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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個宇宙的1003天》:抑郁症患者作家張春求生之路

作者:澎湃新聞
《在另一個宇宙的1003天》:抑郁症患者作家張春求生之路

作家張春。

很多人将患有抑郁症比喻為掉進深海裡,難以呼吸,一片靜默。就像不是每一個落水的人都能幸運地被打撈或泅渡,不少人永遠留在這片深海。

不曾患有抑郁症的人很難了解他們的困境。2018年1月,作家張春出版新書《在另一個宇宙的1003天》,在書中她描述:“我的生活就像是在一個裡面布滿砂紙的館子裡爬行,什麼都看不到,隻可向内索求。每一步都非常痛,非常慢,經常要停下來。”

張春回憶患有抑郁症時的體驗:記憶力和視力下降,注意力沒辦法集中,無法正常睡眠,睡着時又噩夢頻頻:夢到溺水或夢到剝皮的狗夢到出車禍的男人……書中充滿了細碎的絮語,她一半的文章也抑郁症中所感受到的一切痛苦和體驗,一半文章則是平淡地寫些對于生活的觀察,是以整個書沒有過于沉重。

張春的“向内索求”說的很準确,不同的人患抑郁症所表現出來的狀态不盡相同。

翻譯家孫仲旭去世前幾日在微網誌和豆瓣所寫的文字依舊思辨和清晰,幾乎是沒什麼征兆的,隻是一條和兒子的對話顯露出他的無力,他在豆瓣寫:“I:别放棄我。Mickey:我不會,就像你沒有抛棄過我一樣。”

而攝影師任航則感受更多的是劇烈的絕望,他寫下的文字是“我們活着的時候/睡在棺材蓋上面/死了之後可以/直接掀開床闆/把屍體擺進去/埋了”“落葉像很多死掉的鳥/從樹上掉了下來” 任航在寫新年願望時總是寫希望能早點兒死,而這樣的狀态則有很多人點贊。

現在當一個人患抑郁症的人的消息鋪天蓋地湧入我們的視野中時,很多時候正是他已經故去。抑郁症常被過分地渲染,幾乎帶有一些悲壯和浪漫,而其本質又不過是一個和所有疾病一樣,困擾了人身心的病患。

知乎上一個研究心理學的人回答抑郁症的話題時說:“請不要宣揚什麼藝術家的脆弱敏感,好像藝術家和自殺應該有什麼聯系。抑郁症是疾病,而且是非常棘手的精神科疾病,它具體發病原因未知,但是一種由于多巴胺、腦垂體、血清素、體内各種激素、神經傳導等出現異常而出現的疾病,是一種生化因素為主因的疾病。生病了必須按醫囑服藥,需要時得住院觀察。”

《在另一個宇宙的1003天》:抑郁症患者作家張春求生之路

《在另一個宇宙的1003天》書封。

張春在《在另一個宇宙的1003天》中,詳細寫了不同的治療階段的感受,如“吃藥兩個月,總想駐足觀賞你們”、“吃藥五個月小記,疾病以内以外的生活”、“吃藥21個月,醫院是幫助我們的”。比起說教,張春則像拍電影一樣再現當時的情景和心理活動,如她寫看到醫生的手指上有幾根黑色的毛發,這使她很沒有安全感因而失控痛哭,她寫對于在醫院裡目之所及的人的揣測,這些具體而微的描寫像是提前為那些患病的人走一遭,好讓大家心裡有些把握。

她也在書中給抑郁症患者提出很多建議,在《抑郁症患者不是玻璃娃娃》中,她寫:“如果決定繼續投入社會生活,任何事情都不能以患病為由推脫責任。抑郁症患者也是社會人,也有自己要負的責任。是以,我們和其他人一樣,要保持自己行為的穩定。抑郁症患者是病人,但如果沒有住院,仍在社會生活中,就一樣身負社會身份。病人隻是生病,不是可降解的垃圾,也不是要求他人無條件呵護的玻璃娃娃。”

“生病是一個客觀的事情,我們可以用它練習和困難同行:它存在,它不消失,在這個前提下,我還能做些什麼?”張春書中有一半的篇幅在寫很瑣碎的日常,剛一讀的時候覺得索然無味,好像隻有那些劇烈痛苦着的才是抑郁症患者的“日常”,對于普通人來說遠行、聚餐、社交是簡單的事情,但對于患抑郁症的人,則是一次次艱難的嘗試。張春将這些平淡也小心又正式地放在書裡,有體驗的人大概能體會到她經營生活的不易。

張春寫了很多和狗狗多比的故事,她在抑郁症很嚴重的時候不想下床,狗就在陽台上大小便後,又匆匆回到她身邊陪着她。看狗實在餓的厲害時,她就下樓自己買點吃的,給狗買幾個雞腿吃。這樣在最難受的時候,這隻狗的存在強迫她從床上爬起來找一口吃的。

她寫:“抑郁症患者對于壓力的耐受度更差,需要有意識地管理自己的行為,該交代的事情還是要交代,該道歉的要道歉,該有的态度、得體的語言,都要有,像所有其他人一樣。”“成為一個雖然患病卻依然可靠可信的人”。這樣的文字對于很多患有抑郁症的人都是正面的施救和提點,也是這本書中除了寫患病的體驗和對于生活的經營以外,最為重要的文字。很多名人困于這個病時選擇死亡,讓不少抑郁症患者認為,死亡就是一個體面的結局,一個最好的歸宿。

在《另一個宇宙的1003天》,張春開篇并沒有苦大仇深地去讨論抑郁症,而是講了一種假設——在廈門要飯。她寫:“我精選了幾個住處。一是小白鹭藝術中心附近的地下通道,這個通道橫貫環島路,卻幾乎沒有人走。它溫暖、幹燥、甯靜,沒有什麼尿。而且兩邊入口都有裝飾牆,拐進去才是入口。是以,這個通道的門不是裸露的,安全感滿分,更棒的是,牆邊還種滿了漂亮的三角梅。我甚至可以在入口挂一個張宅。”

《在另一個宇宙的1003天》:抑郁症患者作家張春求生之路

電影《超脫》劇照。

“有幾家連鎖面包店,按照店裡的規定,不能賣隔夜的面包,是以每天晚上打烊後,要把當天剩餘的面包用粉碎機打碎倒掉,但是我知道有些時候他們的員工并沒有嚴格執行這些操作,而是把這些面包糕點直接扔到了附近的垃圾回收處……隻要選其中幾條尤其密集的街晚上挨個兒逛,一定可以弄到好多好吃的面包和糕點。”張春寫。

她寫了一種“絕地求生”的可能:離開你感覺安穩和熟悉的環境,并不給自己找任何後路地踏上一段新的生活,每天為溫飽和生機擔憂時,一定程度上會将注意力從情緒上的沉疴中解救出來。

張春的朋友在給她新書寫的序言中寫:“有一天我看她在QQ上曬她養的花,我說我也想養一些。然後她真的找了店裡一個準備從廈門騎行到杭州的客人,用一個冰激淩做镖金,把一盆花苗綁到車籃上,讓他帶給我。她在盆裡放了形形色色的花苗。為了讓我能夠認出它們,她細心地給每種花苗配上畫——紫花地丁、波斯菊、羅勒、二月蘭、薄荷,還附了一個畫冊。”始終努力地生活,認真地對待别人也是張春抵禦抑郁症的一個方法。

張春談到,“在另一個宇宙”有兩層含義,一是在抑郁症、在困難中生活有點像在另一個宇宙,有種隔絕之感;二是把抑郁症、困難看做是平行世界,也是一種神奇的情況,用這個角度去看,能夠增加我們與困難同行的勇氣和韌性。

“我希望可以不再勉強自己做一個有力或者快樂的人,這會讓我一點點找到堅實的自我。如果我的精神曾經灰飛煙滅,那現在找到了非常微小的幾塊積木,拼起了一個不成人形的自己,但這個不像樣的家夥不會再被徹底毀滅,它會是切實存在過的。也許有一天我都不在了,但是這本書會擁有自己的命運,它将到達一些我沒去過的地方,種下種子,結出不同的果實。”張春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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