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從麻醉中徹底蘇醒,我先努力給一旁的爸媽做了一個鬼臉。
告訴他們,我平安回來啦!
19歲,連打針打點滴都沒有經曆過的我,做了一次全麻手術,摘除脖子上越長越大的甲狀腺結節。
在經曆了“萬一是惡性的”“留疤怎麼辦”“會不會有後遺症”等一連串的害怕之後,我也終于在這次手術之後,成長為一個可以用鬼臉和微笑,安慰爸爸媽媽的大人了。
這裡是我的故事。

發現脖子上的“異常”,是某一天化妝的時候,我看到喉嚨右下方有一個小腫塊。
當時我拍了一個視訊,還發給了媽媽的醫生朋友。這位醫生說,如果不痛不癢的話可以暫時不管,我也就放心了。
但過了半年,這個腫塊似乎越長越大。
肉眼看并不能發現,但是隻要一摸,手感非常明顯。
2020年7月,我在體檢時順便做了一個甲狀腺B超,果然,醫生跟我說:小姑娘,你有個甲狀腺結節。
當時,醫生建議我立刻手術,把這個結節切除掉
醫生告訴我,根據檢查單和症狀,結節百分之九十的機率是良性。
但因為我年紀小,如果一直拖下去不管,可能會讓結節越長越大。
等到結節長大再做手術,不僅可能會壓迫到聲帶影響說話,風險也會更大。
如果我實在擔心,可以先做一個穿刺看看是良性還是惡性,如果是良性可以先觀察半年再做決定是否手術。
但是,由于我暑假後計劃出國留學(當時還沒有想到,由于疫情,我那一年都在家上網課了),沒有充足的時間來繼續觀察。
而且,如果在國外結節發生變化,到時候再手術,就更麻煩了。
是以,醫生建議我馬上手術。
由于當時正處在經期,是以隻能等經期結束後,再安排手術。
啊?
從小連打針、打點滴都沒有過,一直身體倍兒棒的我,竟然過幾天就要做全麻手術了?
“我是什麼情況?”
“不會是什麼大病吧?”
“手術會不會有風險,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而且,如果我決定手術,到經期結束,也就隻有幾天的時間了。
說出來有些小丢人,聽到醫生說“建議手術”的時候,我還忍不住哭了。
為了不讓媽媽和醫生看到,我還趁他們講話,悄悄躲到了樓道裡平複心情。
出了診室,我和媽媽一起把情況告訴了爸爸。
爸爸知道我的病情後,竟然異常冷靜,和媽媽一起安慰我說這個手術很簡單,還給我講了一些親戚做手術的經曆。
原來我的奶奶和姨媽都長過這個結節,在幾年前都做手術痊愈了。(是以我長結節,可能也有遺傳的因素,但當時的我卻沒意識到這一點)
而且長結節的那段時間,我剛剛出國讀大一,每天都很孤獨,壓力也很大。
那時候突然和爸媽相隔萬裡,去到一個新的語言環境,朋友很少,生活上要完全靠自己,孤獨感就更讓我覺得有壓力。
我還記得剛出國我就得了一場持續兩周的重感冒,之後也常常牙痛到整晚睡不着,特别影響學習生活狀态。
我想,那時嚴重缺乏休息再加上心理上的孤獨和壓力,也是間接導緻這個結節産生的原因。
可剛剛得知要手術的我,沒法冷靜地想這結節的起因到底是什麼,我隻有一個念頭:我怎麼這麼倒黴?
我甚至懷疑是醫院誤診了,于是去第二家醫院檢查,但得到了同樣的檢查結果和治療建議。
我還在網上瘋狂查一些除了手術之外可以治愈的選擇,但仔細看下來,手術确實最适合我,也最簡單有效。
帶着無奈,我隻好強迫自己逐漸接受“要手術”的事實。
還好,在之前心态崩潰、上網亂搜一氣的時候,認識了一個21歲的病友姐妹。
她給我講了發現結節-确診-手術-恢複的全過程,還說她現在傷口恢複很好,才半年就幾乎看不出來了。
因為她的鼓勵,我也變得有信心了很多。
我也越來越明白,“害怕”并不是一件壞事,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刻,要接受自己的恐懼,而且要去面對恐懼,不能選擇逃避。
那幾天,我每天都去最喜歡的幾個餐廳,買我最愛喝的奶茶,努力讓心情越來越好。
手術前一天,我還跟醫院特别申請,回家在自己的床上舒服睡了一覺(醫院離我家非常近)。
畢竟,休息不好不僅會影響自己的狀态,也會影響手術和恢複,是以手術前一定要好好休息呀!
手術的這天,早上六點半,爸媽就陪我在病床上待命了。
等待的時候,護士給我綁好頭發戴上手術帽,還把我脖子上的一點碎頭發剃掉了(備皮這個詞聽起來很好玩)。
過了一會兒主刀醫生過來,在甲狀腺的位置畫了線。
聽說我特别特别擔心留疤,他還特别叮囑我說:
放心,我已經盡可能把傷疤位置靠下一點啦!
就這樣,我們忐忑地等到了差不多十二點。
一位護士過來叫我準備,還給我打了減緩内分泌的一針,讓我跟着她去手術。
跟護士走之前,我還跟爸媽擁抱了一下。
那一刻,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在眼睛裡打轉,一直被我抑制住的恐懼終于沖上心頭。
但是護士在催我“過來呀”,我也明白,是時候去獨自面對這次挑戰了。
我邊走邊抹幹臉上的淚迹,進了手術大廳的自動推拉門後,穿好鞋套在三号手術室外面等候。
等待的時間很漫長,我觀察着醫護們的綠色手術服,有趣的是還發現了一款限定香芋紫手術服。
我還聽到兩個護士在角落裡點奶茶外賣,資深奶茶達人的我一聽她們念奶茶的名字就知道是哪家店,那時候我就想:
等恢複好了我也要喝!
想着奶茶,我竟然沒有那麼緊張了。
過了一會兒,主刀醫生過來看我,竟然一眼就看出來我哭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别緊張。
于是我回應給他一個微笑,并立刻聽話地清空了腦中一切可怕的幻想。
手術室涼飕飕的。
為了努力保持心态平和,我讓自己不要看複雜的手術儀器,直接聽從指令脫掉上衣躺到了手術台上。
我看到麻醉師在準備面罩,我還以為是吸入式麻醉,還很想感受一下病友描述的吸入“甜甜味道的氣體”的感覺。
然而,上一秒我還在聚精會神地觀察麻醉師鼓搗面罩的機器,并且好奇到底數幾秒會睡着。下一秒,爸媽的臉就闖入了我模糊的視線中……
是的,我也體會了一把“斷片”,做手術的四個小時,人生的記憶被“永久性抹除”了,隻留下了脖子上的一道小傷口。
從手術室被“運送”到病床這一路上,我的意識是由感官而“漸變”的。
這一路上我的視覺完全消失,聽覺和面部感覺卻到現在都記憶猶新:我能聽到醫生說話,也能聽到媽媽在錄像時醫護人員說不要錄到他們的臉。
同時,我清楚地記得我的大腦在明白手術已經結束後,本能地發出指令:做鬼臉。
因為平時我和爸媽經常做鬼臉逗着玩,我想這應該是我潛意識裡告訴爸媽一切順利的一種方式。

随着視覺慢慢恢複,我感覺到身上有很多很多儀器,吸氧的管子、脖子上的冰敷袋、引流管血瓶、打點滴的枕頭。
它們都在提醒我:你是一個剛剛做過全麻手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