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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不可說丨詩意中的立夏,從典禮到民俗,多姿多彩

詩不可說丨詩意中的立夏,從典禮到民俗,多姿多彩

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居然已是春去夏來,明天(5月5日)就是立夏了。宋代朱元夫有首《壺中天》的詞語特别應景,“蠶麥江村,梅霖院落,立夏明朝是。”又有楊萬裡的《初夏即事》詩雲:“卻是石榴知立夏,年年此日一花開。”采桑養蠶,麥浪如波,梅子含酸,夏陰習習,榴花似火,這樣的初夏,也是詩意美好的。

詩不可說丨詩意中的立夏,從典禮到民俗,多姿多彩

圖檔來源:保定檢察

立夏,二十四節氣之一,标志着夏季的開始,自古以來很受重視。《禮記·月令》有雲:“先立夏三日,太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夏,盛德在火。’天子乃齊(齋)。立夏之日,天子親帥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夏于南郊。還反,行賞封。諸侯慶賜遂行。無不欣說(悅)。”大緻相同的記載也見于《周禮·春官》《淮南子·時則訓》《後漢書·祭祀志》等等典籍。這表明,立夏日,上古的帝王要在都城的南郊舉行盛大的典禮“迎夏”,還大行封賞。而對此“迎夏南郊”的活動,後世學者注解普遍認為是“祭炎帝祝融也”,也就是說,人們認為,夏神炎帝祝融處于南方,其德為火,其色為赤——如此說來,我們習以為常的“火紅的夏天”之類的說法從文化根源上看,好高大上啊。

宋代陸遊《立夏》詩曰:

赤幟插城扉,東君整駕歸。

泥新巢燕鬧,花盡蜜蜂稀。

槐柳陰初密,簾栊暑尚微。

日斜湯沐罷,熟練試單衣。

這首聯“赤幟插城扉,東君整駕歸”,便印證了人們對于夏神尚赤的認知。“東君整駕歸”,是說春神歸去,表示春天結束,因為春神的方位是東方,故而春神又被稱為“東君”。“赤幟插城扉”表示的就是夏天來臨,這“赤幟”就是紅色的旗幟,表示火紅的夏神掌管了時令,城頭變幻大王旗,夏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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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檔拍攝:邵小芮

較早明确标注為立夏日所作的詩歌,是唐代韋應物的《立夏日憶京師諸弟》:

改序念芳辰,煩襟倦日永。

夏木已成陰,公門晝恒靜。

長風始飄閣,壘雲才吐嶺。

坐想離居人,還當惜徂景。

“日永”是說白晝變長,從立夏到夏至,這是很明顯的,夏至日達到白晝的最長。而“長風始飄閣,壘雲才吐嶺”是說溫熱濕潤的夏季風開始盛行,且積雨雲常見,帶來雷雨。從這幾個點考察,韋應物這首詩體察細微,反映了詩人的敏銳直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科學嚴謹的,真是叫人歎服。

而從詩情上品味,這首詩籠罩着一種淡淡的憂傷色彩。“坐想離居人,還當惜徂景。”最後一聯是把握詩情的關鍵,“徂景”是指逝去的美好時光,往昔的歡樂情懷。“離居”應當是用了曹植《贈白馬王彪》詩句“郁纡将何念,親愛在離居”這一典故,韋應物詩句裡的“離居”指向“京師諸弟”(曹植的贈詩也是寫給弟弟的,“白馬王彪”的意思是受封為“白馬王”的曹彪)。韋應物《立夏日憶京師諸弟》最後一聯表明,這是詩人深情推想,遠在京師的幾位弟弟,也正如同身處外地為官的自己一樣,因時序變遷而更加懷念往昔相聚的那些歡悅。

再深入一層,結合時代變遷與個人際遇探究,韋應物是曆經“安史之亂”的名門公子,青年時代的他曾是唐玄宗李隆基的近侍,“出入宮闱,扈從遊幸”,風光無限,前途無量。“安史之亂”後,他又曆經唐肅宗、代宗、德宗三朝。從個人際遇來說,青年時代的雲端飛騰到現實的“公門”煩倦;從國運繁華而言,開元、天寶的盛世景象而下再無巅峰,這一切讓韋應物一定有着往昔不再、雲煙過眼的深沉慨歎!是以,再回頭審視一番韋應物的《立夏日憶京師諸弟》這首詩,為什麼特意标明是“立夏日”之作?或也有許許多多“立夏日”的青春回味,但重點或許一定是回想那唐玄宗南郊迎夏典禮的隆重莊嚴,國勢的強盛……從這一視角了解,則這《立夏日憶京師諸弟》還是一首感慨遙深的“悲往昔”之作,而顯然,那“長風始飄閣,壘雲才吐嶺”就不僅僅是寫夏季風、雷雨雲了,而是要了解為投射着深層意味的詩意話語,指向了充滿時代浩歎的“風雲變幻”。

與韋應物《立夏日憶京師諸弟》有着一緻的悲涼,宋代白玉蟾的《見莺三首》也是情滿情溢情難已的。白玉蟾《見莺三首》詩曰:

夜來新長水三尺,雨過橫流春一溪。

翠柳颦眉花閣淚,乳莺空對婦鸠啼。

鮮怡寡樂負清明,簾外花如紅淚傾。

又是殘春将立夏,如何到處不啼莺。

一莺飛去一莺啼,桃李一空春已歸。

踏破蒼苔殊可惜,坐看流水拽斜晖。

但感受下來,白玉蟾這三首詩主要還是表達“惜春傷逝”的文人情懷,以“莺啼”而“悲春”,把自我的生命意識融入到“殘春将立夏”時節的黃莺身上,花落如雨春歸去,伴着黃莺的鳴叫,讓人很有春歸“葬花”的優雅畫面感。

立夏時節,文人多悲歎春已歸去,但也有平心靜氣的閑淡悠遠之作。比如宋代王谌的《絕句》詩雲:“過了荼醾與素馨,一春風雨欠追尋。卻從立夏晴多日,策杖閑來看綠陰。”首句的“荼醾與素馨”是兩種花,它們的開放标志着春天的結束,有“一年春事到荼蘼”“開到荼蘼花事了”的說法。“策杖閑來看綠陰”,步态是悠閑自在的,心情是恬淡自然的,而對于生機勃勃的“綠陰”,悅納之意也早已盡在不言之中。

詩不可說丨詩意中的立夏,從典禮到民俗,多姿多彩

圖檔拍攝:邵小芮

“一年春事到荼蘼”的說法,來自宋代管鑒《朝中措·立夏日觀荼蘼作》,詞曰:

一年春事到荼蘼。何處更花開?莫趁垂楊飛絮,且随紅藥翻階。

倦遊老矣,肯因名宦,孤負銜杯。寄語故園桃李,明年留待歸來。

詞作抒發青春不再、年華易老之歎。其中的“紅藥翻階”,是指庭院裡的紅色芍藥花灼灼盛開,典故出自南朝齊代謝眺《直中書省》“紅藥當階翻,蒼苔依砌上”,本專欄上一篇文章《芍藥,古代第一愛情花》已有詳解。

宋代文人頗有飲茶風氣,這也在“立夏詩”裡留有印痕。郭祥正《立夏日示陳安國宣義》詩曰:“昨日春歸盡,輕衣畏暑侵。落花空眷影,新葉自成陰。晝永惟便睡,蟬清稍伴吟。小團宮樣茗,分酌莫辭深。”最後一聯所說的就是,贈送給友人“宮樣”(皇宮模式)的小團茶,請朋友不要推辭,并加上這樣的一首詩歌送達,情真意切,詩美茶香,真是清雅無雙啊——讓人不由地想問問,這樣的朋友還有嗎,我隻想來一打。

除了皇家迎夏的慶典,文人的時序感懷,古人認為,立夏這個節氣,其實也是很神秘的。《抱樸子·仙藥》有曰:“樊桃芝,其木如升龍,其花葉如丹羅,其實如翠鳥。高不過五尺,生于名山之陰,東流泉水之土。以立夏之候伺之,得而末服之,盡一株,得五千歲也。”文段最主要的意思是說,仙藥“樊桃芝”在立夏的時候得到,研成粉末口服,吃完一株“樊桃芝”,可以增加壽命五千歲。啊,這是真的嗎?呵呵,書上倒是真這麼寫的,有哪個已經得到了“樊桃芝”的,拿來“鑒寶”一下呗。

而頗為流傳的立夏三侯是:“蝼蝈鳴,蚯蚓出,王瓜生。”但似乎隻有“蚯蚓出”沒有異議,到底什麼是“蝼蝈”,什麼是“王瓜”,至今還有着種種不同主張。然而主張不同也沒什麼,反正各有各的道理,而也有一些民俗是一緻的,比如,以前大都立夏要“稱人”“鬥蛋”“嘗新”,而可能比較吸引人的是其中的“嘗新”吧,吃貨們,不不,大家都喜歡。立夏“嘗新”要品嘗的有如下但不限于這些美食啊:梅子、櫻桃、桑椹、枇杷、楊梅、新茶、竹筍、青豆、新麥、鲥魚、銀魚、烏米飯……

啊,美美的立夏節氣,從典禮到民俗,如此多姿多彩!

(撰文:孫秀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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