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大結局,一口氣播出十集直接通關,各路名場面悉數出現。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的著名台詞一出現,瞬間引發各路熱議。
王子文評論區齊刷刷的“不要回答”,也火速登上各路熱榜。
大結局播完、對劇作的還原度極其高,對書粉而言毫無疑問是誠意緻敬、也是視聽盛宴。
來,我們細說。
一,血色長歌
劇中反複出現一幕,青年老年版葉文潔,舉起手從指縫中看遠處的太陽。
青年版本中場景色調更清冷,老年版本中整體氛圍更橘調更黃昏。
從如刀劍一般的決絕恨意,到滄桑難言,角色和畫面融為一體。
氛圍感強烈、沖擊力濃郁。
巍巍蒼山、綿綿群嶺,萬物無言卻又仿佛有千言萬語。
再看大結局最後一個鏡頭裡的葉文潔,甚至帶着渡盡生死劫波的不動聲色與平淡。
(點映階段無法截圖,圖檔來自劇組官博和演員工作室官博,大多數圖檔是前二十集相關,和文中描述内容會出現“圖文不符”情況,敬請諒解)
葉文潔這個角色之是以吸引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不是天生自帶惡屬性,更不是毫無緣由、本就心狠手辣。
她從凄慘被害者走向狠厲毀滅者複仇者,過程讓人唏噓。
(當然也和未來第二部她給羅輯提示有關)
大仇何以能報?反将自己湮滅無邊仇恨中。
犧牲了女兒、摔死了丈夫,口口聲聲“整個人類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但也遺憾也失落“我點了火卻無法控制”。
葉文潔的前半生,每一次遇到一點點溫暖、享受一點點安穩平靜、看見一點點溫暖微光,幾乎都會被慘烈掐滅。
扔進更孤寒的下一階地獄中。
早期的葉文潔,親眼目睹瘋狂年代裡妹妹“大義滅親”舉報父親、母親落井下石的人倫悲劇、人間慘相,親眼看着父親被活活打死。
後來的葉文潔,好不容易混到一份活一口飯一次苟延殘喘的機會,卻又因為對雄心壯志想拯救植被(乃至更大更多範圍内容)的記者一念善意、一絲欽佩、一手幫助,而慘遭背叛、出賣、構陷,百口莫辯成為背鍋倒黴蛋,即将面臨牢獄之災。
再後來的葉文潔,終于(因為技術骨幹們都不願意長久留在紅岸)好好表現有了相對穩定的日子,卻又被雷志成反複多次貪圖技術成果。
葉文潔收到“不要回複”的勸誡,唯一知情者是雷志成。
雷志成口口聲聲“我和老楊關系多好”打感情牌,實際貪圖的全是霸占對方研究成就的利益。
這對葉文潔的“不值得”,毫無疑問是又一劑确認的毒藥。
葉文潔斬斷一根繩索、摔死兩個重要角色,對雷志成是恩怨循環、某種意義上的手法“黑吃黑”,對楊衛甯則是一念善一念惋惜、敵不過龐大絕望與無邊恨意。
她的計劃中原本隻有雷志成,楊衛甯前來幫忙她幾次阻攔。
跌跌撞撞瘋跑去拿繩子。
可惜一切都已晚。
鋪天蓋地的暴風雪中,巍峨山巅、淩厲峭壁,白茫茫一片凄冷。
葉文潔終于狠心斬斷繩子,山下流水潺潺、已染血色殷殷。
這高高懸崖上發生過什麼樣的慘案,群山流水、飄風暴雪都知道,時間都知道。
故事裡很溫暖的一段,是葉文潔在齊家屯給小朋友們補習功課,和當地媳婦一起帶孩子,劇作一模一樣分毫不差還原了書裡的溫暖質感。
這是葉文潔父親故去之後,她人生中最為亮色的一段記憶吧?
審判時被問是否後悔,能讓她後悔的也就是這段日子的美好吧。
善惡兩分、正邪兩立,某些時候都源于如何被對待;
如果葉文潔收到“不要回答”的資訊是在齊家屯歲月之後,她還會回答嗎?
黑暗森林裡沒有答案,答案在每一個尋常美好生活的褶皺裡。
二,宏大議題和渺小客體
《三體》大結局借三體遊戲,展示多元粒子展開、核彈攻擊、艦隊啟航等諸多名場面。
劇中呈現出“十幾年前的遊戲制作水準”,讓“看起來有點窮”顯得合理。
多元粒子“内部就是一個微宇宙”的震撼,直接導緻汪淼和丁儀一度心灰意冷,進入“末日狂歡”節奏。
而此前秦始皇和人海戰術機器人的恢弘名場面,則是另一種畫風。
首先,鮮明的跨次元壁對比。
《三體》借遊戲打破正常時間空間限制,展示很新鮮的亂炖内容。
尤其是秦始皇,面對未來“計算機”的解說一口陝西方言提問:那是個啥嘛?
雖然數千年前的古漢語發音和如今不同,但這不重要(反正也是遊戲),越不符合正常刻闆印象,越能加深這“古今中外一鍋亂炖”的有趣。
三日淩空的殘酷,極端環境的荒涼,随時脫水焚燒的了無生趣,搭配笑點反差出現,既是不屈意志、天大難題也一笑置之,也是反差效果、很有記憶點。
其次,人和機器的對比。
秦始皇拿人當機器用,搞出了非常恢弘龐大的陣仗。
能力很驚人,但“人之不人”的既視感也很強烈,劇中寥寥一筆帶過的“你焚書坑儒”,某種程度上被三體文明反反複複無縫執行。
是源自本心的自發團結、是被鼓舞起的勇氣?還是害怕暴政而被迫服從的僵硬的整齊劃一?
劇作這一段不僅僅是視覺震撼,同時也有很豐富的解讀空間。
再次,史詩級議題和日常落點。
《三體》毫無疑問是史詩作品,有史詩級的議題:人類文明如何延續。
古今縱貫的超長時間線、宇宙萬裡的超寬空間線,都很史詩。
但正如我們常常說的,超級巨大抽象議題的落點,最終往往又是小小的具體的人。
大時代裡的小人物、大叙事裡的小落點,惟其如此,才好讓抽象便具體、才更有讓觀衆共情的落點。
劇版中的大史,就很符合這個思路。
總是帶着标志性“嘿嘿嘿”傻笑來(當然其實一點也不傻),天都要塌了還帶着汪淼女兒吃冰淇淋(特意說我帶你去吃平常你爸爸媽媽不讓你吃的)。
無論多高科技的問題砸他這裡,他都有很日常的“囫囵”拆解方式。
聽懂了嗎?聽不懂!
那個姓薛的為什麼要放貓?兔子行不行?
一則對普通觀衆更友好。
二則更有日常生活煙火氣。
三則緊張和松弛、焦慮和抗壓、瘋癫和正常之間的對比,也都更有層次更有張力。
當然,大史的角色塑造路數,全是常見的反差打法:先講他大大不靠譜、再亮出他的驚豔能力。
但我反而更在意于和偉演出的三分尋常、三分粗糙、三分輕喜劇基色。
提出“古筝行動”思路的是大史,提供納米飛刀技術的是汪淼,但我喜歡這兩個人不僅僅是因為敵人大軍壓境時他們有刀有槍有血刃,而是“巨大危機陰影下他們普通生活裡的本來面貌”。
與其說是特異的某個領域出類拔萃的“人中龍鳳”特質才吸引人,不如說尋常美好落地質感本身、更有回響的廣袤空間。
三,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三體》中面對外星文明資訊,第一輪次一來一回的兩位,地球的葉文潔和三體的一三七九号監聽者,某種意義上都是自己文明體系的“背叛者”。
一個拼命發聲一個高呼“不要回答”,同樣心灰意冷同樣面臨殘酷處境,向生向死抉擇全然不同。
同樣曾看見極端的瘋狂與殘酷,葉文潔埋下毀滅傾向的種子,為此不惜親手殺死自己腹中胎兒的父親,不惜付出“史無前例”的代價;
一三七九号則對素昧平生的遙遠星球上的陌生人們,懷抱夢幻般的和平美好祈願: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這幾句“不要回答”,他和他的“自己人們”需要付出極其可怕的代價。
(從讓自己人付出代價這個層面看,他和葉文潔又工整對位了)
一三七九号半生都在小小一塊監聽室裡,某種程度上類似在庸庸碌碌瑣瑣碎碎的虛妄中、無窮無盡無止無休被囚禁。
與其說那真是他的工作台,不如說那是畫地為牢的有酬服刑。
甚至都沒有名字、僅僅是數字編号,一如囚犯。
他們的文明經曆了一輪又一輪反反複複波波折折的可怕崩塌,鐵血又殘酷的生存需求、極其明确。
他們的生活處罰也隻有兩個極端“無罪釋放,有罪處死”。
個體層面,三體不養“閑人”,無用的人會被脫水焚燒;
集體層面,入侵和毀滅都變成了很有“需求根源”的内容:三個太陽的世界不宜居、他們要星際遠航要向外發展要搬家。
和平念想,被三體元首認為是軟弱;人文,某種程度上被認為是“歧途”。
三體遊戲所展示的三個太陽亂紀元恒紀元的瘋狂背景,人可以被脫水被焚燒的殘酷設定,秦始皇和“人形計算機”一起出現的奇怪景象,都很科幻很虛拟,但同時又很真實。
極端的利己與瘋狂,很眼熟。
至此,《三體2:黑暗森林》裡的黑暗森林法則尚未出現(劇作是三部曲第一部的内容),但人性善之一面血色寒涼,依舊叫人膽寒。
但無論這三體艦隊多叫人害怕,渺渺宇宙中,曾經出現過的一聲聲“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都延續着珍貴而美好的祈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