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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用AI畫漫畫的人,已經賺到錢了

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組

作者 | 木子童

編輯、制圖丨渣渣郡

生逢AI的寒武紀大爆發時代,每天一睜眼,都有明天就要提桶下崗的錯覺。

不過,在AI搶走人類的飯碗之前,還是狡猾的人類先一步找到了壓榨AI的緻富經。

最近,一種全新的漫畫形式正在重新整理出版界的認知:

人類負責創作故事,AI負責擔任畫師——這種前所未見的“速成漫畫”也能出版賺錢了。

1280日元,一份炸豬排定食的價錢,我買下了《賽博朋克桃太郎》。

封面上,一個油彩風格的亞洲少年凝望着畫面之外,粉色的頭發猶如鐵灰色背景上的霓虹。

一百年後,這本漫畫書可能會被放進博物館裡,和蘋果初代機一起,标記數字時代的某些重要節點。

而現在,它是日本第一部正式出版的AI作畫漫畫單行本,3月9日剛剛新鮮上市。

一共147頁,散發着剛下印刷機的油墨芬芳。

之是以說是AI作畫漫畫,而不是AI漫畫,是因為《賽博朋克桃太郎》并非完全由AI創作。

所有圖像出自AI之手,故事腳本與分鏡則由人類提供。

它的人類作者是Rootport,一個熱愛嘗鮮的科幻漫畫作家,AI作者則是Midjourney,一個不久前剛剛釋出V5版本,風頭正勁的圖像生成人工智能。

最初,Rootport隻是把它當做遊戲之作發表在Twitter上。

沒想到,流量女神随即光顧,它就如同一支坐上火箭的電音神曲,不受控制地在網上瘋狂傳播,并很快引來了出版社的關注。

Rootport的推特賬号,正在連載一部新的AI作畫漫畫

故事開始于一段充滿哲學意味的台詞:

“你是否想象過:如果每晚陷入沉睡5分鐘後,宇宙終結,每早睜眼前5分鐘,宇宙重生。那麼,‘死亡’意味着什麼?”

伴随着這段台詞,一名少年踉跄着出現在貧民窟的夜晚,在他身後,俗豔的霓虹模糊成一盤肮髒的調色。

他是主角桃太郎,一具本該被清潔機器人處理掉的無名男屍,但陰差陽錯被做着非法人體生意的老公公老婆婆撿回了家。

既然叫“桃太郎”,講得自然還是桃太郎的經典故事,隻不過這一回的舞台放在了近未來的賽博朋克的背景之下。

在賽博朋克化的“新岡山”,人類用電子大腦替換自己的原裝大腦,集體完成了大腦“電腦化”。

掌握電子腦技術的科技巨頭ONI成為實際上的統治者,社會貧富差距急劇拉大,無數新型灰産滋生在城市邊緣的貧民窟中。

在這裡,住着一對老夫婦。

他們就像傳統的桃太郎民間故事一樣,分别以砍柴和浣洗為生。

不過,老公公砍的是電子柴,每天用黑客技術鑽政府與大企業的空子。

老婆婆洗的則是鈔票,她通過經營一家地下脫衣舞酒場為當地灰産洗錢。

為了友善洗錢,老婆婆習慣購買非法的“腦死亡”人體,由老公公重新接入電子腦并程式設計,以她們作為廉價的脫衣舞人偶。

但有一天,運送“活屍”的運輸艙突然提前抵達,其中躺着的不是适合制作舞女的人體,而是一個粉色頭發的神秘少年。

他失去了全部記憶,就像一個新生的嬰兒。

但與他一貧如洗的大腦相反的是,他身上還攜帶着一個價值巨大的寶藏。

那是傳說中ONI公司最為先進的秘密武器“KBY”,一種全新的程式,傳說擁有它就擁有了世界的支配權。

為何如此重要的寶藏會在少年身上?他究竟是誰?

借助少年的力量,老夫婦是否能夠找回為尋找KBY而失蹤的女兒?

老夫婦收留下失憶的少年,為他起名“桃太郎”,一段傳奇故事就此開啟。

雖然背景故事聽上去就令人興奮,但《賽博朋克桃太郎》距離一部成熟的漫畫其實還差得很遠。

故事沒有問題,腳本沒有問題,問題還是出在AI負責的畫面。

整部漫畫仿佛一個臆想患者的怪夢,一不留神就會崩壞。

主人公的面容完全不受控制,在上一格畫面裡,他可能是一個微帶雀斑的倔強街頭仔,下一格裡就成了大鼻子的韓流少年。

區分人物全靠作者設定的“識别錨點”:

白胡子黑人是老公公、銀發白人是老婆婆、粉頭發是桃太郎、狼耳女郎是警察“小狗”。

對于要求不高的讀者來說,這種畫風并不影響了解。

就像一本語序颠三倒四的故事書,看似胡言亂語,其實大腦在閱讀過程中可以自動糾正。

但對于一部漫畫來說,這樣的畫功無疑是不及格的。

正如一些讀者的吐槽:

“這麼好的世界觀設定,這麼好的台詞,可惜讓AI給畫毀了,角色的臉變來變去,讀起來太費勁了。如果能出個漫畫家手作版,我肯定願意再讀一遍。”

在漫畫之國日本,人們一面痛罵AI繪畫沒有靈魂,一面因《賽博朋克桃太郎》而蠢蠢欲動。

試問哪個小朋友不曾夢想做過漫畫家,把每天的奇思妙想畫成小畫書?隻是受限于手殘,一腔雄心胎死腹中,徒留幾隻烏龜塗鴉在數學書上引頸長鳴。

而現在,隻需要敲敲鍵盤,提供幾個提示詞,就可以收獲一位免費而神速的繪畫助手。

和AI速成漫畫的優勢相比,那些作畫上的瑕疵也就不那麼緻命了。

“我也想試試!”

在漫畫單行本結尾,Rootport公開了他的漫畫制作過程。

與傳統的漫畫手繪作坊相比,這更像是一場人與AI的探戈共舞。

首先确定故事與人物,然後在Midjourney中建立畫面。

輸入關鍵詞,比如“粉頭發、亞洲少年、賽博朋克、機車外套、漫畫風”,你就會得到一系列桃太郎的畫像。

從中選出最中意的,放大它、細化它,再為它添加表示不同情緒的新提示詞,生成新圖像,積累進素材庫中。

然後準備好分鏡,根據不同分鏡所需要的畫面,由AI生成相應圖像。

最後把AI畫好的圖像通過漫畫軟體剪輯到頁面中,就成了一部完整的漫畫。

整個過程裡,Rootport所做的,就是提供提示詞、調整提示詞,而最為耗時耗力的作畫工作全部由AI完成。

想象一下,這部漫畫就像一道美味的披薩,人類作者撒上了各種美味的佐料,而AI作畫師則将這些佐料融入披薩餅上,烘烤出了一部令人垂涎欲滴的作品。

類比日本傳統的漫畫生産流程,你可以認為AI就是作者聘請的原畫助手。

隻不過這位助手實在太過天才橫溢,是以非常不聽指揮。

Rootport開始創作《賽博朋克桃太郎》是在去年,那時他所使用的繪畫AI還是Midjourney的V3版本。

衆所周知,彼時AI有幾大經典問題。

一是畫不得手,就像一位上課總是走神的藝考生,一到畫手的環節,不是多根手指頭,就是一頓亂塗。

二是無法保證生成角色的連續性,使用同樣的提示詞,比如“金發美女”,每一次都會生成完全不同的面容。

三是對圖像的整體把控能力弱,單獨繪制面部或許表現出色,但如果繪制全身像,則很容易導緻面容崩毀。

是以,Rootport隻能不斷調整驅使AI的“咒語”來規避問題。

他稱這一過程叫做“擰扭蛋機”:你做好了能做的一切準備,對于AI會生成什麼有個大概的預期,接下來就隻能交給命運了。

當實在調整不了的時候,Rootport很坦然地選擇擺爛:

技術隻能做到這裡,而我做到了我能做的極限,相信一張沒有臉的裸體也并不影響讀者了解劇情。

《賽博朋克桃太郎》離完美還差得很遠,但它展示了一種未來的方向。

一個不會畫畫但會講故事的人,有可能成為漫畫家嗎?

現在可能了。

從動念到完成,一部110頁的全彩漫畫,在AI助手幫助下隻需要不到一個月就可以完成。

即使沒有接受過一天美術教育,也可能成為速成漫畫家。

不過,與此同時,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也被擺上桌面——

這種依賴AI生成的速成漫畫,配擁有版權嗎?

這個問題已經有國家給出了明确的答案。

3月16日,美國版權局宣布,AI自動生成的作品不受版權法保護。

此前已取得版權保護的美國漫畫作品《Zarya of the Dawn》也被收回了版權。

這部漫畫同樣由Midjourney生成,是Kristina Kashtanova的作品,去年因為成功申請到了版權保護而大出了一陣風頭。

沒想到,還沒高興兩天,版權局又變了卦,指出Midjourney輸出的作品中沒有人類撰寫的元素,是以不能獲得版權保護。

不過在日本,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速成漫畫依舊在版權法的傘下。

他們是這麼了解的——速成漫畫約等于一個劇本作者請了一位作畫助手。

在日本漫畫界,這種創作模式早已是正常操作。

舉例來說,“愛的戰士”虛淵玄做為一名手殘的編劇,就經常在寫好劇本以後聯系畫風合适的漫畫家,請對方根據腳本創作漫畫。

《食夢者》中的故事大王高木秋人和漫畫能手真城最高也是這樣一對組合。

即使是畫功了得的職業漫畫家也會聘請一些作畫助手。

因為周更的漫畫制作周期過于緊張,很多知名漫畫家本人完成分鏡與重要畫面線稿,陰影、背景、上色則交給助手。

是以,雞蛋到底是哪隻雞下的,并不是日本讀者的關注重點,重點還是雞蛋的味道好不好。

《Zarya of the Dawn》被取消版權後,作者Kashtanova以相似的理由提出了抗辯。

她的律師指出,Midjourney雖然是自動生成圖檔,但它生成圖檔是受到漫畫家提示詞的驅動,圖檔生成後,漫畫家還要選擇圖檔、組成漫畫故事,這其中包含了大量的“人類獨有的創造性”。

正如猴子拿相機拍攝的照片不能取得版權,而人類可以一樣。

重要的不是使用什麼工具,而是誰在使用。

說到底,争論的還是AI協助作品中“人的含量”的問題。

對此,美國版權局在随後釋出的《AI生成作品的版權申請指南》中反駁稱:

雖然很多人認為,人類提供“提示詞”代表了人類在創作過程中的介入,但從結果來說,Midjourney輸出的結果是人類不可控的,是以不能算作人類的創作。

不過,這一點看起來很有道理的分析,伴随近日Midjourney V5的釋出也漸漸有點站不住腳。

Midjourney V5優化算法後,提示詞的輸出結果變得更加穩定和可控,這無疑正在挑戰美國版權局的理論立足之處。

上下兩圖分别為V3和V5版本生成的地下脫衣酒吧場景,可以看出精度的提升

而這隻是半年時間裡世界發生的變化,誰也說不清,接下來AI繪畫會以怎樣的速度繼續進化。

當AI生成圖像可以像PS的畫筆一樣精準時,版權法又該如何區分人與工具的貢獻輕重?

2020年的AI漫畫《PHAEDO》,以手冢治蟲原稿為訓練庫生成,沒有遭遇版權質疑

如今我們面臨的AI版權困境,正如《賽博朋克桃太郎》中的一個經典思想實驗。

如果現在有人發明了一個機械神經元,你把大腦中的一個神經元替換成機械神經元,那麼這個大腦還是你的原裝大腦嗎?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幾千萬個神經元中更換掉一個,區區影響不足挂齒。

那麼如果進一步,替換掉十分之一的神經元呢?

這應該還是你的大腦。

再進一步,替換掉一半、替換掉全部呢?

你的思維、記憶和靈魂,還是原來的那個嗎?

這正是AI的可怖之處,它模糊了智識與思考的邊界,讓我們不得不面對幾千年來一直在追問,但從未如此迫切過的問題——

“人”究竟是什麼?

“人的含量”又該如何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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