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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以愛之名将孩子一步一步推向了自我毀滅的深淵

是我以愛之名将孩子一步一步推向了自我毀滅的深淵

距離那個“假期”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那時“雙減”還沒有啟動,我也還笃定地實施着自己的“雙卷”。

我有一個獨子。從小到大,在和其他人談論起兒子時,我的開頭語都是:“我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學習不好。”是以從國小一年級開始,我就在“改變學習不好”這件事上狠下功夫。日常的功夫下在每天放學後的作業班。兒子要在作業班把一天的作業全部完成,并把第二天的課程預習好之後才能回家。假期的功夫下在全科輔導班。我會在假期開始前就多方打聽,隻為找到一個最為嚴格的老師,想象着通過一個假期的努力,開學時兒子就可以驚豔亮相。兒子的國小六年時間,都在這樣的節奏下度過。

國小畢業考試就在這樣的輪回中很快到來了。156分的總成績(滿分300分)不僅沒有讓我氣餒,反而讓我更加勇敢。我用盡渾身解數,把兒子送進了一是以軍事化管理著稱的寄宿制中學。開學的分班考試,兒子三科考了101分,幾乎是年級墊底。朋友問我:你這樣做的意義何在?我信心滿滿地告訴他:“這六年在我身邊我沒教好他,之後的六年把他交給學校,學校一定能教好他。他周圍都是好學生,他一定也能變成好學生。”

我開始了一個媽媽的美好憧憬,兒子開始了寄宿制中學的“美好”生活。學校兩周休息一次,每次去接孩子的時候我都滿心歡喜,期待兒子愛上學習,考出好成績。

第一次見面,我發現孩子瘦了。真不錯,學習強度大累的,好現象。

第二次見面,我發現孩子不愛說話了。真不錯,孩子變得穩重了,好現象。

第三次見面,源于接到了老師的通知——孩子把人打傷了。一向聽話、乖巧、憨厚的兒子竟然會打人?一定是别人欺負他。他懂得正當防衛了,好現象。

在我“樂觀”的期待中,我見到孩子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平均兩天一次,無一例外都是接到老師電話,到學校賠禮道歉、好話說盡,然後精疲力竭地回家。

是我以愛之名将孩子一步一步推向了自我毀滅的深淵

在這樣的日子中,第一個學期終于結束了。假期開始前我依舊找好了補課班,準備像過去的六年一樣,複習舊知識、預習新知識,期待兒子在下一個學期開始時一鳴驚人。

假期第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想叫醒兒子去上課,卻發現他已經将門反鎖,無論我怎樣用力拍打他都不肯開。随着上課時間的臨近,我越發着急,喊來孩子爸爸,強行把門踹開。掀開被子,一邊碎碎念“就要遲到了,就要遲到了”,一邊匆忙地往兒子身上套衣服。平時任我擺布的兒子,這時卻發出了野獸般的怒吼,突然他猛地以頭撞牆,我拉扯不及,鮮紅的血液從兒子的額頭緩緩滲出。我怔在原地,動彈不得。

從那天起,漫長的“假期”開始了……接下來的兩年多時間,兒子沒有出過房門,也幾乎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那個曾經整天黏着我的孩子,變成了和我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我在深夜痛哭,在哭泣中睡去,又在噩夢中醒來。我不停地問自己:兒子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

直到我聽了一場家庭教育講座,記住了一句話:父母改變1%,孩子改變99%。當時我想,如果能夠讓孩子改變1%,我情願改變99%。從此,我開始“補課”。向心理醫生咨詢、上家長課堂、聽家庭教育講座、讀老師推薦的相關書籍。經過兩年多的學習,我終于承認了一個事實——兒子是個好孩子,我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長期生活在我的過度期待和控制之下,兒子沒有選擇傷害媽媽,終于開始傷害自己。是我以愛之名将孩子一步一步推向了自我毀滅的深淵。

平靜下來的我,開始整理起兒子小時候的照片、視訊、手工、畫作,溫暖的回憶伴随着悔恨的淚水沖刷着我那顆粗糙、愚鈍的心……我把這些回憶的照片和忏悔的文字制作成一個個視訊檔案發給兒子,不求他的原諒,隻為自己真心的悔過。終于,我等到了那一天,兒子房間的門打開了!

現在,我的兒子已經從原來的學校轉學到了一所他中意的美術特色高中。看着他每天沉浸式地創作、陽光般的笑容,我終于找到了孕育孩子時的初心——健康、快樂、幸福。

今年我的生日,兒子送給我一幅人像素描畫。畫上的我眺望着遠方,嘴角上揚、從容淡定。畫的右下角有一行漂亮的行楷:媽媽,我愛你,也會好好愛自己。

漫長的“假期”,終于結束了。

是我以愛之名将孩子一步一步推向了自我毀滅的深淵

來源 | 本文刊于《教育家》2023年6月刊第5期,原标題《漫長的“假期”》

作者 | 朱明婷

設計 | 陽曉

統籌 | 周彩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