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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閣與中國古籍文化的傳承發展

作者:學習時報

中國傳統文化的最重要特色之一是數千年連續不斷的文字及承載文字的典籍體系。古籍文化是這一特色的集中展現,同時也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精神辨別。天一閣為大陸現存最古老的藏書樓,天一閣藏書是中國古籍文化的優秀代表。書樓俱存、書樓同在,是天一閣作為藏書文化遺存獨一無二的特色,象征着中國古籍文化乃至中華文明頑強的生命力。天一閣是明代書籍文化的活标本,是東亞漢字文化圈的重要曆史遺存。

曆史上,天一閣曾為中國古籍文化的傳承發展作出過重要貢獻。早在天一閣創始人範欽時期,明代學者俞憲就曾向範欽借其所藏洪武時期三科的登科錄,用來編纂科舉學經典《皇明進士登科考》。經史學家黃宗羲曾登樓訪書,編纂了有明一代重要文獻《明文案》《明文海》。史學家全祖望多次來天一閣查閱書籍和碑帖,寫下了《鲒埼亭文集》中不朽的文章。清乾隆時期編纂《四庫全書》,範氏天一閣進呈藏書600餘部,為全國最多的四大藏書家之一,乾隆皇帝為獎勵範氏助修之功,回贈《平定回部得勝圖》《平定兩金川戰圖》銅版畫兩套和《古今圖書內建》一萬卷。清道光時期,福建省編纂《福建通志》,從天一閣借抄福建地方文獻50餘種。天一閣藏書樓建築也成為諸多官私藏書樓的取法對象。如著名的“四庫七閣”(北方的故宮文淵閣、避暑山莊文津閣、圓明園文源閣、沈陽故宮文溯閣和南方的杭州文瀾閣、揚州文彙閣、鎮江文宗閣),就是仿照天一閣建成。其他像甯波本地的盧氏抱經樓、南京甘氏津逮樓、揚州吳氏測海樓等藏書樓均是模仿天一閣而建。可以說在清中葉以後,天一閣已成為天下藏書樓的典範,是中國書籍文化的重要載體。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天一閣對中國古籍文化的傳承發展作用得到更多展現。國家專門的文物管理機構古物陳列所、甯波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先後在天一閣成立,一方面天一閣得到了最好的保護,另一方面天一閣因其重要曆史文化價值而成為甯波市的文物管理工作的代表。甯波市包括古籍在内的衆多文物保護和管理工作都在天一閣中進行,而其中的古籍工作最為突出。1960年代,國家在經濟極為困難的情況下,斥資将天一閣藏明代方志107種編為《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影印出版,是當時全國少有的大型古籍影印項目,大大推進了中國古籍文化的傳承、利用、研究和發展(目前天一閣所藏方志類古籍全部影印出版)。此後,天一閣陸續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機關(1982年)、第一批全國古籍重點保護機關(2008年)、第一批國家級古籍修複中心(2009年)、國家一級博物館(2020年),在文物、博物館、古籍和古籍修複方面都達到了最高等級,天一閣的古籍文化傳承發展工作得到了最好的制度保障。

中華文明作為數千年連續不斷的古老文明,其基本載體就是數千年連續不斷的中華典籍。天一閣作為中國現存最古老的藏書樓,最能展現中國古籍文化這一連續不斷的傳承精神。從範欽創立天一閣,到其子範大沖繼承天一閣、定下天一閣由子孫共同管理的制度,即所謂“代不分書”;曾孫範光文為天一閣增構池亭、補充藏書;曾孫範光燮維修天一閣,引導大學者黃宗羲登樓觀書,并為嘉興府學抄錄天一閣藏書百餘部;八世孫範懋柱守閣有方,進呈藏書助修《四庫全書》;十世孫範邦甸等編成《天一閣書目》刊行;十世孫範邦綏在太平天國戰争期間聯合族人設法追回被盜閣書;十二世孫範玉森、範盈爌在民國初年奔走官府抓獲盜書賊;十三世孫範鹿其參加重修天一閣委員會,率領族人與社會各界合作保護天一閣及其藏書,并在抗日戰争期間将天一閣藏書轉移到浙南龍泉縣、慶元縣保管,終使藏書不失,典籍重光。自範欽至範鹿其,天一閣藏書傳承十三代,曆經400餘年的風風雨雨,其間經受無數戰争、動亂,閣書幾度遭劫,在範氏諸位傑出後人的艱辛守護和無數不知名族人的默默奉獻之下,終于書閣俱存,巋然立于浙東。藏書世家這種艱苦卓絕的傳承和守護精神正是中華典籍綿延不絕、中華文明延續至今的根本原因。

天一閣不僅以中國現存最古老且書樓俱存的藏書樓這一獨一無二的特征成為中國古籍文化傳承發展的傑出代表,而且其所藏古籍也具有重要的、獨特的價值。早在1930年代,當時版本目錄學的新進、後來成為一代大家的趙萬裡在《重整範氏天一閣藏書記略》一文中指出,“天一閣之是以偉大,就在能儲存朱明一代的直接史料”,這句話簡單直接地點明了天一閣藏書的最大價值也是最重要特色。如天一閣原有明代地方志435種,比《明史·藝文志》著錄的還要多;現存271種,其中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孤本。又如天一閣現存明代科舉錄370種,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孤本,而海内外各大圖書館所藏明代科舉錄,大半也是天一閣流散之書。還有明代政治制度類書籍如《船政》《劉東山招由》《武定侯郭勳招》等,也都是孤本。這些重要的珍貴文獻,包括前面提到的地方志,天一閣已陸續整理影印出版。

趙萬裡這句話表面上主要是從“史料”的角度講的,也就是主要側重文獻内容;而實際上對于天一閣藏書的實物價值,他也有相當的認識,隻是沒有充分展開論述。天一閣藏書保藏閣中400多年,實物形态幾乎未曾受到系統的改變,如同一個考古發現的寶藏,其文物的原真性在現存古籍中是極其罕有的,唯一能與之媲美的大概就是敦煌遺書了。而敦煌遺書還處于寫本時代,天一閣藏書則堪稱印本時代的敦煌遺書,對版本學、書籍史研究的價值難以估量。僅舉一例說明:天一閣原藏書大多為包背裝,線裝則極少,可以說明在範欽所在的明代中葉,中國的書籍很可能還是以傳統的包背裝為主,線裝則為初興的裝幀形式。而線裝的出現是書籍裝訂工藝的重要進步,現存明代中葉以前的古籍之是以大多數是線裝,多是後世改裝的結果。

天一閣對于中國古籍文化傳承發展的意義還展現在,它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改變了中國古籍收藏、尤其是善本收藏的格局。根據目前收錄中國大陸公藏善本最權威的書目《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統計,收藏善本最多的十家機構依次分别是:中國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南京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浙江圖書館、中科院圖書館、複旦大學圖書館、故宮博物院圖書館、天一閣博物院和清華大學圖書館。這10家藏書機構分布在5個城市,除了京滬兩個直轄市,就是江浙兩省省會南京和杭州,非直轄市、非省會的隻有甯波,也就是天一閣所在地。天一閣以其獨特的存在使海濱小城甯波跻身擁有善本收藏前十機構的城市。

文化興則國運興,文化強則民族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是文化興國、文化強族的必由之路。古籍是傳統文化的最重要載體,天一閣是古籍文化的重要象征。加強天一閣研究、開發天一閣及其藏書蘊含的重要文化價值,是推動中國古籍文化傳承發展的必然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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