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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單盲盒,一場沒有門檻的“浪漫邂逅”

脫單盲盒,一場沒有門檻的“浪漫邂逅”

2021年下半年,上海、蘇州、北京、成都等多地開始湧現出新的交友方式——脫單便利店。顧客花幾元錢,留下自己的個人資訊和聯系方式,塞進脫單盲盒或脫單漂流瓶裡,等待有心人的聯系,同時還能帶走别人留下的資訊。

這一瞄準單身男女的生意經,在短短幾個月内風靡全國。在上海一家脫單便利店的脫單牆上,曾有2000多人在這裡留下脫單願望,其中多以95後和00後為主。被脫單難題所困的年輕人,一頭紮進脫單盲盒這場遊戲,等待一場随機比對的“浪漫邂逅”。

然而,這場沒有門檻的“狂歡”,興于簡單,也困于簡單。抱着遊戲态度使用脫單盲盒的人們,最終還是回到了現實規則中。

01零門檻的脫單盲盒

35歲的唐蘭明最早接觸到脫單盲盒,是因為刷到一個短視訊,“花3塊錢帶一個女朋友回家”的介紹讓他産生了強烈的好奇心。他在一家模具制作公司工作,身邊大多是男性,“想通過脫單盲盒接觸到更多女性”。

脫單盲盒的零門檻,成了許多年輕人選擇它的初衷。這裡沒有婚戀平台或相親角的準入條件,也不用提供房産收入等材料證明,除了性别、興趣和聯系方式之外,再無其他必填資訊。

脫單盲盒,一場沒有門檻的“浪漫邂逅”

圖 | 唐蘭明的邂逅小紙條

唐蘭明出生于農村,國中學曆,目前無房無車。曾經交往過兩任女朋友,都因對方父母不同意婚事而結束。後來唐蘭明注冊過世紀佳緣,因為沒有投錢進去,資料沒被推廣,“沒起到什麼效果”。他不喜歡婚戀平台“明碼标價”的感覺,覺得“那樣去接觸女生不太自在”。

随機比對的脫單盲盒給了唐蘭明一線希望。他希望能找到一個不介意自己條件的女生,“人溫柔善良就好,隻要人好,其他都可以磨合。”并且,脫單盲盒還可以幫助不善言辭的自己,不至于因為不會講話在第一步就被卡掉,“女孩子喜歡聽好話,我覺得太假了,講不出口。”

上海人陳海峰光顧脫單便利店也是因為喜歡盲盒的随意感,1993年出生的他畢業于一所大專,在商場、教育機構、保險公司等地幹過多份不同的工作,因為“不想太累,隻想過輕松快樂的生活”,曾被女友抱怨收入不高。

人類學家項飚曾指出,現代社會的一個趨勢,是“附近的消失”。并提出,附近不是蒸發了,而是轉化了,原本肉體感覺意義上的“附近”,轉化為了資料化的“附近”,這帶來了一種新的“友善感”——要什麼就馬上來。

出生于上世紀70年代的項飚認為,他們那一代人自信能夠在“附近”建構出關系,但現在的年輕人似乎喪失了這種自信,在感情上的展現是開始依賴别人的推薦,而非自己去尋找良緣。

出生于1992年的張鑫有使用各類交友軟體的豐富經驗,他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快速、準确地找到合适的對象,“不忙的時候,每天都會登入看一下推薦,忙的時候會在周末集中掃兩眼”。被好友推薦使用盲盒交友的APP後,他在一個月裡和數位女性比對成功,最後加了五個人的微信,其中保持聊天關系的有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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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張鑫在“超級喜歡”APP上的資料頁面

在張鑫看來,這款盲盒交友APP的産品互動尚不完善,界面也不夠穩定,功能少,玩法單一,但是“作為新出的軟體,使用者群體比較幹淨,大家交流的目的比較純粹,是一片藍海”。02

從街頭火到商圈的脫單遊戲

唐蘭明是脫單便利店的常客,今年“十一”假期期間,他曾7次走進上海脫單便利店,帶走了6位異性的脫單瓶,并加了其中4個人的微信。

上海脫單便利店于2020年開業,是較早興起的脫單店鋪品牌。店裡一整面橙色的脫單牆被劃分為365個格子,每一格平均放置着6-7個脫單瓶,曾有2000多人在這面牆上留下自己的“邂逅紙條”。

脫單盲盒,一場沒有門檻的“浪漫邂逅”

圖 | 成都脫單便利店的脫單牆

單身經濟蘊藏的巨大市場,讓脫單盲盒在婚戀平台和交友軟體等一衆産品之外,還能分得一杯羹。第七次人口普查資料顯示,2021年中國的成年單身人口将達2.5-2.6億,處于獨居狀态的成年人數量将超過9200萬。

在上海脫單便利店的店長小風看來,脫單盲盒的興起,解決了年輕人交友的一系列痛點。“現在年輕人的社交範圍都比較窄,很難結識合适的異性。靠自己去認識陌生人又很難推進,在交往初期都不知道怎麼破冰。去相親局又抵觸那種帶着明确目的的交往,還有被商品化的不适感。盲盒把這些問題都規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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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脫單便利店展館的一部分

山東财經大學教授張淩雲曾分析到:脫單盲盒的生意,利用了年輕人的好奇心,以及對未知一方的美好想象,以此調動起年輕人的消費欲。

單靠脫單盲盒,并不能維持一家脫單便利店的營收。脫單盲盒隻是負責前期引流的産品,用“3元就能買到愛情”的口号将使用者吸引到店,再由此開展一些“配套服務”。

每星期成都脫單便利店都會舉行線下活動,并收取相應的門票費。如果付費成為“日推”顧客,其盲盒曝光率将會大幅提高,日推費用為每人99元。付費會員則可享受店中一對一的紅娘服務,199元是入門價格,最高沒有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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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成都便利店釋出的“日推女孩”朋友圈

坐落在北京的脫單店鋪“超級喜歡”,也并非以脫單盲盒為主營業務,後期的相親活動與個性化紅娘服務,才是店鋪營收的主要來源。店鋪還會提供桌遊、讀書會、DIY手工、觀影活動等服務,活動的門票價格為59元、199元、399元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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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超級喜歡”線下活動月曆

網際網路設計師郭爽曾兩次體驗北京脫單桌遊店的劇本殺活動,第一次便被票選為“最受歡迎女生”,活動結束後有機會跟自己的“心動男生”約會。全方位的配套服務,讓年輕人深陷這場脫單遊戲。

03脫單盲盒真的能幫人脫單嗎?

零門檻的脫單盲盒,利用其簡單随機将人吸引進來,同時也因其簡單随機而将人困住。作為脫單便利店的常客,唐蘭明更多的時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唐蘭明聯系的第一個女孩,收到消息後說自己已經有了男朋友,“她忘了通知便利店下架自己的脫單瓶”。還有兩次,他打開脫單瓶後發現對方沒有留下聯系方式。

更讓唐蘭明感到“哭笑不得”的是,大家看起來是抱着遊戲的态度使用脫單盲盒,但一旦兩人見面,一切又卷入了現實規則中。短短的一張“邂逅紙條”上寫不下太多交友要求,但這并不意味着大家沒有要求。

一位女生在填寫“理想型”時并沒有标注身高,被唐蘭明加到微信以後卻說“想找185cm以上的男生”,唐蘭明的身高是170cm,對方是運動員,身高188cm。一位26歲的江蘇女生,聽說唐蘭明無房無車,便“表示不考慮了”。唐蘭明自己也并不像描述中那樣對女方“沒什麼要求”,一位30歲的離異女性(孩子歸前夫)便被他拒之門外,理由是“自己想找經曆簡單、想法單純一些的女孩,這樣雙方會更聊得來一些”。

唐蘭明承認,自己用脫單盲盒的目的并不随意,而是抱着找結婚對象的期待,他希望能在36歲時(明年)結婚,“家裡催得緊,我媽都快哭了”。唐蘭明認為婚姻能幫自己穩定下來,“人願意為了家去努力,即使有壓力也很樂意,一個人就沒有壓力,也沒人管着,存不住錢” 。

即便不像唐蘭明這般以結果為導向進行交友,脫單盲盒也很難滿足使用者的需求,他們通過脫單遊戲跟彼此搭上了線,卻依然受困于建構親密關系的難題。

成都脫單便利店開業三個月收獲了4000多個脫單瓶,最後隻促成了32對情侶,其中8對已經分手,堅持最長的是一個月。有人前一天給店主發微信說脫單了,讓把瓶子下架,第二天又說分手了,讓把瓶子重新放回去。

“比起外在的條件,我更重視精神世界的交流,對方最好是相對成熟、有足夠文化水準的女孩,能和我玩得到一起去,有共同的愛好和話題”,張鑫說。但過往使用其他交友軟體的經驗讓他并不樂觀,“兩個人前期發展得太快,後期産生了很大的沖突,彼此下頭,雞飛狗跳”。

脫單盲盒,一場沒有門檻的“浪漫邂逅”

圖 | 張鑫和他的愛貓

曾有機會與“心動男生”約會的郭爽,形容兩人的那次見面“不鹹不淡”:“我體會不到他對我的好感”。後來,他們的微信聊天記錄止步于當天的告别。

陳海峰則希望下一段感情“能體會到真正的美好”,他心中的戀愛範本是某對明星的姐弟戀,“那種姐姐照顧弟弟的生活狀态”。他曾通過脫單便利店認識了一位女孩,但總是“聊得不投機”,兩個人都忙于工作,漸漸斷了聯系,“女孩要是回複消息不積極,男生也就沒熱情了”。

現在,陳海峰不再把感情的希望寄托在脫單盲盒身上,他自己建立了一個戶外徒步的微信社群,“即便遇不到合适的人,認識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好”。

(文中部分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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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夏思祺

編輯 | 孫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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