非常明顯。

李一諾說:“淘汰式教育的弊端在于沒有赢家。你以為成功了,人生就幸福了嗎?其實并不是,他仍然吓死了,因為還有下一輪淘汰。”

在這種淘汰模式下,教育逐漸工具化。工具化培養人,人就會有巨大的錯位,内心也會變得很痛苦。

她是三個孩子的超人媽媽,但依然有很多不敢

李一諾的公益現場

(圖源:受訪者供圖)

中國小自殺現象逐漸增多,學生心理狀況頻出問題,都是這種弊端的産物。

“教育不應該是淘汰,而應該是愛與成全,每個孩子都有其可能性。”李一諾說,如果一個社會,隻有10%的人能活好,90%的人都是失敗者,這個社會是有問題的。一個正常的生活環境,是每個人都有可能性,都有可能有體面的生活。

李一諾創辦的一土教育就是要打造這樣的一個小環境。“我們平時講的最多的,就是幫助孩子建立自我認知。孩子如果能知道,我是誰,我想成為什麼樣子,我想去哪,而且我有足夠的信心去做,内心的恐懼就會減少。”

在李一諾看來,這才是教育中最重要的部分。清楚的自我認知,最後會通過不同的方式去實作,有些孩子成績好,有些孩子會程式設計,有些孩子愛畫畫……

每個孩子都有了自己的可能性,這就是一種成全式教育。

永遠站在孩子那一邊

或許會有家長說,道理我都懂,但條件有限,我們的孩子隻能上普通的學校,走應試教育這條路。整個教育體系逼得我不得不卷。

普通家長,看起來好像隻能随波逐流,能做的事很少。但事實恰恰相反,家長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李一諾是羅德中國獎學金的評委。羅德獎學金是牛津大學曆史悠久的一個獎學金,支援世界各地讀完大學的傑出青年去牛津大學讀研或讀博。這項獎學金久負盛名,名額稀少,競争激烈。

羅德獎學金每年開放4個名額給中國學生。李一諾發現,獲得獎學金的這些學生,都不是來自一線城市,成長路徑也不相同,但共同點是,家長和他們在心理層面有深度聯結。

她是三個孩子的超人媽媽,但依然有很多不敢

一位愛跑步的男孩在拿到獎學金後,分享自己的成長經曆:中學時,他每天早晨四點鐘起來跑步,他爸爸就會四點鐘起來陪他一起跑,從不缺席。這讓他知道,爸爸會一直在身邊,支撐他。

一位父母離異的女生說,自己的父母雖然離婚了,但她與媽媽感情一直很好。中學住校時,她的媽媽會一直給她寫信。

“你會發現,這些優秀學生的家長都非常關注孩子,但并不是隻關注學習成績,而是打造了一種無論你做什麼,我會願意支援你的氛圍, I am here for you. ”李一諾說,而孩子們長大後,能回憶起來的父母的愛,也都是一些溫暖的小事,而不是我媽媽給我報了奧數班,讓我考了第一名。

永遠做孩子的支援者,在家裡建構一個愛的防線,是家長最需要做的事。如果做不到全部的支援,至少提醒自己,不管發生什麼,我需要先和孩子站在一邊,讓孩子知道家長是支援他的。這些小事會對孩子産生非常大的心理影響。

李一諾在書中也寫道,孩子心理狀态的底色,不是靠上課、說教形成的,而是他們從生活的“場”裡吸來的。這個“場”,就是他的周圍成人的真實狀态:成人的生活态度、世界觀和自我認知。我們的狀态建構起家裡的“場”,對孩子的影響其實遠遠大于有形的“課程”和說出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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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土教育——小洋芋戲劇節

此外,在李一諾看來,家長還需要重新建構“終點思維”。人生隻有一次,無法重來,孩子也隻有一次機會,經曆7歲、8歲。如果家長的終點是希望孩子能夠健康快樂的生活,那麼,經常提醒自己設定的終點是什麼,就會在很多事情上做出不同的選擇。

回歸到教育的本質,學校應該教一些不管考不考試,都對他成長有用的事情。教育的終點不應該是18歲聯考上大學,而是在他30歲時,能為一個健康快樂,自食其力的人。

家長如果能設定好“終點”,内心就不會那麼“恐懼”,各種不斷變化的教育改革,也會變得不那麼重要。

“最終心态就變成了以不變應萬變,不變的是我們希望孩子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變的是政策,不管是不是雙減,也不管是不是考實體,我的目标不變。”李一諾說,“但并不一定社會這樣要求,我就要say yes,我的内心選擇可以不一樣。”

Q&A

Q:你說得都對,但聽起來像“雞湯”,孩子的學習和升學問題怎麼解決?

A:孩子到一定年齡後,為升學做的準備,當然要做。但是父母要了解,一切學習能力的基礎是專注力;專注力的前提是平和;平和的前提是有安全感。這是一個閉環。

而真正互相信任的親密關系是有效家庭教育的起點,也是孩子幸福的基礎。

是以這看上去的“雞湯”其實是在建構孩子“成功且幸福的人生”所需要的底層能力。

Q:你說的安全感、真實,這些都對,但成長也需要很多特殊資源吧?

A:資源的确需要,但是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重要。

首先,在現代社會,如果一個人真的想學習,那麼他會發現資源到處都是。

其次,資源不是一個人成功的先決條件。我從2006年到2014年都參與麥肯錫的招聘,看到的都是最優秀的學校畢業的最優秀的人才。說實話,沒有一個人是因為有獨占的資源而成功的。相反,有時候家裡的好資源反而會成為對孩子的寵溺和累贅。

一個人真正意義上的成功,需要知道自己是誰,想去哪裡,有學習能力,可以找到并好好利用資源。

當然,世上的确存在一些稀缺的獨占的資源,但如果你的孩子隻有靠這些稀缺的資源才能成功,其實并不能說明你的教育成功,反而是你的教育有問題,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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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力/攝

Q:别人都在“雞娃”,而我們卻這麼“佛系”,用你說的方式對待孩子,能讓他們适應真實社會的殘酷競争嗎?

A:這個質疑聽起來似乎有道理,實則不堪一擊。因為讓孩子能夠應對不友好環境的,恰恰是孩子接受的無條件的愛和自信。

做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如果我們認為真實社會會拿刀片割孩子的皮膚,你有兩種準備适應的方法:一是每天在家裡先用刀子割孩子的皮膚;二是讓孩子健康成長,身體好,有好的恢複能力。

你覺得哪個方法更有效?我想沒有人會選擇第一個吧。那你為什麼在面對競争這把看不見的“刀子”時,就想不明白了呢?

在人生早期,安全感和愛是很重要的。自我認同的缺失隻能讓應對挑戰更為困難。反而是得到了充分支援的孩子,不僅能更好地面對逆境,還會有信心和能力改變這樣的環境。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條,我們教育孩子不是為了讓他适應社會,是為了創造,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不是嗎?否則帶他來人間一趟,有什麼意義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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