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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故事:請惡鬼

作者:會講故事的孩子王
聊齋故事:請惡鬼

#2021加油帶頭人#

魏俊賢的兒子一周歲。他在府中擺下百桌宴席招待四方來客。

曾倫與魏俊賢昔日是同窗好友,應邀而來。

他來到魏府,見進去的賓客不是捧着珠寶盒子就是拎着古董字畫。看看自己手裡這塊普通硯台,顯得十分寒酸。

站在門口,他猶豫不決,進去禮物拿不出手,不去更顯不妥。

“曾兄,快進來!”魏俊賢一轉眼看見,熱情地招呼他進來。

他隻得硬着頭皮進去,自始至終也沒拿出那塊硯。

魏俊賢并不介意,拉他上座,談笑風生。

見到魏俊賢的夫人,曾倫眼睛都直了,好一個天仙般的人物。

同窗時,魏俊賢課業與自己不分伯仲,家世不堪一提。二人同年中秀才,後來自己又中舉,魏俊賢名落孫山。

之後,二人各奔前程。曾倫做了江西巡撫的門客,魏俊賢棄考從商。

六年過去了,魏俊賢的買賣越做越大,去年新遷大宅院,今年又喜添兒子,生活如芝麻開花節節高。

魏俊賢的娘子笑魇如花地站在院中迎來客,身邊幾個丫鬟圍着。

曾倫四下打量,亭台樓閣一應俱全,魏府好不氣派。

自己仍是個門客,幾次會試屢考不中。在巡撫門下不被重視。父親去世後,家道每況愈下。連一錠銀子的禮物都拿不出來。

“曾兄,來舉杯!”魏俊賢滿面春風地邀他。

曾經滿腹經綸能口吐蓮花的曾倫在席間一言不發,除了喝酒,他什麼都不想說。

在座其他商賈官人談起外面的花花世界裡的奇聞轶事,他更是聞所未聞。

魏俊賢看出了曾倫的尴尬,離席起身專門來到他面前,拉起曾倫介紹,刻意說明他舉人的身份及出衆的才華。

在座者象征性地拱手施禮外,并不睬他,甚至有幾個将世儈擺在臉上,盯着曾倫的綿麻衫眼裡帶着幾分玩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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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倫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如坐針氈。

中途他找了個借口離席悄悄出了門。

日子一天天過去,曾倫的生活還是外甥打燈籠一一照舊(舅)。巡撫家總管發月銀時,像打發叫花子般将那點碎銀子抛給他,分量較之前又少了些。

如和尚頭上的虱子一一明擺着,這是變相對他們這些無足輕重的幕僚下遂客令。

曾倫心情沉重,在街上漫無目的熬時間,他不想過早回家聽家裡的“母老虎”唠唠叨叨埋怨他拿回的銀兩少。

他踱進一家茶館,要了一碗茶,走了大半日又累又渴。

“王兄,這法子真能讓買賣起死回生?”“哎呀,李兄,咱倆是親家,我還诓你不成?隻要銀兩給夠,潘道士一作法,就等着賺個盆滿缽盈吧!”隔壁桌上兩個商人的話入了曾倫的心。

他忍不住靠過去,那兩人發現後,止住話語起身走了。

曾倫攆上去,厚着臉皮苦苦哀求他倆講“一夜暴富”的秘籍。兩人不松口,曾倫暗想,破釜沉舟方有一線生機。

于是拿出大半月銀分給那兩人。其中一人有鼻子有眼地說了江州城内潘道士作法讓自己的姐夫買賣短時扭虧為盈的事。

打聽好潘道士的位址,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他想好了,姑且死馬當活馬醫吧。

他到相隔一條街的姐姐家借了二十兩銀子。租了快馬,往江州趕。

兩天後到了江州,他又循着位址找到了潘道士的家。

高門大戶的潘家府邸又刺痛了曾倫的眼睛,他雙手在門前那對威武的石獅子上來回摩挲入了神。

一個管家從潘府出來喝住,他才回過神來。

管家告訴他潘道士受邀外出作法,形蹤不定。

他就坐在門口等,夜裡實在冷了,就在街上來回跑動驅寒,身上僅剩借來的二十兩銀子,這些是孝敬潘道士的,他不敢動。

半個月過去,潘道士未歸,管家勸他回去,說自家老爺不知何往,外出一年半載皆有可能。

就在曾倫等到失望時,潘道士回來了。叫管家打發他走,無論他如何懇求,潘道士就是不見。

曾倫說潘道士不見他,就撞死在門前。管家勸潘道士,說曾倫日日夜夜侯在門外,潘府又在街心,來往者衆多,如若曾倫真死在門口,沾染晦氣不說,定會被人戳脊梁骨,有損潘府聲譽。

潘道士這才勉強同意見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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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揮三寸不爛之舌功與煽情是曾倫的強項。他由自己從前的意氣風發說到後來的懷才不遇,又到現在的受人白眼。情到悲處真落下淚來。

最後信誓旦旦地說,潘道士助己飛黃騰達,今後所有财富與之平分。

潘道士這才決心助他一臂之力。

“可有年輕兄弟夭折或橫死?”潘道士問,

曾倫搖搖頭。“族中可有人擔劊子手或屠夫此類營生?”曾倫又搖頭。

“那隻有請旁的惡鬼來相肋,”潘道士歎了口氣接着說:“請來的惡鬼,得按它的喜好供養,還有出現問題及時尋我,否則必遭反噬。”

曾倫忙不疊地應充,隻要能讓他揚眉吐氣,讓做什麼他都樂意。

潘道士要他先交二百兩銀子買香燭、案台、八卦招鬼旗等備用物。

曾倫摸出懷裡捂得發熱的二十兩銀子遞上去,他看見潘道士的嘴角撇了撇。能住如此豪華府邸的道士,一定愛錢如命,曾倫心中清楚。

他又搬出發迹後銀兩贈一半給潘道士這個誘人條件。

那晚曾倫睡在潘道士家的軟榻上,蓋着緞面被,心中的欲望如潮湧來,一夜輾轉難眠。

天一亮,潘道士和他一起出發了。

風塵仆仆地回到家時,他娘子正坐在院中哭泣,見到他,又是罵又是捶,邊哭邊說以為他死了,自己差點兒哭瞎了雙眼。看到他身後的道士,才紅了臉去沏茶。

吃過晚飯,曾倫囑娘子早歇,不得出屋。又遵潘道士之令鎖好院門。

潘道士擺好香案,點上火燭,燃起香,插上八卦招魂旗。

一切就緒,靜待子時。夜深人靜,浮雲遮月。香案上的沙漏一點點流逝,直至空淨。

子時到了,潘道士取出一把黑中透紅的玄鐵短劍握于右手,左手自空中迅速畫符,又拋出一張事先備好的黃符,兩符相遇發出強大刺目的亮光,卻也散着凜冽入骨的寒氣。

右手出劍直擊中心,口中念念有訣:“急急如律令,惡鬼聽我命,速來!”同時腳下踩着八卦地煞步。

霎時,黑雲如翻墨滾滾而來,壓于院子上

空。

潘道士放下玄鐵劍,掏出一串陰鈴不斷搖動,鈴聲幽咽,聲線細微卻有極強的穿透力,振得曾倫耳膜嗡嗡作響。

一團黑氣循鈴而來,潘道士示意曾倫跟來。

黑氣随着他們走進一間空屋後,潘道士收起鈴指着曾倫說:“相助此人達成心願。”黑氣徐徐幻成人影,對着潘道士點點頭。

“成了,有它在,萬事可成。記得你的承諾!”潘道士提醒道。

曾倫對潘道士千恩萬謝。

天空泛出魚肚白,陸續響起雞的啼鳴聲,潘道士告辭離開。

曾倫懷着忐忑不安的心進了那間鬼屋。

“你有什麼喜好,告之于我,都會滿足你。”曾倫說,屋裡空蕩蕩,什麼也沒看見。

“蠢材,不用找了,緣分到我自現!”一個兇巴巴的女音響起。

是個女惡鬼,家中娘子已經夠兇了,又來一隻夜叉鬼,曾倫有些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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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的‘鎖魂符’擊中我,隻得來助你。不過,此處比地獄下油鍋好許多。每年我要吸食一個男子的血肉精氣續陰命,你提供男子,否則我不幫你。”女鬼肆無忌憚地說。

“吸血和精氣會害死人的?”曾倫怯怯地說。

“哼,裝什麼善人,請惡鬼發迹的都是惡人,我們是同類,隻隔了陰陽而已。”女鬼嗤之以鼻地說。

“既如此,多說無益,如何最快發迹!”曾倫單刀直入。“去賭場,我伏你背上。”女鬼直言不諱。

他去了城中最大的賭場,從來不懂賭的曾倫一進門,裡面的吆喝聲,擲骰子聲此起彼伏,就有些打退堂鼓,後退了幾步。

“蠢材,有我在,怕甚進去!”女鬼罵道。

曾倫進去後,摸遍全身沒有一文錢。“你告訴他們,輸了你赤身裸體在街上走一圈,赢了,所有人的錢都歸你。”女鬼咬着他的耳朵說,他有些躊躇。

“蠢材,還想過身無分文遭人冷眼的日子?”女鬼急了。

曾倫這才清清嗓子,把女鬼咬耳朵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嘈雜聲戛然而止,賭坊裡的人見這書生模樣的人敢如此下注,都哄笑着過來下賭,等着看笑話。

一夜賭下來,曾倫場場赢,出哪個牌,都是女鬼借他手出。

輸光錢的人個個紅了眼找他拼命,無一是他的對手。出拳伸腿也是女鬼擺布。

天亮時,堵場裡其餘人悻悻離去,曾倫歡天喜地看着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子笑出了聲。

兩千兩銀子輕而易舉得手。

此後一段時日,他照女鬼的指點換不同地點去賭,回回都賺得幾千兩。

攢夠上萬兩銀子,曾倫對女鬼說靠賭發家,不光彩,得有個正經營生。

他幹起父親的老本行,經營藥材與茶葉,開了“誠信藥鋪”和“香茗”茶莊。

很快城中其他藥鋪就遭到百姓的投訴,藥材發黴、裡面有活蛆……

“誠信藥鋪”生意越來越興隆,茶莊也盈利不斷。其他藥鋪有的倒閉、有的瀕臨關門,曾倫全部收購兼并了。

其他商人懷疑是他從中作惡,卻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迹。

僅僅大半年,曾倫就掌控了城中所有藥村與茶葉的純利潤。

他騎着快馬,帶着護衛把一半的銀票送去給潘道士,二人心照不宣,皆為利往。

飽暖思淫欲,金錢催貪念。

曾倫有錢了,置了比潘俊賢更大的宅子。橫豎看自己的妻子不順眼,一紙休書把哭哭啼啼的娘子趕出了家門。

他花銀兩買通不少說書人,給自己營造好形象,好人設。也假仁假義地做了些不痛不癢又有面子的善事。

聽聞鄰縣府衙羅師爺之女羅敷生得貌美如花,清麗可人。他又花銀兩請媒婆去說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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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師爺打探到曾倫不僅才華橫溢,而且深谙經商之道,亳不猶豫同意了這門親事。

娶回羅敷,曾倫這才覺得自己像人生赢家。他也在曾府大辦二百桌宴席,遍請貴胄、商賈、官人。吃了酒席還給來客每人回一份精美禮品。

他刻意給魏俊賢備了一份厚禮,借機挑明自己财氣在他之上,魏俊賢不亢不卑,隻笑了笑。

聽着衆賓客的一番誇贊,曾倫非常享受。

他飄飄然起來,當衆誇下海口,說商場上沒有我曾倫辦不了的事。

過後,有幾個啇人陸續擡來金銀珠寶,求他幫忙,他們都想成為皇商。見到那些珠寶,曾倫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他找女鬼相助。女鬼冷笑道:“我即便是個惡鬼,還有度,而你貪欲無度,比我更甚。罷了,目前我也走不出‘鎖魂符’,我繼續相助,你提前抓個活人祭我方可。”

曾倫思索着女鬼要求的活男子,必須身長七尺,面相俊美,是個真善人。這樣的人心血純正。

魏俊賢第一個跳進曾倫腦中,他冥思苦想了一天,沖突糾結了一天。

一個聲音自他腦中響起,除掉魏俊賢,就再無人與自己争鋒,幸甚。

魏俊賢旁人不一定請得來。他不敢用自己府上人。買通一個生臉叫花子給了一把折扇,一張寫着:三生橋下亥時見的字條。折扇上是同窗時魏俊賢贈的題字,說讓魏俊賢見到就行。

曾倫背着女鬼躲在三生橋下。

亥時剛過,魏俊賢來了,東張西望尋人。

“咻”女鬼從曾倫的肩頭飄去背對橋而立。

“娘子,可是你找晚生?”魏俊賢問。

女鬼背對他點點頭,他停住腳說:“我與你素不相識,男女私會與娘子聲譽不利,若無他事,晚生告辭。”說完轉身離去。

“咻”女鬼追上去,一掌擊在他腦勺上,魏俊賢倒下了。

曾倫心中閃過一絲慌亂和愧疚,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心情平複後,他上前走了幾步。

清楚地看到了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女鬼真面目,當即吓得腿發軟。

它半邊臉慘白得滲人,另半邊臉隻剩骨架,從空洞的眼眶裡溢出發臭的膿水,正張開血盆大口,對準魏俊賢的脖子咬下去。

曾倫驚懼地别過臉去,再轉過來,見女鬼有滋有味地吸食着魏俊賢的血肉。

他轉身想跑,腿卻不聽使喚地癱軟下來,一下跌坐地上,驚恐萬狀地回望。

女鬼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魏俊賢僅剩一攤枯骨橫在地上。

它飄到曾倫面前時,面貌沒有先前那麼猙獰了,半邊臉的骨架生出了肉。

“夫君,你能看到我了,我們的距離又近了哦。”女鬼的嬌嗔讓曾倫一陣反胃。

“夫君,我再多吃幾個活男子,相貌就會俊啦。”說完摸了摸曾倫的臉。

它的手冰冷刺骨,曾倫忙扭過臉去。“我與你生前都是惡人,死後亦是惡鬼,絕配!哈哈哈!”刺耳的尖笑在夜裡詭異而恐怖。

曾倫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回到家了。

他脫衣鑽進娘子羅敷暖洋洋的被窩,娘子一如既往地抗拒,看到她美麗的容顔,曾倫情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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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娘子不再掙紮,主動獻吻迎合他。曾倫激情澎湃,欲死欲仙。

陡然間,娘子的臉變成了女鬼樣。“夫君,滿意嗎?”女鬼笑着摟緊他一頓亂親,他吓得心跳越來越快,逐漸失去了意識。

曾倫覺得自己一身輕,他站在院中看到曾府人來人往。連問幾個仆從,他們隻顧匆匆趕路仿佛看不到自己。

他想起來魏俊賢已死,去了他家。聽見人們議論官府派人找了魏俊賢一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見到魏俊賢俊俏的娘子,他又心癢難耐,癡癡看着。

“那個俏娘子,你還是别想了,你死了,現在和我才是鬼夫妻。”女鬼在他身邊說。

“什麼?我死了?”曾倫難以置信。

“那晚你同我巫山雲雨一番,陽氣自然被我吸幹了。我和你才是有緣人。”女鬼嬌嘀嘀地說。

望着比自己高一個頭虎背熊腰的彪悍女鬼,曾倫胃裡又翻江倒海不止。

他轉身往家走,才發現自己一下就飄到家了。

他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羅敷一身素衣,哭得抽抽抽答答。曾府裡外挂滿白帳,在為他辦喪事,

“不!不!我不能死,我有數不清的财寶未花……”曾倫嗚嗚咽咽地哭着。

猛然間,他想起潘道士,飄飄悠悠地尋去了。

一群人正從潘府往外搬東西,偌大的院子搬空後十分蕭條。他找了一圈不見潘道士,卻在靈堂上見到了他的牌位。

一個白須道長在訓戒幾個小道士:“不可昧心做邪道,害人後再用本門道法,會筋脈寸斷而亡。看看你們師伯,就着了道!”

潘道士死了!曾倫隻好飛回去。

途中碰到了魏俊賢的魂,他輕蔑地說:“曾兄,你可真是害人害己!”說完走了。

“夫君,咱們走吧!”女鬼一把拉住他。

“兩隻惡鬼哪裡逃!罪孽深重,當去十八層地獄受酷刑!

黑白無常和幾個陰差拿了鐵鍊将他倆套住,一個帶向東邊,一個拖往西去。

“不,我要和夫君在一起!”女鬼掙紮,陰差異口同聲地說:“你倆世代無緣,下一世你繼續做鬼受刑,曾倫投胎去做魏俊賢跨下的一匹良馬贖罪。”

曾倫才相信自己身死,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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