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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醫院病危通知書後,我帶癌症母親當“北漂”

近年來,随着醫學技術的飛速發展,各個癌種的五年生存率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

國際權威醫學雜志《柳葉刀》曾公布了一項針對癌症五年生存率的研究調查,研究人員在分析了17個癌症登記處12年來的2300萬癌症患者的生存率後,發現即便是肝癌和肺癌這類難治型癌症,五年生存率也上升了2個百分點。而在靶向治療所覆寫的領域,這種變化就更為顯著。

生存期的延長,既給予了患者最大的獲益,也對患者家屬的陪伴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醫學治療的次元以外,如何幫助患者了解疾病,回歸生活,以更好的心态和癌症共存,是擺在每一位患者家屬面前的難題,也是每一個年輕人都應該提前預習的功課。

30歲的“北漂”方羽(化名)對此沒有任何準備。他是一名網際網路大廠的年輕骨幹,兩年前,當他剛剛步入事業的上升期時,他的母親被診斷為肺癌晚期。為了給母親治病,他把老人從雲南老家接來北京,一來就是兩年。這兩年裡,母子倆既是抗癌路上的戰友,也是彼此生活中的“麻煩制造者”。他們經曆過争吵、冷戰、怨怼,最終才走向擁抱與和解。

以下是方羽的自述。

第一張病危通知書

母親最早和肺癌扯上關系是在2018年。那一年,她在老家雲南德宏做例行體檢,查出肺部有多處結節。因為結節小又比較分散,醫生判斷是良性居多,建議定期複查。

轉眼到了2019年,再做體檢的時候,CT圖像把醫生吓了一跳——幾處結節都有不同程度地變大,尤其是靠近心髒的一處,體積變大了4-5倍。那個時候,母親的身體也有了反應,咳嗽增多,渾身乏力,還常常感到莫名難忍的疼痛。醫生緊張地告訴母親,這個病,德宏看不了,趕緊去外邊的大醫院。

收到醫院病危通知書後,我帶癌症母親當“北漂”

△圖檔來自視覺中國

那一年是我在北京工作的第5年。我在一家網際網路企業做營運,還算有些人脈。得知這個消息後,我一邊托人打聽全北京呼吸内科最好的醫院,一邊給母親訂了最早飛北京的航班。說實話,那時候的我并沒有預知到事情的嚴重性,隻猜想是老家的醫生水準有限,故意說些重話把人推到大醫院罷了。

母親到北京後,我們先去北京301醫院拍了片子,醫生看完片子臉色很差,讓我們盡快做PET-CT,但301醫院的PET-CT已經預約排到了一個月後。後來,我通過朋友聯系到了朝陽醫院,想着到那兒把PET-CT做了,再帶着結果回301醫院。沒想到,朝陽醫院的檢查結果一出來,高度懷疑為惡性惡性良性腫瘤,直接把母親收進了醫院。

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壞消息,母親住院的第二天,一張病危通知書就擺到了我的面前。醫生告訴我,在給母親做經支氣管鏡肺活檢前,發現她的雙下肢都有血栓,血氧飽和度隻有85%左右(正常人在95%以上),再往上查原因,查出了肺栓塞,這個病一旦發作,比肺癌還要命,于是母親的監護等級一下子被升到危重級别,每天都要接受吸氧治療,不能下地。

大概又做了半個月的消栓治療,肺栓塞的問題差不多解決了,醫生緊接着就安排取病理做了活檢。我記得很清楚,10月12日上午,我剛剛背着包準備走進中關村的公司大樓,醫院的電話打過來,告訴我确診了,肺腺癌四期,胃和淋巴結轉移,沒有手術機會。我在電話裡還能冷靜地和醫生反複确認,但挂斷電話的那一刻,我一下癱坐在樓下的長椅上。

從那一天起,我有了一個新的身份,癌症患者家屬。

職場、家庭二選一

确診後的第5天,母親的基因檢測報告顯示ALK融合基因陽性,用醫生的話說,這是不幸中的萬幸,意味着有多種靶向藥可以選擇。當時,針對ALK陽性的一代靶向藥(克唑替尼)和二代靶向藥(阿來替尼)都已經在國内上市。但出于經濟的考慮,我們選擇了醫保目錄内的一代靶向藥(克唑替尼)。

确定了治療方案後,我把母親接出了醫院。母親住院期間,我退掉了在公司附近租住了5年的單間,在西郊的門頭溝找了一套二室一廳的房子。這裡的空氣好,環境好,有利于母親的康複,房租也相對便宜,唯一的缺點就是我的上班通勤時間從過去的騎車20分鐘,變成了公交倒地鐵的2個小時。

但最大的挑戰還不在這裡,而是如何在工作和照顧母親之間尋找平衡。

收到醫院病危通知書後,我帶癌症母親當“北漂”

在母親得病來北京之前,我對自己的事業有明确的規劃,先用5-10年時間成為公司的業務骨幹,然後通過參與大項目積累一些管理方面的經驗,最後自己出來創業。事實上,我也是這麼一步步在走的,工作第5年,我已經開始參與公司一些大項目的營運,也頗受上司的器重。

母親這一病,我的事業上升期很快就被掐斷了。一方面是我确實沒法像過去一樣,毫無保留地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另一方面,公司裡也都知道我家裡的情況,不再給我安排需要額外加班的工作。說真的,一開始我還挺失落的,尤其是看着同僚們在會議室裡激情飛揚地讨論項目,但真到了下班的點,我還是會第一時間抓起包就往地鐵站跑。

我的想法很簡單。之前對于事業的種種規劃,無非是想讓自己和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可如果當你擁有事業的成功以後,你的家人都不在了,那麼這些物質上的滿足又有什麼意義呢。

無休止的冷戰

盡管我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向了家庭,但不得不承認,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和母親的相處并不愉快。我相信這是每一個和父母共同生活的年輕人都會碰到的問題,代際隔閡并不會因為疾病消失,反而會被放大。

母親是老家的一名中學教師,兢兢業業教書30多年,身上多少有些好為人師的秉性,也有說一不二的強勢。你能夠想到的沖突在我們之間都會發生。不吃早飯、周末睡懶覺、不愛收拾屋子,這些年輕人的自由散漫,全都被母親視為不健康的生活習慣,必須時刻提醒,督促改正。

有時候我也會和母親争辯幾句,但一想到她的身體,重話到了嘴邊全被咽了回去,變成無休止的冷戰。時間久了,我也憋出了問題。有一段時間,母親狠抓我晚睡的習慣,我當面應允,趁她睡着以後,就報複性熬夜,手機刷到淩晨三四點,第二天又照常趕地鐵上班,好幾次心跳突然加速,我都以為自己快要猝死了。那幾個月裡,因為作息反常,我一下胖了20多斤。

最讓我苦惱的還不是這些,而是母親常常催我辭掉北京的工作,和她一起回雲南老家。她甚至發動了家裡的親戚,輪番給我打勸說電話。她的理由很充分,一是北京的生活壓力那麼大,遠不如老家的生活安逸。二是她這個病已然這樣了,倒不如早點回家,一家人還能享受為數不多的天倫之樂。

每次聽母親這麼說,我都會有些委屈。雖然我知道她的出發點是為我好,但我花了那麼大精力,做出了那麼大的犧牲,不就是希望把你留在北京接受更好的治療嗎,為什麼你連這些都不能了解呢。

一次長談來的轉機

2020年12月底,一次複查結果,讓我們母子間繃着的這根弦終于斷了,母親的惡性良性腫瘤複發,并且發生了腦部轉移,這也意味着用了14個月的一代靶向藥(克唑替尼)失效了。

收到醫院病危通知書後,我帶癌症母親當“北漂”

幸好,當時二代靶向藥(阿來替尼)已經進入了醫保。在醫生的建議下,我們立馬換了藥。不到一周時間,母親的病情就有了明顯好轉,頭不疼了,咳嗽也沒那麼厲害了。半個月後,她就恢複到了耐藥前的狀态。

每換一次靶向藥,就意味着能用的武器又少了一件。我開始反思過去這一年裡和母親的相處。因為代際隔閡,因為互相不能了解,我們都堆積了大量的負面情緒,連我一個沒病的都憋出病了,母親又怎麼能夠順利康複呢。

想了很久,我決定和母親敞開心扉地聊一次。起因是那段時間電影《你好,李煥英》正好上映,這部電影讓我突然開了個竅,過去我總是希望母親站在我的角度來了解我,但我卻好像從來不在意她的想法,我不知道她是怎麼長大的,經曆過什麼,更不了解她的精神世界是如何被塑造的。

我記得是春節後的一個下午,太陽很好,我們坐在陽台上,我很自然地起了個頭。母親第一次和我講了她年輕時的經曆,她是家裡的第二個女兒,成績優異,原本可以考很好的大學。但因為家裡窮,兄弟姐妹多,她放棄了這個機會。那年聯考,為了不讓外公外婆糾結,她故意把分考得很低。聯考失利後,她就在村裡當了教師,賺錢貼補家用。她把這件事看做是這輩子最自豪的事。

我們從她的聯考,聊到外公去世,聊到我的出生,聊了整整3個小時。我發現我對母親的過去一無所知。她的敏感、強勢和對親情的渴望,都和她的過往密切相關。而我一直希望她能夠以我的方式來了解我,卻從來不曾以她的方式去了解她。最後,我們達成共識,母親可以随意表達她的意見,但接不接受的主動權在我,她不會強求。

那次聊完以後,我明顯感到家裡的氛圍變了。我開始注意到母親身上的優點,比如她每次去住院前,都會細心地給垃圾桶套上好幾個袋子,用這種方式來遷就我的懶散。作為回報,我試着和她分享工作中的趣事,網絡上的新聞。母親也變得開朗了許多,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她的笑聲。

我也已經渡過了那段最焦慮抑郁的時期。最明顯的标志,就是成功減掉了過去一年猛增的體重。對于工作,我的熱情也在慢慢回升,隻是我不再給自己制定太過長遠的規劃。我發現很多事情真的是一通百通,當你開始了解包容别人時,自己也更容易獲得解脫。

寫在最後的話

三個月以後的複查,母親肺部的原發竈縮小,腦部轉移竈已經幾乎看不見了。到現在,母親用二代靶向藥(阿來替尼)已經有10個多月了。無論是從醫學影像來看,還是本人的狀态舉止,都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我不敢說是那次談心起到了多關鍵的作用。但我相信,情緒是會影響身體的。我見過的每一個醫生,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他們都會強調一句,患者的情緒很重要。尤其是在面對癌症這種需要調動自身免疫力的疾病來說,心态越積極,康複的效果就會越好。

我認識很多癌症患者的家屬,他們很努力地學習疾病知識,翻看國外的前沿論文,能和專家平等地交流治療方案,甚至提出更個性化的設想。我敬佩他們的決心,也把他們視為榜樣。但另一方面,我又深深地覺得,作為患者家屬,在關心治療以外,一定不要忽視了患者的情緒管理。

這兩年,我把和母親的抗癌故事陸續釋出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上,出乎意料地收到了很多關注。他們中有癌症患者本人,也有癌症患者家屬,我發現大量的互動都不是糾結應該用哪一種治療方案,而是在煩惱應該如何和家人更舒服地相處。很多家庭在被癌症擊中的那一刻,就徹底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所有人連呼吸都是沉重的。

我無法給所有人答案。但無論如何,我都贊同一句話,人的身體是一套精密的系統,你經曆過什麼,活在哪種心境下,都是誘發疾病的原因。像我的母親,一輩子都在為别人考慮,希望别人按她的方式而活,求之不得憋壞自己。而當她放下這個執念時,情況多少會有改觀。

因為曾經淋過雨,是以想要遞上一把傘,和所有癌症家庭共勉。

愈見未來,尋找ALK陽性患者

我們希望更多的ALK陽性患者能夠聯系我們,分享你的故事,也許你的治療方案、你戰勝病魔的信心,能夠點燃更多家庭的希望!

1.招募對象:非小細胞肺癌ALK陽性、願意分享自己故事的患友;

2.聯系方式:請在健聞背景留言,簡述自己的患病情況,留下聯系方式,我們會盡快聯系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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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癌是我國最常見的惡性惡性良性腫瘤之一,發病率、死亡率均居惡性惡性良性腫瘤的首位,是我國的“第一癌症殺手”。非小細胞肺癌是最常見的肺癌類型,占比例約為85%-90%,而其中大約3%-8%的患者具有ALK基因突變,這是在非小細胞肺癌中發現的一個關鍵治療靶點。ALK陽性非小細胞肺癌常見于較年輕且無吸煙史的肺癌群體。據統計,在中國肺腺癌患者中,6%左右有ALK融合突變,且在不吸煙患者中比例要大很多,占10%~15%。這類患者的ALK基因往往會與其他基因産生融合,生成ALK融合蛋白,這一突變會促進惡性良性腫瘤生長。

據統計,2015年中國約有73萬人罹患肺癌,其中就有将近58.4萬人為非小細胞肺癌,這當中又有3.27萬屬于ALK陽性患者。目前我國的臨床醫生針對ALK陽性非小細胞肺癌的藥物治療選擇,除了一代靶向藥克唑替尼、還有二代的阿來替尼和塞瑞替尼。[1]

1. ALK+肺癌逐漸邁入“慢病化”,王佳蕾教授”妙“解全程管理優化之道,https://mp.weixin.qq.com/s/TZv9s5J2QypwjNwkQQffM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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