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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較OKR、主動站隊、給上司“畫餅”,我在大廠變成卷王

深燃(shenrancaijing)原創

作者 | 李秋涵

編輯 | 魏佳

現在,劉特變成了自己不喜歡的那類網際網路人。

計較OKR、主動站隊,随時記錄自己的工作成績,為未來彙報做準備。他年近35歲,奮鬥多年的賽道消失,轉型進入到網際網路大廠。當時,他信心滿滿,但入職後,一切都失去了掌控感,如何處理與上司的關系,如何面對自己能力的上限,都折磨着他,直至離職。

這一系列職場經曆,給他帶來不小的教訓,現在網際網路行業收縮,他意識到,在這份工作中,自己更應該“提前規避風險”。

越來越多大廠在優化,一位網際網路行業人士表示,“當下的收縮與前兩年的無序擴張有關,有擴張就會有收縮,算是一種自然變化過程”。這背後伴随着情緒“刺激泛化”現象,這是一個心理學概念,一名心理咨詢師對深燃舉了個例子,“比如今天去食堂最想吃的雞腿沒有了,可能都會擔心,公司是不是更不景氣了。”

在這樣的環境裡,社交媒體上出現了不同的情緒。

有的人所在的業務線仍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對環境變化感覺不大,對一切變動處于觀望狀态;有的人選擇反内卷,甚至期待被優化,調侃這樣就可以不用思考是否要換工作,還可以拿到賠償;有的人陷入焦慮,生病了不敢請假,惴惴不安但又無可奈何。

大環境不可改變,但人的行動可以改變。

還有一批人,選擇“卷自己”,在變動的環境中,提升自己的價值,順利實作升職加薪;有的則“卷别人”,找到了自己的職場生存之道。我們和這類職場人士聊了聊,同時也與心理咨詢師探讨了焦慮之下的應對解法。

不管主動與被動,他們都在“卷”

為了留在大廠,不同人“卷”的方式不同。有的做起了以往并不喜歡的表面功夫,有的選擇在業務上做加法。

劉特屬于前者。去年底到今年初,他所在的大廠開啟了人員優化,用他的話說,很多前兩年并不喜歡的職場自保方式,他都在嘗試,但會“保證道德的底線,不失去人格”。

比如大廠離不開協同工作,這類業務他會排優先級,看哪些更能展現在OKR(企業目标管理系統)裡。“大項目往前推進時,有的輔助支線可有可無,要想清楚你在其中的貢獻是什麼,如果在OKR裡很難展現,能不幹就不幹”,他說。

每完成一項任務,他會把所有工作内容都寫到文檔裡。雖然曾經鄙視這種做法,但做了以後他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很好的梳理過程,“花時間把彙報寫好,并不影響工作産出”。

在處理和上司的關系上,他選擇該站隊就站隊。當他負責的業務能明确帶來貢獻時,選擇跟哪組合作,就意味着哪組有成績,他會選擇更加強勢、更受重視的那一組。“該站站,别拉踩。這說起來很難聽”,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定下了準則,雖然不能站弱勢的一方,但站隊之後不要拉踩弱勢的一方,“這樣道德上不會那麼難受”。

采用這類方式在大廠尋求立足的人,不止劉特一個。

職場規劃師七哥告訴深燃,從去年底開始,很多被打了低績效的大廠人士,會特地向他咨詢應該怎麼保住工作。“平均一個月有十幾個人,3月本來是換工作的高峰期,但今年是例外,來咨詢怎麼保住工作的反而有五十多人”。

他有一個能快速見效的建議,即讓咨詢者花一天時間寫一篇工作總結報告,列出自己到公司以後的成績與不足,再給出一年以上的工作規劃,這能看起來有誠意,也能拉近和上級的關系,但本質“就是用一種人情世故的方式,給上級畫餅”。

而如何處理職場的人情世故,也有不少人來咨詢,這教起來并不難,就是比“誰的臉皮厚,前提是不要傷害别人”,他表示。

李卉則屬于後者。在2020年之前,她負責的業務裡,不論是外部投放、商業合作,還是内部的裂變活動,都很順利,“日活蹭蹭往上漲,單日新增就有10W+”。

但随着網際網路流量見頂,一套她自認為萬能的增長方式開始失效,公司直接砍掉了投入。往日公司的明星部門陷入焦慮,讨論的問題都是“不花錢的增長怎麼做?”“疫情期間還做不做增長?”“下一步,公司會不會開了我們”。

眼看着身邊确實有人被裁,她決定想辦法證明自己的價值。那段時間她就幹一件事,看公司有哪些沒有主要負責人的業務,撿起來看有沒有自己能介入的空間。她翻看大廠的業務宣傳稿,了解行業的新方向,尋找能和公司業務相結合的地方,同時,她也翻看招聘網站上同類型公司與業務相關的JD(崗位介紹),看自己對什麼内容感興趣,什麼技能正在被更加需要。

明确方向之後,她會再着手做出實踐方案,并在這個過程中淘汰自認為不夠理想的方案,摸索了一兩個月。

王锵的做法和李卉相似。他告訴深燃,部門同僚被裁,隔壁部門的朋友在試用期就被勸退,而他所在的業務,預算縮減了一半。以前,當自己業務不順利時,就會打開看求職軟體看機會,緩解一下情緒,這兩個月他發現,打開求職軟體,推薦的職位還是上個月就見過的。他意識到外面的機會也不多,工作心态發生了變化。

“現在會更關注自己在團隊的長期規劃”,他表示,比如看業務、做規劃的眼光會更長遠,會更認真思考産品的價值是什麼,哪些環節是要完善的,讓自己保持學習狀态。

卷起來,真的有效果嗎?

不論哪種做法,都是在向公司、向上司展現自己的價值,從結果來看,他們都留在了公司,不過這背後心理感受完全不同。

劉特會完成好本職工作,在團隊中表現也不算差,但他說,他感覺到自己的職業生涯在走下坡路。他一面告訴自己,不用思考晉升的問題後,生活反而更輕松了。但有時候靜下心來,他會感到沮喪,“不敢想自己的缺點,我不願意承認,自己在某些方面能力不夠”。

他羨慕之前認識的一位大廠上司,已經實作财務自由,工作中不用屈從于潛規則,做事公正,道德無瑕疵,“我要是不差錢,也可以無瑕疵,不會患得患失”。

依靠職場生存之道留在大廠,是短暫的解法,焦慮不會是以消散。

七哥告訴深燃,據他觀察,過往通過表演式加班,在公司展現自己價值的方式,已經不奏效了。最典型的例子,他接觸的一位咨詢者提到,今年公司對他的KPI考核方式進行了調整,會直接測試新業務是否真正給公司帶來價值。“現在很多工作,不是任務型工作,不是看起來做的時間長就足夠了,而是效果型工作,需要看到成績”。

公司始終是以結果為導向的地方,能帶來價值的人,才能走得更遠。

李卉摸索出的方案最終被公司采納,公司推出了一個背景,她成為了公司最懂這塊業務的人,有時上司都會向她請教。這一塊業務,還被放在了公司介紹業績的PPT裡。她調侃,現在的職場狀态是,“我不怕被開除了,因為現在的我,成本效益實在太高了”。

把注意力從一不滿意就換工作,轉移到真正去解決工作中的問題,一系列動作下來,王锵覺得自己反而不焦慮了,“把自己武裝起來,就不會害怕未知”。

另一名最近升職加薪的某網際網路大廠中層告訴深燃,之是以沒有遇到裁員危機,首先得益于他形成了系統性的思維方式,“基于行業去思考和觀察擷取的資訊,而不是基于公司層面。”

他會向在公司做出成績的人學習,“甚至會把我直屬老闆想問題、做事情的邏輯和習慣,記下來,設想自己處在那個位置上,該怎麼做決策,推動自己‘有樣學樣’。自己不是天賦異禀,那就先把别人的抄過來,内化了再發展出自己的方式。”

一位行業人士表示,從結果來看,不得不内卷時,做結構化的努力,比線性的努力更有價值。即從行業運作、公司運作、業務線運作的角度思考問題,為公司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比單一的思考手中的工作,隻在某一環節使力,更有機會創造價值。

到底怎樣才是解法?

一系列内卷現象背後,是深切的職場焦慮。

綜合與幾位咨詢師的交流來看,北上廣深職場人士更易陷入職場焦慮,薪資2萬元以下較基礎的專員崗,和薪資高達5萬元以上的管理崗,焦慮的并不多。焦慮更集中在月薪在2萬元到5萬元之間的職場人士。而從年齡次元來看,心理咨詢師宏桑表示,剛畢業踏入社會的學生,與在35歲前後的職場人士,更加焦慮。

在做職業規劃時,七哥會給對方劃定底線,“告訴他這就是你現在最壞的結果”,他表示,其實知道最壞的結果後,人們的心裡反而開始平靜。

心理咨詢師朱曉輝對深燃表示,當下人們容易進入“隧道視野”,即在有限的視野裡,認為自己隻有這麼做,才能獲得生存的資源,這時内卷就容易發生。

這種内卷背後,還伴随着年齡焦慮和價值次元單一的問題。

首先是年齡焦慮。輿論中常提到的35歲職業瓶頸,在他看來更像是一種自我暗示。“我們的人生中,有多次自我意識的覺醒”,他介紹,在心理學的理論中,有一次覺醒發生在40歲-50歲,現在,人們更關注于别人怎麼看待自己,“反而失去了這個年齡賦予我們的獨特權力”。

其次,更重要的是價值次元的單一。“價值可以分為現實價值、感受價值和角色價值,現實價值即開什麼車,住什麼房;感受價值,比如一些娛樂節目帶來的情緒感受;角色價值,除了職場人的角色,他們還是孩子、是父母,或是一個可靠的伴侶。這每一樣都重要”。

尤其是角色價值,能讓人們意識到即便是失去了薪酬不菲的工作,生活也不會是以而停止,“無論是作為優秀的父親,還是陪伴伴侶,同樣都是有價值的”。

而如果人們隻在乎現實價值,内卷與焦慮就會更嚴重。

在一些人眼中,好的生活就是買奢侈品、坐豪車、工作比别人好,事實上,“如果生活更豐富多彩一些,比如去學畫畫,或是去參與被冬奧會帶動的冰雪運動,這時候就會發現,内卷沒有那麼嚴重”,朱曉輝表示。

宏桑告訴深燃,在心理學上有一種認知,任何情緒都有意義。焦慮是提醒自己要更好的為未來做決策,首先要接納這種情緒。其次,他給出了具體的建議,在外部環境不可控的情況下,可以去做一些自己可控的事,“比如面試結果未知,但作息、飲食、運動可控”,有了這種可控感,能更容易平靜。

電影《無問西東》裡有一個情節,清華學生吳嶺瀾因為理科挂科陷入失落,校長梅贻琦找他談話,問他文科這麼好,當初為什麼非要學實科。吳嶺瀾說,因為成績最好的學生都學實科。梅贻琦告訴他:“人把自己置身于忙碌中,有一種麻木的踏實,但喪失了真實”。

而什麼是真實?梅贻琦說,“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做什麼,和誰在一起,有一種從心靈深處滿溢出來的不懊悔也不羞恥的平和與喜悅”。

劉特說,自己有車有房有家,其實經濟壓力并不大,但他又是沖突的。離開上一家大廠後,他發現,即便是負責人下場,也沒有把他之前負責的業務做好,才讓他對自己的能力釋懷。他一面在讓自己更适應職場的規則,但一面又接受不了自己的停滞不前,他列出了自己還需要提升的地方,籌劃着能獨立證明其能力的項目,“我需要自己的作品,未來跟我兒子解釋自己做的事情,是有價值的。”

在行動的過程中,人們會發現,也許一切都沒有想象的那麼糟糕。

*題圖及文中配圖來源于unsplash。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劉特、李卉、王锵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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