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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明代懿王夫婦合葬墓墓志考

大同明代懿王夫婦合葬墓墓志考

《文物世界》 2001年05期 李白軍 高峰 高松 古順芳

1994年10月,大同市考古研究所在208國道東側即大同城東馬鋪山南坡下發現一處被盜磚墓。接到報告後,我們對墓葬進行了搶救性清理。墓室因曆代多次被盜,擾亂嚴重,現僅存墓志和一些棺木、黑瓷殘片。

墓葬坐北朝南,方向183。,磚券單室墓,由封土、墓道、甬道和墓室組成。墓室平面長方形,南北長8.2、東西寬5.6米,左、右、後側墓壁築有壁龛。墓室四壁底層均平鋪石條二層,其上又以灰色素面條磚一順一丁壘砌,白灰勾縫,然後起券、收頂,鋪地磚兩縱兩橫,通縫平鋪,其規模在同期明墓中是比較典型的。左側壁龛高1.64、寬0.88米,右側壁龛高1.72、寬1.32米,後壁龛高1.2、高0.34米。墓道朝南,用條石橫砌封門。

碑形墓志3通,镌刻年代分别是明嘉靖七年(1528年)、十七年(1538年)、二十九年(1550年)。其中墓室中間為代懿王,左側為王妃吳氏,右側為王妃張氏。

代懿王墓志由漢首玉碑身和碑座組成,通高1.6、寬0.72、厚0.2米,上圓下方。碑座上面四邊斜殺,長0.85、厚0.47米,碑額篆書“圹志”二字,正文刻楷書16行,滿行24字,共262字。碑陰篆額“紀實”二字,正文楷書17行,滿行28字,共140字,字迹端正隽秀,清晰可辨,錄文如下:

代王圹志

王,諱俊杖,乃代思王之長子也。母妃王氏。成化十六年正月二十九日生,弘治十二年十月初二日象封祖舟。嘉靖六年十月十六日以疾薨,享年四十八歲。妃張氏,山西行都司都指揮張源之女。生子五人。長充耀,封泰順王。充?,封河内王。充煜,封富川王6充焼、充刎俱未封。女三人。長封靈壽郡主。望江郡主、成章郡主早卒。孫男三人,孫女四人,俱未賜名。.訃聞,上辍視朝三日,遣官緻祭,賜谥曰懿,仍命有司治喪葬如制,昭聖康惠慈壽皇太後及文武衙門皆緻祭焉。以嘉靖七年秋七月廿八日葬于采掠山之原。嗚呼!惟王宗室至親,享有大國,茂膺封爵,富貴兼隆,夫何一疾逐至不起,豈非命耶?爰述其概,納諸幽圻,用垂不朽雲。

嘉靖七年歲次戊子秋七月廿八日立石

大同明代懿王夫婦合葬墓墓志考
大同明代懿王夫婦合葬墓墓志考

碑陰刻文

我先王訃聞于朝,上震悼,辍視朝三日,遣官祭葬。命翰林院撰擴志,剝之貞石,顧大行未悉,謹書于石後。惟我先王生而聰明,天性忠孝,安于恬靜,書史之外,遊藝翰墨,追迹古人,世味紛華,泊如也。嘉靖甲申,大同兵變,賊欲援我先王,以拒朝廷。用計避出。由是,賊不得假借其勢,始孤。易于撲滅者,我先王之力也。上聞而嘉之,賜敕褒以忠義,遣官來慰。夫自古宗王生長富貴,性習恣染,其見稱于後者,東平河間而已"我先主享國三十年,忠孝恭儉,終身如一,而避變之節,不污賊手,尤為卓識,千載之下豈無稱之如河間東平者乎!謹拉淚以書其大端如此。嘉靖七年歲次戊子秋七月廿八日奉祀長男泰順王充燿泣血拜撰。

代懿王妃吳氏志石,通體漢白玉,通高1.54、寬0.79、厚0.23米,碑座四周飾龍紋,志石圓首篆書“圹志”2字,正文楷書15行,滿行21字,共262字。錄文如下:

代懿王妃吳氏圹志

妃吳氏,大同人,父钊,母周氏。嘉靖十年八月初一封代懿王妃。十七年二月二十九日以疾薨。距生成化十四年十一月初五日,享春秋六十一。子充燿,嗣代王,妃周氏。孫男一,廷琦,封泰興王;孫女二,長封太和郡主,配儀賓張邦基。次幼。訃聞,上賜祭"口,命有司營葬事如制,昭聖恭安康患慈壽皇太後、章聖慈仁康靜貞壽皇太後,暨中宮皆緻祭焉。蔔本年九月十三日合葬于采掠山代懿王墓。嗚呼!妃以淑質選配親藩,享有榮封,貴富兼備,慈以壽終,夫複何憾。爰述其概,納諸幽圻,用垂不朽雲。

嘉靖戊戌年季秋十二日立石

大同明代懿王夫婦合葬墓墓志考

代懿王妃張氏志石,通體漢白玉,周飾龍紋,通高1.43、寬0.73、厚0.2米,志石圓首篆書“圹志”2字,正文楷書16行,滿行24字,共288字。錄文如下:

代懿王妃張氏圹志

妃張氏,山西行都司都指揮受中城兵馬張源之女。弘治十二年十月初三日冊封為代懿王妃,嘉靖二十九年正月初八日以疾薨。距生成化十七年十月二十六日,享壽七十歲。子五人,長充燿,嗣代王,妃周氏。次充炊,封河内王,妃史氏。充煜,封富川王,妃彭氏。充烷,封寶豐王,妃曾氏。充畑,封場山王,妃張氏。女二人。長靈壽郡主,配儀賓李時熙。望江郡主,配儀賓李應春。孫男一,廷琦,襲封代王,妃陳氏。孫女二,長太和郡主,配儀賓張邦基。次慶雲郡主,配儀賓高邦暨。曾孫男一女一,俱幼。訃聞,上賜祭,命有司營葬如制。公主皆遣祭焉。以嘉靖二十九年七月廿九日合葬于采掠山之原。嗚呼!妃以賢淑作配宗藩,蚤受榮封,享有貴富,壽考令終,夫複何憾。爰述其概,納諸幽擴,用垂不朽雲。

嘉靖庚戌年孟秋廿九日孫廷琦立石

大同明代懿王夫婦合葬墓墓志考

據墓志記載,墓主人為代懿王朱俊杖和他的兩位王妃吳氏、張氏。朱俊杖生于成化十六年正月二十九日(1480年),弘治十二年(1499年)冊封代王,嘉靖六年(1527年)十月十六日病死,享年48歲。嘉靖七年(1528年)七月二十八日由長子充燿安葬于采掠山。

代懿王朱俊杖系明太祖朱元璋十三子朱桂的第五世嫡孫。朱桂,洪武十一年封豫王,二十五年改封代王,同年就藩大同,王妃系中山王徐達之女、仁孝皇後之妹。他性格暴躁,在建文時以罪被廢為庶人,正統十一年(1446年)去世,谥代簡王。朱俊杖為代簡王朱桂的第四世嫡孫武邑王朱聰沫長子,在武邑王死後,他襲封代王,追封其父為思王。代懿王生前“忠孝好學,侍兩宮,教諸子,克盡其道”,他天性聰明,安于恬靜,史書之外,遊藝翰墨,追迹古人,世味紛華泊如也,享國三十年,終身如一。而明代諸藩王中,大都橫行市井,驕奢淫逸,他們“縱觌取材,國人甚苦,告者數矣”,而武邑王朱聰沫也曾“以罪革爵,遷于太原”(《明孝宗實錄》卷52),是以代懿王朱俊杖應是明藩王諸子中的一位可貴人才。

代懿王朱俊杖生活在明代中期,一生中政績平平,但他卻經曆T大同的甲申兵變,在出土的圹志中也記載了這一史賣,為研究大同的地方史志提供了極為珍貴的曆史資料。這裡,有必要就嘉靖三年(1524年)八月發生兵變的原因做一簡單陳述。

由于大同地區大邊、二邊的相繼棄守,三邊防禦設施的陳破,明軍在抵禦北方遊牧民族南下的戰鬥中一直處于劣勢,為了改變這種被動局勢,出任大同巡撫的張文錦在上任以後即劾奏陽和、天城分守太監李睿“報納官草,累軍釆用,侵占莊田,役軍耕種”(《明世宗實錄》卷19),接着又提出增加聚落、高山堡戍軍,設所久鎮,以加強大同鎮城東西兩翼防禦力量。與此同時,直隸巡按禦史提出修複大同鎮城北原有宣甯、水口、黑山三堡,張文錦完全贊同并提出先在距鎮城三四十裡的中路驢圈、西路窯山、東路水盡頭三處,“先築牆堡,各實官軍五百、外設把總一員,督理耕守,然後由遠及近,漸複關頭、紅寺、沙河三堡及水口等處”(《明世宗實錄》卷31)的具體方案。如果這一方案真能實作,那麼将在很大程度上改變大同地區在抵禦北方遊牧民族南侵的被動局面,然而張文錦卻忽視了大同地區明軍中廣大士兵和各級官吏之間趨于激化的沖突,因而在指派負責五堡修築工程的具體人員時,驕橫地委派了曾參加過鎮壓劉六、劉七起義,後被革職的原大同西路參将賈鑒。賈鑒在修築五堡過程中,他不僅督工嚴急,而且乘機“擇美好田土私之”,進而激起了廣大明軍士兵的強烈不滿。嘉靖三年七八月間,紅寺、驢圈、窯山墩、水盡頭、沙河五堡的修築接近尾聲,張文錦便按計劃從駐守大同鎮城的守備力量中選調官兵舉家遷往新堡戍守。由于該五堡距城較遠,防禦力量弱,自然條件又十分艱苦,因而遭到廣大官兵的抵制,這時,有人建議另征新兵前往戍守,然而張文錦卻“剛愎自用,不恤群情”,且“嚴令趣之”(《明世宗實錄》卷42)。參将賈鑒則秉承張文錦的意旨,将不願赴邊的戍兵隊長施以杖刑。這一作法終于點燃了廣大士兵積蓄已久的憤怒之火,在郭鑒、柳忠的率領下發動兵變,殺賈鑒,“裂其屍”,然後“走出塞上,屯于焦山墩”(明世宗實錄》卷42)。

本來,這些士兵所發生兵變主要是為了反抗像賈鑒那樣的個别将領對他們的殘酷剝削和壓迫,并無任何政治目的,但張文錦擔心參與兵變的士兵會勾引塞外的遊牧民族南下給大同地區邊防帶來不利,便下令設法招撫參與兵變的士兵入城,連夜逮捕了管隊官關山并伺機鎮壓參與兵變的将士。當廣大士兵明白了張文錦的陰謀後不得不再次釆取激烈手段,在郭鑒等人的率領下,先後焚毀大同府門、鎮守總兵公署和巡撫衙門,并攻入大同行都司監獄,釋放全部在押人犯,張文錦在慌亂之中跳牆逃到隔壁博野王府。士兵們又将王府團團包圍,迫令交出張文錦,并聲稱:“巡撫不出,我且焚王宮”(《明世宗實錄》卷42),博野王不得不交岀張文錦,憤怒的士兵當即“亦裂其屍”。随後他們打開武庫,關閉城門,推舉從獄中釋放出的原大同總兵官朱振為其首領,開始了與明王朝公開的武裝對抗。

在這種情況下,嘉靖帝于十一月十九日任命戶部左侍郎胡瓒為提督宣大軍務,都督魯剛充總兵官,選調薊鎮、京營及宣府精銳兵馬進駐大同地區,相機剿撫。十二月中旬,大同總兵桂勇根據胡瓒指令,密令千戶苗登誘捕了兵變上司人郭鑒十一人,并随之殺害。這樣一來更激起了廣大士兵的憤怒,他們在郭鑒之父郭疤子的帶領下,群起圍攻千戶苗登和總兵桂勇住所,并把苗登和桂勇家屬全部殺死,焚燒了他們的住所。在這次混戰中“在同叛卒聚衆圍代王府,迫王具奏請赦,聲言若不獲赦,當盡滅王”(《明世宗實錄》卷46),但懿王以死相拒,忠貞不一,後攜帶家屬微服逃往宣府。嘉靖四年三月十一日兵變平息後,代王傳回大同并受到皇帝慰谕。

明代正德年間張欽纂修的《大同府志》卷四陵墓有關代王墓的記載:“代簡王墓在城東十裡采掠山,代戾王墓在府城東十裡采掠山,代隐王墓在府城東五十裡采掠山之原,代懿王墓在府城東采掠山祖陵右”,清順治九年的《雲中郡志》卷三也作了記載:明代簡王墓,郡城東十裡采掠山,戾王墓,采掠山;隐王墓,城東五十裡采掠山之原;惠王墓,城東十裡馬鋪山;思王墓,馬鋪山;懿王墓,釆掠山;昭王墓,采掠山;恭王墓,釆掠山;定王墓,采掠山。清代道光年間的《大同縣志》載:代簡王桂墓、戾王遜鬧墓、隐王仕纏墓、懿王俊杖墓、昭王充燿墓、恭王廷琦墓、定王鼐铉墓都在采掠山。惠王成煉墓、思王聰沫墓并在馬鋪山。這三處史志均對懿王墓葬在釆掠山作了明确記載,而發掘證明懿王墓就葬在大同城東北十裡馬鋪山是毋庸質疑的。

張欽纂修的《大同府志》明代正德年間成書,而懿王是在《大同府志》成書後死去,那麼《大同府志》對懿王墓的記載肯定是錯誤的,而清代《雲中郡志》、《大同縣志》、《山西通志》都是參考《大同府志》,作岀了有關大同明代陵墓的記載,這樣,就無法避免和造成了修志混亂,緻使部分史料以訛傳訛,直至今日仍然沿襲志書。懿王墓的發現和發掘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有力佐證,勢必成為明代諸王墓考察的一個轉折點,我們将以懿王墓為坐标,順蔓摸瓜對其它代王墓葬進行深入、反複的考古調查,以便更好地保護好這批明代諸王墓葬。

(作者工作機關:大同市考古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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