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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朱向前 徐藝嘉:《風卷紅旗過大關》

特稿|朱向前 徐藝嘉:《風卷紅旗過大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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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朱向前 徐藝嘉:《風卷紅旗過大關》

朱向前,祖籍江西萍鄉,曾任原解放軍藝術學院副院長。已出版《詩史合一——毛澤東詩詞的另一種解讀》《莫言:諾獎的榮幸》《軍旅文學史論》《沉入生命》等專著、文論集,主編《中國軍旅文學史(1949-2019)》《中國軍旅文學經典大系》等。《朱向前文學理論批評選》曾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

特稿|朱向前 徐藝嘉:《風卷紅旗過大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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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向前與《解放軍文藝》

——五年以來的軍旅文學亮點

■ 朱向前 徐藝嘉

小引

新世紀以來,受大衆文化思潮的影響和沖擊,軍旅文學在寫作生态和寫作資源上都發生了深刻變化:曾在新中國前半個世紀盛極一時的主流文學地位日漸式微。筆者在扼腕歎息的同時,一面深耕軍旅文學史論研究,一面跟進當下态勢及時研究。由于執着和熱愛,盡管略感寥落和寂寞,卻始終不離不棄,而時間也在流逝之中給予堅守者以相應的回饋。五年以來,筆者欣慰地再一次見證了軍旅文學的艱難轉型——無論是二十世紀紅色經典占據當代文學“半壁江山”的鼎盛時期,還是新時期“兩個車輪一起轉”的強勁勢頭,軍旅作家向來以人多勢衆的陣容亮相文壇。而如今,雖然軍旅作家集團沖鋒之勢不再,但由于前輩作家“庾信文章老更成,淩雲健筆意縱橫”,中堅作家“任爾東西南北風,咬定青山不放松”,新銳作家“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軍旅文學再次擁有了一支年齡層次分明、風格鮮明多樣、配合默契而又疊代有序的隊伍。并且作家們經過持續多年的深耕和修為,各自的文學面目也日漸明朗和清晰。就拿小說領域來說,文壇老将如徐懷中、朱秀海、徐貴祥、裘山山,中年作家如陸穎墨、陶純、文清麗,“新生代”如王凱、西元、董夏青青,可以說是各個身懷絕技、身手矯健,即便是跨出軍旅文學界,放置于整個當代文壇與同齡作家一較高下也絲毫不遜色,甚至于還更勝一籌,恰是滄海橫流顯英雄,風卷紅旗過大關。由此,軍旅文學從“集體行動”大緻演變為“個人表演”,由“七星橫陳”發展成“群星璀璨”。我們仍然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軍旅文學熬過了艱難時刻,以頑強的毅力守住了自己的高地,也讓衆多熱衷于軍旅文學的讀者見到了生機和希望。這值得我們歡欣鼓舞,同樣也促使我們自省和反思。本文就以筆者五年來對軍旅文學概況觀察到的“亮點”為切入,分類進行論述。其中重點以小說綜述為主,同時兼顧詩歌、報告文學和理論批評,對于老、中、青三代軍旅作家的創作态勢進行考察,以期能夠打掃戰場、清理戰果,為軍旅作家搖旗呐喊、提振士氣。

上、前輩作家以深厚底蘊重塑革命曆史

多年以來,筆者一直警惕和反對文學的“市場化”。說起背後的原因,實則是由于軍旅文學的影視化和現實題材的弱化,進而導緻新世紀以後整體文學生态的失衡。破冰回暖的現象背後凝結着作家數年苦心孤詣的寫作,結合近幾年的軍旅文學現狀,我們發現,不僅成熟作家有向純文學回歸的趨勢,一些享譽文壇的重量級老作家也在多年的深耕沉潛後爆發出驚人的創作活力,重新成為軍旅文學隊伍的“領頭雁”。

一、小說

放眼軍旅文壇,僅在二〇一八年,便有徐懷中《牽風記》、彭荊風《太陽升起》兩部“現象級”長篇軍旅小說問世。徐懷中以鲐背之年的高齡完成一部長篇小說,在當代中國文學史上堪稱奇迹。他攜一部繁華落盡見真淳的薄薄小冊,劈開龐大而繁複的戰争記憶,高度提煉出一段戰争史中“三個人和一匹馬”的原創性意向。作家滌蕩了生活閱曆所有的龐雜之物,回到文學源頭,僅提取自己生命體驗中屬于日精月華的部分呈獻出來,織造出一番激越浩蕩的生命氣象。《牽風記》以絕對優勢一舉摘下第十屆茅盾文學獎桂冠,徐懷中也成為曆屆茅盾文學獎中最年長的獲獎作家。《牽風記》牽的是什麼“風”?是《詩經》中《國風》裡情牽一線、男歡女愛的“關雎”之風,又是二十世紀中葉——一九四七年人民解放軍千裡挺進大别山一舉牽動了曆史風向,開始了東風壓倒西風。是以,《牽風記》之風,既有情愛風頭,又有曆史風潮,含蓄而大氣。這部以一九四七年第二野戰軍挺進大别山為曆史背景的故事探尋戰火中的愛戀與人性,為大衆展示了革命者的平凡和格局的偉大。他的故事超越了傳奇而緻“奇幻”臻境了。生活細節與具體情節描寫的充沛與堅實,為人物形象塑造的豐滿與鮮活奠定了深厚基礎,而奇幻的升華部分卻充分展示出一位藝術家的大膽想象力。從微觀世界到宏觀層面,從形而下到形而上的彼此呼應,融合為一個有機整體。《牽風記》中女主人公汪可逾集至美、至純于一身,她的行為甚至難以用常了解讀,結局的“坐化”更是玄乎其玄,具有禅意,既是一種向中國小說叙事傳統的回望與緻敬,同時又是一種走向高峰、創造奇峰的寫作。作品的後半部分,曹水兒和汪可逾在大别山的腹地——或曰主峰——智躲山火、勇殲強敵,直至在大溶洞中輾轉騰挪,甚至包括“灘棗”的神龍見首不見尾,都氤氲着一層奇幻的色彩,在戰火硝煙中閃耀着人性的純潔與高華,展示出生命的柔軟與堅韌,滿紙彌散着朝露般清新的生命氣象。到此境界,徐懷中的創作已是随心所欲不逾矩,可以說“大成了”。他曾在創作談中數次提及“是真佛隻談家常”,家長裡短,自有佛心。想來,以徐懷中對待文學的佛心與本心,定是秉持了“大俗即大雅,大雅即大俗”的理念,在入世與出世間任意馳騁穿梭,雅俗共融、共賞,進而建構出一個理想世界,一個入乎其中而又出乎其外的文學“桃花源”。這部作品不僅大幅度重新整理了徐懷中自己的創作高度,而且也震動了我們有關當代軍旅文學的傳統思維定式,拓展了整個當代軍旅文學的格局,在多元度上,堪與世界優秀戰争文學平等對話。令人驚訝而更為驚歎的是,在《牽風記》之後,徐懷中并未就此擱筆,而是一鼓作氣地接續寫出了《萬裡長城萬裡長》《活過一回,死過一回》等幾個短篇小說,可見九十一歲的徐懷中先生仍然頑強地保持着始終“向前”的文學姿态。

彭荊風的遺作長篇小說《太陽升起》,通過西盟佤族大頭人窩朗牛一家在新中國成立前的遭遇,到新中國成立後的生活,描寫了佤族人怎樣從原始部落末期進入新社會的艱難曲折過程。以偵察參謀金文才為首的民族工作小組,付出極大的耐心和努力,執行了黨的正确的民族政策,終于以事實教育了蠻丙部落頭人窩朗牛,見證了雲南民族團結進步的偉大曆史。透過這部作品,讀者能感受到佤族人獨特的風俗、異彩的佤山風情,也證明了我黨民族政策的巨大威力,深刻反映了中華民族團結進步的偉大曆史。與徐懷中創作情形相近的是,彭荊風這位耄耋老人,同樣是軍旅文壇的不老松,在生命長河的跋涉之後迎來文學成就的最高峰。他以一部《太陽升起》接續起自《驿路梨花》《鹿銜草》之後似乎已然斷裂的“戀歌”筆調,小說所表現的題材是嚴肅而深刻的,但作家的筆觸是純淨的、美好的,小說所具備的氣度是“史詩”的、恢弘的,但表達又是簡約的、練達的,作品以高度審美的藝術表達再現了一段波瀾壯闊的民族史。如何真實、詳盡地描述從一九五二年冬以來,那一段既艱難又極有曆史意義的變革過程,一直是彭荊風這個曾經參與進軍西盟,并在那裡的幾個民族工作組工作過的親曆者的願望。關于那段往事,由于各種原因,彭荊風的這一寫作計劃被耽擱了六十餘年,也思考、梳理了六十餘年,直至二〇一八年才把幾十年的心靈成果整理完善、付諸文字,形成了長篇小說《太陽升起》。這與曆史上諸多大家的創作經曆有相似之處:許多藝術大家和學術大儒,皆是經曆了時間長河的滌蕩,完成個人經曆的沉潛式思考,在晚年再一次爆發出創作活力,達到藝術上圓融開闊的自由狀态。用徐懷中和彭荊風的創作情況來觀照,正是“庾信文章老更成,淩雲健筆意縱橫”。

朱秀海近幾年的文學成果同樣令人驚豔。他對俄羅斯文學豐贍而遼闊的透視,特别是對中國古典文學精湛的修養,讓他能夠在文學的很多領域内遊刃有餘,打通了小說、散文、古體詩詞和電視劇寫作的界限,近年來接連有短篇小說《永不妥協》《篝火邊的曾擴紅》《在醫院裡》《羞愧》等作品問世。而在二〇二一年開年,朱秀海更是一口氣獻出兩部長篇新作——《遠去的白馬》和《兵臨碛口》,洋洋一百萬言。尤其是《遠去的白馬》,不啻為朱秀海長篇小說的又一高峰。小說成功塑造出“另類女神”趙秀英這一戰争中的奇女子形象。這一女子迥異于通常人們所認知的女性,她通身洋溢着一種熱辣辣的、接地氣的美——她從人民中走來,身上帶着來自于大地的泥土芬芳,又有着炮火淬煉出的特有的堅毅。她以一介柔弱女性的身份參與波瀾壯闊的東北解放戰争,将她個人命運的跌宕起伏融入金戈鐵馬氣勢恢宏的革命洪流,憑借着剛毅頑強的性格和在戰鬥經驗中積累的智慧,數次化解了戰争危機。全書重要叙述者千秋記憶中趙秀英的第一次出場就是帶領她的小分隊如從天而降般出現在膠着的戰場前方,幾乎是憑一己之力扭轉戰局,使我方由敗轉勝,這一次出場奠定了趙秀英的絕對女神地位。可是同時,趙秀英的命運又是困苦的、坎坷的,她從一個農村女孩成長為一名革命者,這中間經曆過太多的磨難與曲折——她生過孩子,婚姻不幸,又幾度與有緣人錯過,終至孤老……可這些都無損她作為戰地女神所散出的強烈人格魅力,這魅力讓後來成為我軍進階将領的千秋終生不忘。不僅如此,作品在人物的特殊和故事的傳奇之外還有所升華:通篇白馬意象恰到好處的應用甚至溢出了文學審美範疇,達至中國傳統極為高超的美學境界。這部新作筆調之空靈、節奏之從容,氣勢之宏闊、意涵之隽永,堪屬近年來軍旅文學之中的頂級作品,它難能可貴地使得一個看似普通的革命曆史故事在當代煥發出新的藝術魅力。不僅如此,朱秀海于二〇二一年先後在《民族文學》上發表小說《哭泣的蝴蝶》和《第十一次元空間》,創作風格和取材迥異于此前的創作。這兩個小說可視為一個主題衍生而出的“雙生胎”,小說情節和人物設定均互相關聯,皆是以一個實體學家的視角來講述他碰到的特殊“案例”。兩篇小說都引入了玄秘性的實體學概念,同時關注忏悔與撫慰這樣永恒的文學主題,這是朱秀海又一次進軍新文學領域的不乏勇氣的探索。作家在年過六十之後仍然保持井噴式的創作态勢,而縱覽中國當代作家,大部分在花甲之年已進入收官階段,甚至是半目收官,但朱秀海卻還在“大飛”布局,創作雄心高不可測,可見其文化底蘊和文化修養所産生的驚人藝術創造力。而挖掘作家這種“後發制人”的創作現象成因,是由于朱秀海數十年不間斷地讀書、從未停止過文學與文化知識的積累。如此想來,他達到現如今的寫作高度和從容的創作狀态也是一種必然,而這種高強度且跨越時間長河的“跬步至千裡”之舉對于當下的許多作家是頗具啟示意義的。

徐貴祥近年來接續創作了幾個長征主題的長篇、中篇小說,譬如《穿插》、《伏擊》(這兩部小說于二〇二一年結成合集《英雄山》)、《對陣》、《紅霞飛》和《走出草地》等。他小說的核心是塑造具有鮮明個性的英雄人物,而在幾部新作中,作家顯然在試圖讓人物不斷出“新”,将故事主角放置于各種極端環境和事件中考量,賦予人物新的生命意義,進而讓人物身上折射出的那場世界矚目的大遷徙——長征,在死亡、苦難、絕處逢生等底色上,溢出明亮、樂觀、熱情、荒誕等不一樣的色彩。《英雄山》的上下兩部,各自塑造了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英雄形象。《穿插》中,擅長穿插作戰的紅軍偵察參謀淩雲峰,因一次特殊任務與一些人相識。他們分屬不同的組織,懷揣不同的信仰,彼此的命運在波瀾詭谲的曆史當中緊密糾纏在一起。穿插是淩雲峰的招數,也是他的宿命。民族危亡之際,淩雲峰拼死一戰,也由此失去了原有的身份、親人和戰友,即便如此,他仍然沒有動搖信念。《伏擊》中的國民黨易曉岚,冒名頂替已經“犧牲”的紅軍将領淩雲峰,潛入隊伍,企圖暗害紅軍進階将領,在不斷了解和深入伏擊目标後,他對自己的任務産生了質疑,原有的信念開始動搖。面對日寇的屠戮和肆虐,易曉岚舍棄了真實姓名,卻在另一個向度上回歸本我,毅然扛起抗日大旗,以正義和信仰之劍,打響命運反轉的伏擊戰。這兩個人物,命運跌宕而傳奇,從一開始彼此陣營對立,到經過革命的淬煉與洗禮,在成長為英雄的道路上讓生命在戰争之林中穿插伏擊,跨過一道道險峰,終于登上英雄的峰頂,讓生命的情感彙入人類整體命運的洪流,讀來蕩氣回腸。作家的誕生地是中國革命的發祥地之一,英雄的血脈與作家的血脈融于一體,使得徐貴祥賦予筆下的英雄故事以深沉的情感。新作長篇小說《琴聲飛過曠野》是虎年開年之作,同時也是創新之作。作品靈感源于作家在大别山偶遇列甯國小和中國最早的希望國小,進而引發了作家思考這片革命熱土與孩童啟蒙之間到底存在怎樣的内在聯系。秉持着“理想與希望”這個核心創作理念,徐貴祥追溯至源頭,探尋革命先輩如何為大别山的兒童艱難打造一方淨土,以言傳身教塑造和培養孩子們高貴而純淨的革命人格,而這種品格正是我們這個民族得以戰勝困難而屹立不倒的重要精神血脈。

裘山山一直保持着較高的創作産出,近年來相繼有《我需要和你談談》《曹德萬出門去找愛情》《航班延誤》《路遇見路》等小說問世,在二〇二一年出版有短篇小說集《保衛櫻桃》。這些作品中,《我需要和你談談》近五萬字,發表後影響較大,被六家選刊同時選載。“婚姻美滿的父母在晚年突然離異,戲劇性懸念鋪展開一次漫長的傾談,我們從中讀到焦灼與憂愁,讀到困頓與茫然,讀到失落與傷懷,但并不令人感到悲戚與絕望……小說以積極明亮的底色,成功地塑造了一個不屈、不凡的靈魂。”(《小說選刊》歐逸舟)《路遇見路》寫的是一位曾在軍旅的退休勞工,在退休之日一時興起,出人意料地離家出走。在這篇類似公路小說的情節發展中,讀者認識了一個曾有過大好軍旅前途、卻又與之失之交臂的人物命運,一個湮沒在人群中的普通人懷揣了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從另一個角度寫出了一個艱辛不易卻又無怨無悔的老兵形象。裘山山的作品善于從日常生活中尋找創作靈感,關注小人物的生存樣态,對生活多元度的思索和表現彰顯出作家的睿智和機敏,常能令讀者在平淡樸素的語言當中讀出人生的趣味和真意。也許正是因為生活本身蘊藏着俯仰皆是的智慧,裘山山的作品取材廣泛,涉獵的文學形式多樣,并且她的文字中透露出一種閑适、放松、幽默。真實的生活中充滿了苦難,但作家總能從沉重之中尋覓到光明和溫暖的生命底色,達成人與他人、與自己内心的和解。她的短篇小說《加西亞的石頭》,講述退休軍人羅毅陽一段帶有趣味性的“找石頭”經曆;而二〇一九年首部兒童文學《雪山上的達娃》備受讀者好評,通過離家出走的幼犬“達娃”與年輕邊防戰士“黃月亮”的相遇和相知,開啟了一段關于成長的傳奇經曆。故事講述了一人一犬一同面對極端惡劣的高原環境、面對蝕人骨髓的孤寂,共同經曆驚心動魄的雪崩、雷暴,共同守衛國土。這部長篇小說為讀者展示了一個地處海拔四千五百米雲端哨所戰士們的生存真相,記錄了邊防軍人為國仗劍、為國奉獻的故事。

二、詩歌、報告文學及理論批評

和軍旅小說的發展脈絡相似的是,軍旅詩歌同樣在新世紀經曆了急劇衰落又逐漸回升的更疊變遷:在商品大潮中湮沒,而後在新世紀剛過去的二十年呈現緩慢上升勢頭,如同初春緩緩到來,大地開始回黃轉綠,使得跌落谷底的軍旅詩終于熬過寒冬,迎來了又一個春天。在詩歌領域中,堅持發聲且有較大影響力的老詩人首推劉立雲。他的詩來自生活最深處的挖掘,将與時代氣息共振的軍人的内心世界藝術地表現出來。近年來,劉立雲繼續保持旺盛的創作激情,先後創作了《金山嶺》《上甘嶺》《一個人和一座碑》《切爾諾貝利》等頗有分量的長詩,出版了《大地上萬物皆有信使》、《劉立雲詩選》和《金盔》等三部詩集。正如《詩刊》對劉立雲詩歌的評價所說:“他的詩來自生活最深處的挖掘,将與時代氣息共振的軍人的内心世界藝術地表現出來。他的詩經過細心打磨,呈現出優美的晶面。他的詩賦予語言的力度不是在文字表面,而是質地本身,他的詩雖然寫的是士兵,反映出的卻是中華民族積澱已久,一旦顯現便令人贊歎的精神。”其中,《上甘嶺》是一首氣象壯闊的戰争史詩的縮微版。作者超越了政治化、民族性的單一視角,是以多元的視野、人類性的眼光,書寫戰争背後的人性與精神内涵,戰争本身的殘酷又複雜的曆史奧秘,傳達了尊重生命、思考人生、追求正義、捍衛和平的崇高理念,是對以往戰争與軍事文學思維的一種超越。《金盔》涵蓋了劉立雲三十五年的創作精華,分為《方陣》《營盤》《高處》《芳華》四輯,既是一次多年創作的整合,也是一次創作靈感的集中爆發。整部詩集呈現了足以比對偉大軍隊和血腥戰場的靈魂力度,用着一種火焰般的語言和飽含熱淚的深情,把軍營中的點點滴滴細膩而多元地搬運到紙上,寫出軍人真實的心靈感受,以及這個時代軍人的追求、憂思和夢想,為讀者鋪展開一幅氣象萬千的軍旅生活景象。

老詩人峭岩擅作長詩,近幾年有一百多首詩歌作品,其中最受關注的當屬為建黨百年獻禮之作,相繼有《寫給祖國的聖詞》《七月!七月!》等主旋律詩歌作品問世,建構出一種适應時代的詩意而深沉的表達。詩人注重長詩承載社會和時代精神的重量與使命,充分駕馭長詩的宏大的叙事架構、綿延不絕的抒情渲染、跌宕起伏的情節造勢、别具一格的語言方式,展現出大氣磅礴的創作風貌。峭岩将目光深情而執着地對準軍營,他的文字是高亢的、激昂的、鐵血的,同時又是先進的、明快的、詩意的。難能可貴的是,峭岩在創作中能夠與時俱進,努力感覺當下軍人的思想心态,體察今天士兵的所思、所想,進而賦予軍旅詩新的生命。尤其在表現百年黨史方面,他的創作在詩歌界占有一席之地。杜志民潛心于軍旅詩的創作,并對軍旅詩的意蘊和技巧有着較為深刻的研究。近幾年,他先後在《解放軍報》《解放軍文藝》發表組詩《八月前沿》《我的中國海》等作品,激情迸射,兵味純正,可謂寶刀不老,展現出軍旅老詩人的強勁後勁。

在報告文學領域具有影響力的徐劍筆耕不辍,先後出版三部重磅報告文學作品《金青稞》、《怒放》和《天曉——1921》,其中《怒放》為徐劍和李玉梅合著。《金青稞》與《怒放》是姊妹篇,書寫西藏和雲南怒江脫貧攻堅的重大變遷。《金青稞》對徐劍有着不同的意義,這是作家第二十一次進藏,東入昌都,北行那曲,西去阿裡,深入西藏腹地,在雪域高原深紮五十二天,行程一萬公裡,走遍西藏最後十九個脫貧縣,采訪百餘位當地百姓,将自己對西藏的信仰和激情融入這片土地,以文學的名義去記錄藏族同胞在決戰脫貧攻堅、決勝全面小康過程中的所思所盼、所作所為,繼而書寫他們走向小康的獲得感、幸福感、成就感。近些年徐劍筆力愈健,愈發朝着中國古典文學回歸,這使得他的報告文學脫離了許多主題作品容易陷入僵硬刻闆的窠臼,呈現出一種詩化和散文化的傾向,這一特點顯見于他廣受好評的新作《天曉——1921》。回顧黨史的作品,往往因為宏大叙事的“帽子”遮蔽掉一些動人的細節,徐劍在多年積累的閱讀和長達半年的行走中,拂去時間的塵埃,撥開曆史的迷霧,順着巨流奔湧的時光回到一大代表誕生地、求學地、戰鬥地、壯烈地的源頭,“看見别人未曾看到的地方,發覺他人未曾發現的東西,激活未曾覺悟的迷障。”(徐劍語)作家力圖寫一本老百姓能讀的書,讓大衆在閱讀的過程當中,既能清晰了解我們黨的百年,了解黨的一大出席者,也能體悟這些黨的開創者,走進他們的心靈,重新發現他們的青春夢想,重新認識他們的犧牲和壯麗,他們的尊嚴和他們的初心。此外,這本書的語言是一大亮點。作家摒棄了“新聞體”或“政論體”的正常語言風格,行文中流露出對明清獨幕喜劇文風格的承襲,呈現出散文化傾向。叙述中多夾雜有文言文,語句清雅優美,這對于體量龐大的報告文學創作來說實屬難得,也凸顯了徐劍在文學創作上持續精進的不懈追求。

黃傳會着力于探索海軍,他近些年的創作主要圍繞海軍中的大題材、大事件展開,陸續創作《大國行動:中國海軍葉門撤僑紀實》《啟航》等多篇報告文學。這些作品選題和切入點表現出一緻性:都是在大事件中選擇一個最具吸引力或最沖突最突出的時點進入寫作,在層層叙事中抽絲剝繭,還原事實的本來面目。如《大國行動:中國海軍葉門撤僑紀實》取材于二〇一五年中國海軍亞丁灣護航編隊臨危受命奔赴硝煙彌漫、險象環生的葉門,執行撤僑任務,這是中國軍隊第一次武裝撤僑。這一事件本身就充滿了危機四伏、驚險刺激、高潮疊起的事實情節,作者經過一年多的深入采訪與創作,将這一具有高度愛國主義和國家情懷的營救行動呈現給讀者。作家功底紮實,不虛美不取巧;語風誠懇,不過譽不過謙,讓更多的人聽到人民海軍在強軍興軍路上的铿锵腳步聲,傳遞出一種大國氣派、大家作風。《啟航》則聚焦于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史上第一支新的軍種——人民海軍的誕生。作家穿越歲月的隧道,撥開曆史的風雲,帶領讀者回到原點,了解海軍成立的那一天發生了怎樣驚心動魄的故事,而這種叙述本身便是人民海軍的一筆寶貴财富。

老作家江永紅近些年仍然持續發力,創作《特戰者歸來》《“頭狼”長嘯朱日和》等多篇報告文學作品。江永紅的文字簡潔、短促、有力,常能利用幾個段落便迅速勾勒出一個人物形象,而這種叙述風格和節奏與作家塑造的人物往往高度吻合,他筆下也多是擅打硬仗、渴望建功的硬漢型軍人。《三四六點六高地》一篇,作家在波詭雲谲的抗美援朝戰争中截取了一段典型戰鬥,以攻打美軍王牌部隊“騎兵第一師”這一富有高難度的戰鬥事件為牽引,成功地塑造李延年這一久經戰火洗禮與淬煉的革命英雄形象。尤為難得的是,江永紅能夠與時俱進熟悉、掌握部隊的現代化作戰程序,描寫了一批靈活駕馭當下戰争形态的專家型指揮官,為讀者呈現出新鮮且富有個性的當代軍人圖譜。

相較于軍旅文學中一些門類的回暖與複蘇,軍旅理論批判方面卻表現出持續的萎縮,一度聲勢雄壯的資深批評家隊伍早已是風流雲散,如今隻剩下朱向前、汪守德等評論家勉力支撐。二〇一九年,朱向前主編的《中國軍旅文學史(1949-2019)》隆重推出。編者帶領兩個學術團隊先後近三十人,做了二十年的一部集大成之作。全書以近九十萬字的體量,全面梳理、總結了短篇小說、中篇小說、長篇小說、詩歌、散文、報告文學、理論批評等傳統文體,和戲劇、電影、電視劇等藝術門類的成就、經驗和局限,還最大限度地搜集、整理和留存下了當代軍旅文學的相關史料。在全書的最後,還附錄了二百六十餘位作家的小傳和一個近八萬字的軍旅文學年表,形成了一個迄今為止基本完整的當代軍旅文學的資料鍊條,比較全面地反映了七十年來軍旅文學的總體态勢。與此同時,朱向前和其團隊還主動做了一項關于軍旅文學史浩大工程,開啟了當代中國軍旅文學的經典化過程——《中國軍旅文學經典大系》的遴選、編輯與出版。朱向前對軍旅作家始終保持“在場”的觀察和追蹤,近年來發表在《解放軍報》《文藝報》等報紙上關于軍旅文學的年度及各類綜述,基本由朱向前和其學生徐藝嘉包攬,也由此逐漸積累了對軍旅文學準确而深刻的認識。二〇一七年,為了向建軍九十周年獻禮,他和徐藝嘉與北嶽文藝出版社合作,先是推出一套十一卷本《新銳軍旅作家“向前”叢書》。叢書選取了當時風頭正勁的十一位“新生代”軍旅作家——王凱、王棵、王甜、盧一萍、西元、朱旻鸢、李駿、曾劍、曾皓、裴指海、魏遠峰,将他們最具個人風格的中短篇小說分單冊結集出版。随即,北嶽又趁熱打鐵地出版了《2017年軍事文學選粹》,将當年度最優秀的軍旅小說結成合集,到如今已連續出版四年,并有漸成氣候之勢,成為管窺軍旅文學年度概況的一本正常書目。

特稿|朱向前 徐藝嘉:《風卷紅旗過大關》

1976年5月,“戰士詩人”朱向前在古田會議會址采訪

近年,朱向前還特别注重研究在當代文學史中被忽略或低估的重要軍旅作家作品。他和西元的長篇對話《彌漫生命氣象的大别山主峰》就是關于徐懷中長篇小說《牽風記》的第一篇評論;由朱向前和徐藝嘉合作的《庾信文章老更成,淩雲健筆意縱橫——徐懷中論》近兩萬字,是迄今為止關于徐懷中創作風貌與特點最全面系統的綜論,填補了徐懷中整體研究的空白,在《中國文學批評》發表後,即被《新華文摘》全文轉載。此外,朱向前延續自二〇〇五年就開始的毛澤東詩詞研究,五年來先後出版了《詩史合一——另解文化巨人毛澤東》《恰同學少年》《歌未竟,東方白——毛澤東詩詞 25 首精賞》等三部著作。他注重從二十世紀風雲際會的中國革命曆史中抽絲剝繭,以詩帶人,以人帶史,以史帶論,從中探尋毛澤東是如何以磅礴豪邁的詩詞展示出偉人的雄渾氣魄,同時又是怎樣以一個文化巨人的家國情懷和浪漫主義,書寫波瀾壯闊的革命戰争場景和建設事業藍圖,獲得了愈來愈廣泛的社會反響。

汪守德多年深耕于理論批評領域,為軍旅文學乃至範圍更廣的當代文壇留下許多及時的跟蹤、觀察和思考成果。近些年來,他将重要軍旅作家作品納入研究視野,不僅對單篇作品多有評述,連續數年在《神劍》雜志開設專欄,以“重讀”為題,細緻剖析多篇軍旅文學小說、詩歌、報告文學等領域經典作品,為其賦予新的闡釋意義,還陸續寫下了《筚路藍縷,絕代風華——新中國七十年軍旅戲劇概觀》等對軍旅文壇有着宏觀判斷及把握的理論批判文章。此外,他對地方文壇的文學作品和影視劇、平劇、地方戲等多個領域有所關注,如評徐則臣長篇小說《北上》、曾有情兒童文學《金珠瑪米小紮西》、影視劇《紅海行動》《掩不住的陽光》《跨過鴨綠江》、平劇《戰士》、高甲戲《浮海孤臣》、歌仔戲《僑批》等文章散見于重要期刊,顯示出評論家對諸多藝術領域的創作規律、審美範式均有所涉獵、鑽研和推敲。除卻理論批評家的身份外,汪守德還是一個詩人,他寫詩、評詩、鑒詩,《詩情,在曆史的隧道裡激蕩》一文評點晏子的長篇散文詩《我眺望祁連山的身影,傾聽曆史的回聲》,詩情洋溢、興味盎然,展現了他詩歌方面高超的理論修養。此外,汪守德于二〇一八年推出個人詩集《吾山伊水》,寄情山水,将遊曆名山大川的所思所感記錄成冊,顯示出詩人“時光不磨青春老,靜觀山水此身閑”的閑适與從容。

中、中堅作家以拓進姿态譜寫嶄新篇章

老作家率先垂範、靜水深流,中堅作家也不甘落後、奮勇争先,陸穎墨、陶純、文清麗等近幾年創作成果頗豐,愈發注重精品意識,在自己熟悉的領域持續深耕,努力推動軍旅文學向前發展。

陸穎墨始終鐘情于蔚藍深海,繼《海軍往事》之後,近年來他接續創作《金鋼》《海之劍》《航海長》《藍海金鋼》等海軍題材小說。對于海軍和南海,陸穎墨有一份“與生俱來的誠意”:他習慣于以樸素而平實的筆法勾勒波濤洶湧的海洋,刻畫熱愛大海并富有職業情懷的海疆守衛者,構築起一個帶有鹹海風味道的文學世界。小說《航海長》就書寫了一個堅守在茫茫大海而無懼寂寞、不畏生死的航海長形象。他的首部兒童文學《藍海金鋼》聚焦于“成長”這一主題。與裘山山《雪山上的達娃》故事設定相似,陸穎墨也選擇人和犬的故事來完成首部兒童創作。人與動物之間的感情,常常因犬的忠誠而震撼人心,尤其放置在邊疆、邊防的生存條件下,這種撼動人心的能力也更強。《藍海金鋼》以紮實的部隊生活素材,生動展現了一個屬于軍犬和它的主人的軍旅故事,因為與日常生活的巨大差距而具有了傳奇色彩,也讓兒童讀者對軍犬、對部隊、對軍人使命與鋼鐵意志有了真切的感受。小說情節跌宕起伏,尤其吸引人的是戰士和軍犬在大海上、在島礁上、在充滿未知危險的環境中共處、合作,甚至惺惺相惜,彼此的生命有着内在的深度連接配接,構成了一個和諧統一的“生命共同體”。通過人與犬、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将家國意識、海權意識和環保意識傳遞給了讀者。

因電視劇《激情燃燒的歲月》而名聲大噪的石鐘山近年兜回小說創作,不斷地寫下新的軍人故事。長篇小說《五湖四海》、中篇小說《二哥是軍人》《大姐的從軍夢》《父子》等,大多圍繞的是軍人和其家人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悲歡離合而展開。在這些小說中,讀者仍能清晰地辨認出那個熟悉的“石光榮”家庭的影子,或者說以石光榮為代表的軍人家庭便是作家的文學核心——寫執着而近乎執拗地維護尊嚴的軍人,寫沖突不斷而又内在價值觀一緻的親子關系,隻不過這種關系在他的新作中變得沖突更為突出,人物所處環境也延伸向更廣闊的次元。《五湖四海》中劉天右被迫離開部隊後遭遇創業不順、事業低谷等困境,後來憑借自我頑強意志力的堅持,得以擺脫困境而重回正軌。相似的情節出現在《二哥是軍人》的二哥身上——因被冤枉而離開軍營的二哥同樣經過了人生困苦,取得了事業輝煌後選擇放棄浮華生活重回部隊。在這些小說中,主人公起伏跌宕的人生際遇不僅是為了給故事添彩,更重要的是,作家始終以軍人的姿态和尊嚴作為人物出發的原點,讓這種淳樸的、傳統的價值觀與社會各類新潮流産生碰撞,人物的經曆背後是作家對整個社會價值觀的思辨、反思和诘問,進而凸顯軍人堅韌而明亮的精神品格在利益與誘惑叢生的時代仍然散發着強大的穿透力和影響力。

陶純對于黨史、軍史有過深入細緻的研究,他尤其擅長以細膩筆觸表現遺落在正史之中的富有溫度的人情故事,更傾心于寫戰争給女性帶來的悲痛與傷害。他近年來作品頗豐,有《風中百合》《前程似錦》《過來》《根》等多個中篇小說發表,而最引文壇關注的是二〇一七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浪漫滄桑》。作品以女主角李蘭貞的浪漫而曲折的情史為主線,把她一家在戰亂年代的興衰沉浮、巨大變遷緊密地交織在一起。小說虛寫戰争,實寫愛情,力求通過李蘭貞複雜的情愛與命運展示波瀾壯闊的曆史程序,寫出她的希望、憂傷、追求、痛楚和悲怆,試圖挖掘曆史戰争背景下小人物的人生軌迹和内心沉浮。中篇小說《七姑八姨》書寫四個年輕女性在革命戰争時期的非凡體驗與生命曆程,透過女性的柔弱與敏感撬動大背景下的曆史足迹,聆聽曆史的回音。他的《我的兩個戰友》有極強的現實感,延續此前知名作品《一座營盤》的思路,以回顧人生的方式講述了兩個與“我”同時入伍的兩個戰友多年在部隊摸爬滾打,企圖建功立業的人生奮鬥過程。兩人一路比拼,一路進步,然而在誘惑和利益面前,其中一人為了更高位置、更大利益而進入歧途,昙花一現即敗下陣來,徹底丢掉了前途,讀來令人歎息。

文清麗這幾年的創作呈井噴之勢,她的《她從雲上來》《對鏡成三人》等作品有強烈的女性意識,細膩入微、溫情脈脈。筆者曾将她的創作概括為“文清麗現象”——“具體說是二〇一七年至今,在近四年的時間裡,她以平均每年十個以上的中、短篇小說約三十萬字的速度與體量反複覆寫《人民文學》《中國作家》《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華文學選刊》《中篇小說選刊》等文學重鎮。而且至今勢頭不減,甚至還有愈演愈烈之勢——這種情況即便放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文學的激情歲月中也是令人吃驚的。顯然,在今天的文學特别是軍旅文學的頹勢中,文清麗是一個逆行者,是一抹奇異的亮色,特别是軍旅女作家中的一朵奇葩。”(摘自朱向前文《文清麗,你跑得好快——素描文清麗兼談長篇小說》,《長篇小說選刊》二〇二〇年第五期)近兩年間,她的許多小說是圍繞“昆曲系列”和“平劇系列”而作,文字婉轉隽永、故事深情而有餘味,将中國古典文化的内蘊嵌入到故事當中,表現出作家對于古典文化的消化、吸收承襲與覺悟。二〇二〇年,文清麗出版長篇小說《光景》,将目光聚焦于故鄉,那些黃土塬上的人物、生活和故事,紛至沓來般地進入她的文學視野與思緒,一個鄉村女性動人而坎坷的命運呈現在讀者面前。随着當今城市化的飛速發展,鄉村記憶已經成為越來越多的作家難以碰觸和處理的模糊題材,即便是童年或青少年時期有過鄉村生活經曆的作家,也對當下激烈變動中的鄉村産生了心理上的隔膜,因難以駕馭而放棄這個領域的寫作。但在文清麗筆下,借由“姑姑”這個形象,把鄉村中的豐饒内涵及審美意象充分挖掘了出來。

作家餘之言數十年堅持業餘創作,也終于收獲了頗為可觀的文學碩果,相繼有多部長篇小說作品問世。近五年來,他先後出版長篇小說《密碼破譯師》《生死疊加》等作品。作家以軍人的擔當和熱愛解密一支為新中國屢立戰功而又隐藏在戰争背後的傳奇隊伍——密碼破譯師。自作家麥家開創的密碼破譯系列軍旅小說大熱後,這個領域的模仿之作衆多但精品難尋,餘之言的小說在講述精彩故事的同時注重文學品質,始終以英雄主義情懷和文學審美的雙重标準關照作品,使得他的小說在同類型作品中脫穎而出。究其原因,作家的目的不在于單次元的“探密”,對于這個特殊群體的無名英雄,作家是作為使命去發現和挖掘的,在動筆之前進行了長達十餘年的研究考證。密碼破譯師是我軍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多次化險為夷、轉危為安的重要法寶之一。這一特殊群體以其獨特的專業技能、奇詭的制敵手段和強大的信仰神銳,依仗革命将帥卓越的智慧之腦和傑出的謀戰才能,對革命戰争的勝利做出了巨大貢獻,其作用具有不可替代性。正是由于下了這一番浩繁的苦功,餘之言的作品具有可供推敲的說服力和難能可貴的憂患意識。

周鳴的本職工作是氣象預報員,論起年齡可屬“中生代”,卻是軍旅文學的新人。近五年來,她連續在《解放軍文藝》《人民文學》推出幾個相當不錯的現實題材中篇小說,均取材于現實軍營,聚焦備戰打仗。《航母故事》的讀者在她的引領下,跟着航母編隊浩浩蕩蕩挺進大洋,完成了一次壯麗航程,也走進了一個女性群體的精神世界。《穿越濃雲雨霧》圍繞一次諸軍兵種聯合渡海登陸戰役展開故事。得益于生活細節、專業知識與心理邏輯的堅實支撐,作品從細節處可信地勾畫出了人物形象和情感軌迹,充分地表現了軍人與軍事生活的精神氣質。《奔湧吧,後浪》以文學的形式及時回應軍官制度改革。改革強軍的曆史程序大步健行,周鳴從親身經曆中汲取創作素材和靈感,從身邊人身邊事寫起,可謂兵寫兵,這使得她的創作接上了地氣,呈現出真實可信的樣貌。

另外,一些業已離開部隊的作家仍舊心系軍旅,将曾經的軍營生涯作為重要的精神資源和寫作資源。他們當中有的繼續書寫軍旅故事,尤其熱衷于深挖革命曆史題材;有的随着身份的轉變對過去的軍旅歲月進行回望與反思,同時也在思考和探索如何适應新的社會身份,對标新的人生目标,由這些思考所産生的創作成果也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軍旅文學的外延。

王筠是文學創作者,同時也是軍史研究者。他研究抗美援朝戰争二十餘年,走訪過許多軍隊和地方幹休所,也到過廣袤的鄉村和大山深處,先後創作了《長津湖》《交響樂》《阿裡郎》三部以抗美援朝戰争為主題的長篇小說,還原了這段戰争的壯烈和殘酷,同時歌頌了志願軍戰士的革命樂觀主義和英雄主義精神,将兄弟情、戰友情、父子情、男女情置于戰争的嚴酷環境中加以極緻化的書寫,進而放大了人性中的崇高美。“三部曲”構成了王筠重要的書寫圖譜,它們是對民族精神的回望,也是對民族記憶的挖掘,共同昭示出民族信仰強大而不朽的力量。盧一萍是“七〇後”作家中一直保持高産狀态的一位。他的創作緻力于達到這樣一種境界:寓悲壯于平凡,寓鐵血于柔情,把筆下的人物作為“人”來描寫。這一創作雄心顯見于盧一萍近幾年的創作中:長篇小說《白山》和中篇小說集《父親的荒原》。他曾花費大量精力研究邊地曆史,也曾在邊疆服役多年,親身丈量過雪域高原的漫長征途。是以,他的作品中有一種“耐寒”的韌性,即便是小人物身上也蘊含着一種末路英雄似的悲壯感。

曾劍熱衷于對故鄉紅安那片革命熱土上發生的英雄故事進行挖掘、追蹤,而主人公又大多聚焦于平凡小人物。《我們去戰鬥》中的二爺,《長跪大别山》中的奶奶等人,皆是如此。作家撥開時光的迷霧,從曆史深處打撈出這些具備英雄主義情懷然而命運略帶悲情的普通人,充滿善意與詩意地訴說無名英雄的光輝故事。他的長篇新作《向陽生長》是對故鄉家族人物的回憶與緻敬,通過追尋先人們的生命軌迹,釋放作家内心深處的濃濃鄉愁,對曾經有過閃亮生命的逝者寄托深切哀思。他在另外一些小說中關注當代社會中零餘人的生存現狀,如《一個人的戰鬥》寫轉業成為護林人的李四,如何在極端艱苦的環境中堅守自我,不向世俗妥協。他的最新長篇小說《山河望》記錄了軍校青年的青蔥歲月。“如果說,解放軍是一座大熔爐,那麼,軍校則是軍官的搖籃。《山河望》正是以作家自己的親身經曆為背景,為我們還原了一段當代軍人朝氣蓬勃而又刻骨銘心的軍校生活。其中的奮鬥、追求、困惑和煩惱,無不攪和着作家的青春熱血熔鑄其間,力透紙背;有情侶之間的競争,更有同學之間的砥砺;有謊言背後的真誠,更有消沉之後的奮起……當初軍中驕子意氣風發地步入軍校,今天更加義無反顧地奔赴遼闊山河……”(朱向前語)

王棵的《從同志到先生》生動描述一名自主擇業的軍人脫離軍營生活後面臨新的起點,如何調整自我再出發。此外,王棵在二〇二一年出版的兩部新作值得關注。他的兒童文學處女作《風筝是會飛的魚》讓人眼前一亮。王棵在寫給少兒讀者的文字沒有因讀者的低齡化而自降作品标準,仍然努力維護着嚴肅文學的尊嚴,并使之傳遞出堅實的、向上的精神力量。這部小說顯然不是為了湊趣而作,它有着純文學的品格與風骨,像一首溫情的愛的贊美詩——小說表達了一個“愛的救贖”主題:故事中兩個核心人物,一個是因父母雙亡而對現實世界的覺知有些滞後的小男孩艾奇,一個是處于極端南沙環境、為守衛祖國而犧牲小我的工程師馮工,兩個人物通過愛心救助連接配接在一起,以複雜而微妙的“心理反射”形成了類似父子的關系,再通過一個中間人——男孩老布的串聯,互相把現實中缺失的愛寄托于對方,得到一種“大愛”的連接配接,而獲得彼此内心的充盈與滿足,完成雙方的愛的救贖。書中穿插描寫的南沙風情、守礁軍人生活,又對于廣大青少年了解南沙、了解軍人打開了一扇窗,讓更廣闊的群體看到一群最可愛的人在和平年代如何無私地奉獻,在艱苦中頑強抵禦内心的寂寞與孤獨,凸顯當代軍人的鐵血柔腸。這對大部分讀者來說,都會帶來一種别具魅力的“陌生化”審美體驗。書中椰子樹頑強開花的故事,馮工去世後戰友接替他“父親”的接力棒資助艾奇傳遞愛的故事,都彰顯了一種深層人性美的高貴品格,為小說注入了“精魂”,也由此升華了全書的藝術格局。長篇小說《桑田日暖》描繪出一幅改革開放初期東南沿海地區農村生産生活的生動圖景,行文如穿針引線,針腳細密,富有紮實的生活質地,為讀者呈現出一個春回大地、新美如畫的南方水鄉。

朱旻鸢的中篇小說《膝》同時對當下軍隊的反腐作出直接回應,以一名公務員的視角寫一位在戰争中負傷立功的旅長兢兢業業工作多年,卻在關鍵時刻沒能禁得住利益誘惑,最終慘淡收場。短篇小說《将軍樹》講述的是“軍改”過程中,當下官兵經曆的痛苦和迷茫。一位曾經的訓練尖子,因為武器裝備的更新換代而被淘汰下來,為了繼續自己的軍旅生涯,不得不選擇去舊營房看守那些承載着全團“厚重曆史”和無數榮譽的銀杏樹。當他得知這些樹因擴建訓練場而将被移植的時候,心理的防線漸漸崩潰。王玉珏的《孤芳》選取了軍隊文工團縮編裁撤的背景,文工團女歌唱家司馬芳芳熱愛軍裝,留戀舞台,在走留問題上内心急遽動蕩,上演了一幕幕悲喜交集的故事。言九鼎的《彈殼落地》是作家人到中年,回望、梳理曾經長達二十多載的軍旅生涯,寫熟悉的、充滿硝煙味的軍事訓練,回憶子彈出膛、彈殼落地那種獨屬于軍旅的虎嘯生風,英雄豪氣,緻敬熱愛的軍營,懷念摯愛的戰友,小說從始至終洋溢着一股英雄氣。程多寶近幾年來回歸小說創作,其中軍旅題材在其小說中占有很大比重。中篇小說《火車,火車》以全民抗戰時期李家兩兄弟陰錯陽差地分别參加了國共兩支軍隊,繼而在解放戰争互相為敵這一明線,同時以李家老大早年離家出走參加地下黨這一暗線,诠釋了“得人心者得天下”的曆史定律。同時,以“尊幹愛兵”為題材的精短小說《行軍》也對這一主題進行了新的诠釋。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非軍旅作家同樣為我們的軍旅文學注入新鮮活力,貢獻了優秀的軍旅小說,如鄧一光的長篇小說《人,或所有的士兵》、傅汝新的長篇小說《一塘蓮》以及艾瑪的《神槍手》、趙德發的《擔架隊》、小岸的《隰有荷華》等。

詩歌方面,中堅代表人物有姜念光、劉笑偉、丁小炜、陳燦等幾位持續占領軍旅詩歌高地。姜念光詩歌的最大特點是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用嶄新姿态對軍旅詩展開深入探索。他是在完成對中西文化的大量閱讀之後,開始有方向有目的并有難度的軍旅詩寫作。他不刻意回避現實,主動與當下正在進行的最強軍改有意無意地形成深層呼應。當他進入軍旅詩創作,他的現代軍事知識儲備,他對戰争與和平的了解,他自然而然形成的詩歌理念、節奏和語言場域,還有他對現代軍旅詩創作的價值判斷和取向,深刻決定了他對中國傳統軍旅詩的完整體察和審慎切割。他的新詩集《我們的暴雨星辰》共分為“雪亮與陰影”“暴雨和星辰”“與你歡喜漫談”三輯,收入詩作一百二十餘首,集中代表了姜念光的詩歌特點:作家的文字在軍旅文學特有的鋼鐵屬性之外,帶有鮮明的美感和哲思的意味,在短促的句子當中能體味到詩人對古典文學精髓的繼承,能夠感受到他對生活深廣而駁雜的思考,使得這些詩歌卸下主題賦予的光環之後,仍然具備耐人咀嚼的意味和深刻思考帶來的厚度。這部詩集在第七屆魯迅文學獎中獲得前十名提名獎。這對于軍旅詩歌來說是十分可貴的榮譽,由此也說明,詩人憑借實力将軍旅詩帶回到主流文學前沿,帶入到主流批評家的視野當中。

劉笑偉和丁小炜詩歌的共同特征是頑強地表現我軍現代化程序。他們同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入伍,共同經過軍事院校培養,加上特殊的任職經曆等綜合因素,使他們思想敏銳,視野開闊,能夠近距離地觸摸我軍現代化程序的脈跳,對我軍在現代大戰略指引下快速邁向未來的腳步,有着自己最真實的感受和獨特的心理預期。劉笑偉以激情噴發的《強軍,強軍》和《歲月青銅》兩部詩集進一步确立了自己在軍旅詩歌界的地位,尤其是《歲月青銅》,共計七十七首短詩。打開詩集,裡面的句子像是将鮮活軍旅生活迎面鋪展在讀者面前,詩句短促、嚴整,将詩意、保家衛國的責任感聯系起來,并和詩人的生命融合一起,讓他的詩歌中有了青銅的質地和底色,既讓讀者感受到摧枯拉朽的宏大場面,又能看到熟稔而精細的軍人細節,是詩人的情思在飛揚,也是戰士的青春在燃燒。正如“詩人常青樹”謝冕在序言中所說:“展開這本詩集,滿本都是雄渾的聲音。底色是綠色的,戰車、炮筒、将軍和士兵,滿眼的綠色,仿佛是盛夏時節,雨水豐沛,澆灌那些遠山近樹,充滿生機。”盡管是主題性極強的詩歌創作,劉笑偉的詩句卻并沒有讓讀者感受到空洞和乏味,詩人以特有的眼界和開闊的思維、以飽滿而紮實的生活經驗,寫下了具有真實質地的、切入強軍變革的新時代篇章,讓讀者看到一種恢弘大氣的軍營氣息,同時又可感受到其間郁郁蔥蔥、錯落有緻的細密景象。面對強軍興軍的廣袤圖景,丁小炜的詩歌創作近年來開辟了一種雄闊深遠的精神世界。長詩《築夢強軍》清晰地勾勒出人民軍隊塑造世界一流軍隊的宏偉藍圖一步步變成現實的壯美畫卷。軍旅生涯熔煉了丁小炜骨子裡的硬氣和豪氣,正如他自己所說,每一個詩人内心,都儲存着一張隐秘的詩歌地圖,火熱練兵場就是他内心堅守的那張地圖。反映人民子弟兵勇敢戰疫、逆行不退的詩作《信任》用詩情觀照這支軍隊的過去、現在與未來,讓信仰之火熊熊燃燒,讓紅色基因融入血脈,讓紅色精神激發力量,給人民以持續的慰藉。丁小炜的詩歌題材廣泛,抒寫自如,既有軍人的遒勁陽剛、大氣磅礴,又保持着本真的淳樸清新,經過強軍實踐的曆練,煉出了有熱血有筋骨有個性的詩句,成為叩響讀者心靈之弦的重要元素。

陳燦是典型的從戰鬥連隊摸爬滾打出來的戰士詩人,是在戰場上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勇士詩人。他的詩句中帶着新鮮的、熱血的、青春的同時也是富有脈動的、散發着硝煙的“兵味兒”。近幾年來,他相繼有詩集《士兵花名冊》《懷抱受傷的時光》《視窗》出版,其中《航迹》是一部奉獻給建黨百年的厚重的新時代詩歌選本。陳燦的詩歌主線是堅定的:無論是從前線的貓耳洞,到因戰負傷在野戰醫院的病床上,再轉業到捍衛黨紀國法尊嚴的紀檢監察戰線,他的文字始終保持軍人本色和戰士情懷。熱血洗滌了他勇敢的烈度,彈片鋒利了他思想的銳度,病榻的白床單擦拭了他赤子之心的純度!從那一刻起,他的戰争經曆就像他的詩歌創作源泉,汩汩流淌幾十年,始終清晰可見其中的軍人特質:熱烈、剛毅、犀利、深沉……保證了他在軍旅生活和政治抒情兩個方向上的寫作高度,既有真情與激情的彙聚碰撞,同時又是把詩歌技巧融入個體生命體檢之中的自然噴發。他的經曆與詩歌文本渾然天成,已然形成了很高的辨識度。在詩歌王國裡,陳燦是一個真正的戰士——無論陣地如何轉換,始終以生命做筆,飽蘸着深情和忠誠,傾力書寫對大地、對祖國、對人民的滾燙詩篇。

丁曉平是個專啃“硬骨頭”的報告文學作家。他從詩歌、小說寫作轉向更為遼闊和深邃的曆史領域,并經過長年的積累和求索,形成了極具個人辨識度的創作風格,可稱之為“文學、曆史、學術的跨界跨文體寫作”,文風大氣灑脫,叙述縱橫捭阖。丁曉平的創作選擇反映了他的創作雄心。作家筆下沒有“小人物”,也沒有“小事件”,他的目光對準的是波瀾壯闊的事件,是攪動時代風雲的偉人,多年來陸續寫下關于毛澤東、鄧小平、陳獨秀、胡喬木等人物傳記及五四運動、二戰博弈等影響中國、世界發展程序和格局的曆史節點。曆史寫作有它特殊的難度,涉及諸多黨史事件、黨史人物,這也是很多同行不想甚至也不敢碰觸的領域。的确,這是一種有限制的寫作,是更需要思想、智慧和才情的寫作,有“自由中的不自由”,丁曉平以正面強攻的勇氣和寫作大題材必有的擔當主動作為、不懈打磨,已成為黨史寫作界的後起之秀。而這種具有難度的寫作一旦成功,産生的影響也是不可估量的,毫不誇張地說,主題創作如果疊加了敏銳的見識和卓越的文采,便會激發讀者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懷,而民族的集體情懷對建設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實作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都會有積極的啟迪作用。這也正是黨史寫作的意義所在。為向建黨百年獻禮,丁曉平先後前往浙江嘉興和河北西柏坡采訪,創作完成了《紅船啟航》和《人民的勝利——新中國是這樣誕生的》。兩部作品,重叙中國共産黨誕生和新中國誕生的光輝曆程,以文史兼修的視角深度解讀紅船精神和西柏坡精神。

張子影多年來堅持主旋律創作,且創作體量較大。她的主要成就集中在報告文學寫作,尤其是《試飛英雄》,引起了文壇較大反響。《試飛英雄》是一部關注中國空軍試飛員的長篇紀實文學作品。作者在這個題材上具有天然的優勢,她追随中國空軍試飛員隊伍十六載,親見這個英雄群體投身實作偉大複興中國夢的火熱實踐,塑造這群為國鑄劍、追夢藍天的鐵血英雄,揭秘中國幾代新型戰機試飛的内幕,诠釋了“忠誠、無畏、精飛”的試飛精神。此外,她的百萬字紀實作品《洪學智》完整地再現了“兩膺上将”、“兩獲殊勳”的我軍現代後勤工作創始者和開拓者洪學智上将長達七十七年曲折輝煌的軍旅生涯,真實地記錄了他從一名大别山的農家子弟,成長為彪炳史冊的共和國勳臣的傳奇人生曆程。二〇二一年,她的新作長篇報告文學《跨過鴨綠江》出版,将大量精彩的曆史細節與過程重新梳理,合了解析安置,盡量清晰明了地為讀者還原那場艱苦戰争的真實風貌。同時,其中也植入了作家對這場戰争從軍事戰略戰術、後勤組織結構到政治曆史定位及戰争與人性等諸多層面的思考和總結。

中國的航天事業是時代的一大主題,也是民族精神的命脈。蘭甯遠近年來先後出版了《飛天夢》《挺進太空》《中國飛天路》等多部長篇報告文學,還發表了《神舟天路》《巡天部落》《中國921》《楊利偉的後“神五”生活》等多部航天題材中短篇報告文學作品,真實地記錄了中國在發展航天事業的道路上取得的輝煌成就和其中鮮為人知的艱辛曆程,努力從廣闊的生活中捕捉靈感,尋找航天事業和航天工作者獨特的精神内涵和個性風采。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航天科技事業的發展進步,對中國乃至世界格局都産生了重大而深刻的影響。特别是一九九二年啟動的載人航天工程,作為中國空間科學實驗的重大戰略工程,讓一個民族的命運發生了巨大的飛躍。時代賦予作家一種機緣和使命,用自己的眼睛和筆墨來矚望這一偉業。這一部部階梯式遞進的厚重紀實作品,能夠看出蘭甯遠駕馭重大題材紀實文學創作的能力和氣度。而這一切更是理性的思索和渾厚的記錄,也是作家通過真實藝術表達的特殊方式參加科學推廣和普及的一種寶貴的藝術實踐。

弓豔經曆過醫療衛生和行政管理等多個崗位曆練,由于她了解醫院,熟悉醫護人員,有過抗擊“非典”和抗震救災的特殊經曆,當過臨床一線護士,又通過不懈努力成為科班出身的政工幹部,是以她在撰寫衛勤戰備訓練、特殊醫療任務和醫院官兵生活方面有豐富的積累,能熟練駕馭這方面題材,并在多年從不間斷的創作中逐漸形成了對重大題材、重要事件較強的把控力和穿透力。她撰寫的小說《最後一公裡》貼合現實,寓教于樂;《延續十年的深情》很有看點,她帶着讀者走進小白楊故鄉察布查爾縣,用細膩的筆觸,溫暖人心的故事講述着跨越時空的軍民魚水情。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弓豔連續三個月與武漢抗疫一線隊員日夜連線,采訪了近百名抗疫官兵,在疫情最嚴重抗疫最艱難的日子裡,她在《解放軍報》長征副刊連載了《再戰赴荊楚》《鏖戰火神山》等十多篇紀實文學作品,在《解放軍文藝》發表了近四萬字的紀實文學《抗疫高地:火神山》,并且,她創作的二十五萬字全景式反映軍隊抗疫紀實文學作品《決戰江城》作為全軍主題教育教材和“建黨百年重點出版物”出版發行。

下、新銳作家以難度寫作講述強軍故事

觀察近年來的軍旅文學生态,有一個現象尤其值得關注:“新生代”作家中的新銳力量正逐漸嶄露鋒芒,努力擺脫“小我”的文學格局,自覺跟蹤現實,回應現實,并且在主流文壇中為新一代軍旅作家争取到一席之地。

李駿的文學創作恰如細水長流,多年來在忙碌的日常崗位之餘堅持發聲。盡管李駿的創作題材涉及小說、報告文學、散文等多個領域,但筆者認為,他最鐘情且用力最深的創作方向仍在于小說。他在二〇二一年發表的中篇小說《晚來秋》和《尋找黨證》尤其讓人印象深刻。這兩個故事,一個曆史,一個現實,映照的是同一個主題:那些死去的英雄如何在當下“正名”。作家有着多年機關工作經驗,是以他的故事中有不乏直面現實的思考,也不回避當下軍隊中存在的問題。然而繁雜瑣碎的日常沒有磨平作家對創作的渴望,也沒有讓一個充滿責任感和正義感的作家遺忘英雄,無論是《晚來秋》中靠低保生活的程方正,還是《尋找黨證》中的“六大爺”李慶厚,都曾對革命有過貢獻,卻因為曆史的混亂和命運的陰差陽錯而到了風燭殘年為維持生計陷入困頓,直到死後才被正名,而此時的真相也随着當事人的去世顯得荒唐和多餘。小人物的呐喊在喧嚣的社會面前不值一提,能發出的聲音細若蚊蠅,輕易便會被掩蓋和遮蔽。然而,活在和平年代的每一個人都不應該遺忘曆史的邏輯,沒有英雄的過去也就無法換來當下的歲月靜好。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一個忘記英雄的民族更為可悲。作家以這兩個悲情故事試圖探讨遠去的英雄對于當代人的意義,意在召喚當下社會銘記英雄,緬懷先烈。

王凱近幾年創作勢頭日盛,此前他入選年選的小說《樓頂上的下士》書寫邊疆基地的普通一兵,正如作家多年來始終如一所做的,不斷完善他記憶中的每個小人物,為每個值得書寫的一兵一卒列傳。作家通過将日常化和個人化帶入到對軍人形象的摹寫之中,把真性情和真本色傾注到這些人物的身上,層層剝除和消除了曾經強加到軍人身上那些虛假矯飾的東西,既還原了真實的軍人形象和軍人人性,又保持了理想主義的底色,讓真正的軍人精神和品格的光輝煥發出來。從王凱《冬天的耳朵》《荒野步槍手》《星光》等小說中那些遭遇理想與現實沖突、身陷情感與道德困境、面臨追尋與放棄抉擇的普通軍人身上,可以看出作家對于軍人職業與生命本質的深切思考。尤其是中篇小說《星光》的發表頗受好評,寫了名叫“劉寶平”的普通一兵,故事如同抽絲剝繭般在層層沖突中遞進,最終指向作家創作中不變的核心——凸顯、挖掘普通一兵明亮的精神品格。

西元出道很早,在讀書期間就曾出版過長篇小說,經過多年軍旅生涯的淬煉與積澱,他堅定地選擇以戰争小說為切入口建構自己的文學陣地。《Z日》《死亡重奏》《炸藥嬰兒》《無名連》等一系列中篇小說不僅為西元在文壇赢得了“重拳手”的美譽,也讓他将自己更深地浸潤于甲午戰争、抗日戰争、北韓戰争等廣闊的戰争背景中汪洋恣肆地進行風格探索,以現實的、先鋒的、形而上等不同類型的叙事狂歡來不斷對标内心仰望的文學高地。以不同次元去解讀尚武精神的内在力量,這種寫作顯然是極具挑戰性和高難度的。在他最近幾年的作品中,《胴寺》是在向傳統文學緻敬;《颪乧》則涉獵到部隊最新的智能安全與資訊安全的話題,對未來的戰争形态進行展望;《在春天裡團圓》展現出作家對當下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普通個體命運的關注。新作《南下》和《生》都在顯示出作家在自我的書寫領域持續開疆拓土,愈發穩健與從容。兩篇作品所營造出的戰争氛圍濃烈而奔放,殘酷而溫柔,硝煙滾滾而又婀娜生情,細節處讓讀者如身臨炮火深淵,如親見血肉橫飛,堪稱當下青年作家中書寫戰争題材的典範。尤其是短篇小說《生》,是作家在諸多嘗試後找到了現實寫法和先鋒寫作之間異常和諧的平衡,小說篇幅雖不長,卻是别開生面,具有鋼鐵品質,毫不誇張地說,即便在整個當代軍旅短篇小說史上也具有标志性意義。

在曾皓近幾年的作品中,“将軍”這一特殊群體是他不斷審視和關照的對象,他陸續寫下《追趕影子的将軍》《會飛的将軍》《燃燒的鐵》等中短篇小說。作家希望能在“将軍”這一主題上不斷開掘前進,雖未完全呈現這類題材峽谷飛流的奇峻及平湖廣闊的壯麗氣派,但看得出他并不滿足于對筆下“将軍”獵奇般的傳略講述,而更多關注的是時間和死亡這一文學母題在“将軍”身上的透視,讓經曆無數死亡并對此司空見慣的将軍們在平淡庸常的時光晚景中,如何抵禦時間這個最大的敵人?如何面對衰朽、病痛和死亡?這樣的創作難度很大,但這種思考和探索甚至冒險卻是值得的,這使曾皓的小說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主旋律”,而讓小說有了哲學和智辯的意味,這正是曾皓小說的可貴之處,也是他差別于其他軍旅作家而使自己的創作呈現出“陌生化”的質感。同時,曾皓對曆史有一種特殊的偏愛。這并不是說他抒寫的就是曆史故事,而是作品中充滿一種凝練的“曆史感”和寓言式的簡潔。

王昆一直是現實生活的觀察者和記錄者,他的文字脫胎于他常年或是處于戰鬥一線的真實見聞,或是行走在邊藏的深刻生命體驗。近幾年他出版的作品有小說集《絕非兵家常事》,長篇小說《六号哨位》和中篇小說《渡海登島》等。二〇二一年,他的長篇小說《天邊的莫雲》引起廣泛關注,以一支進入海拔五千米雪域高原的醫療小分隊與當地牧民的溝通、融合來表現和反映軍隊援藏工作。高原地域所孕育的曠遠、純淨,當地牧民的純樸、自然流淌于故事當中,使得整個作品融入了一種高貴的品質和基調。小說既展現這塊土地上帶有原始意味的生存情景,又表達着人們對自然與神靈的特殊态度,生存于此必備的粗犷的價值觀,同時書寫了都市生活與之産生的碰撞,雙方對待醫療、生命的不同觀念和不同信仰。沖突過後,一切平靜,萬物歸于和諧統一。王昆在小說創作之外,同樣傾心于非虛構寫作,近幾年創作的非虛構作品有《我的特戰往事》,以基層的視角和基層的經驗表達基層的故事,記錄軍旅生涯的一段火熱青春。此外,自疫情暴發以來,王昆作為軍隊抽組第四批赴武漢援助醫療隊政工組幹事,第一時間寫下了《火神山的燈火》《六十度仰角》《病房裡的沖鋒》等反映疫情一線的報告文學作品。他在二〇二〇年創作發表的長篇紀實文學《“紅區”日志:火神山的日與夜》描寫了火神山“紅區”病房裡醫護人員與患者之間的真情故事和鬥争病魔的勇氣信心,對人們全面了解火神山醫院、了解全國抗疫的最前線,是一本非常難得的紀實文學佳作。

董夏青青近幾年接連有業界口碑不錯的短篇小說發表,《科恰裡特山下》《在晚雲上》《禮堂》等作品延續了她此前新疆系列小說的寫作風格。她在邊疆生活數年,近距離接觸、了解、體驗了當代邊疆戰士的生活狀态,于生活細節的直述中吐露邊地軍人的生存本相。這些被遮蔽的生存現實通過董夏青青的文字被揭露出來,讓讀者不禁正視和思考這些邊疆守衛者的命運,而這段特殊經曆也賦予了作家與同齡作家相比更為成熟和開闊的價值觀。董夏青青的新作《凍土觀測站》更是直面當下中國剛剛發生的邊境沖突。作家為及時跟蹤、書寫這一題材,赴邊境采訪一月之久,創作曆時半年,以冷靜的筆觸還原事實真相,不斷思索和追問當代戍邊軍人的生命價值,展現他們的堅毅、善良、勇敢與隐忍。這種創作精神無疑是值得肯定的,并且作家不斷挑戰現實題材的書寫難度,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軍旅文學回應現實方面相對羸弱的短闆。

此外,軍旅小說中一些正在成長中的新銳力量顯現出軍旅文學未來發展的無限潛力,如高密、陶宏、胡月等人,年齡不大,但都有一定程度的文學積累,各個出手不凡。這幾位文學新人有某些共同的文學特點,他們受過高等教育,多半來自一線部隊,對常人不熟悉或是難以跟蹤的軍事領域有着切身感受,是以他們在書寫當下的部隊生活、反映當下的軍人投身強軍實踐方面有着明顯的優勢,并且他們在叙事方面表現出迥異于前輩作家的“新質”,年輕化、異質化的語言很有特色,給讀者帶來陌生化的閱讀體驗。在追蹤當下熱點、挑戰現實題材方面,這些新人被寄予厚望。

新崛起的軍旅詩歌“新生代”中,艾蔻、雷曉宇、樸耳、董玉方、許諾、董慶月等幾個年輕人為軍旅詩的發展帶來了新沖擊和新的驚喜。幾位青年詩人的文化起點高,現代綜合素質高,自我學習和超越能力強,“新生代”對日常軍營生活的感悟力和敏銳度都令人可喜,他們剛走上詩壇就有能力在《人民文學》《詩刊》等國刊連續發表大組詩,這讓他們的前輩詩人望塵莫及。《詩刊》創辦的“青春詩會”是全國優秀詩人青年詩人個個向往的成長平台,艾蔻、雷曉宇和樸耳連續被吸收為“青春詩會”學員,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過的。青年女詩人艾蔻把目光投向曆史縱深時,筆下再現的戰争和曆史有了新的生命的境界。軍隊的生活有着自然形成的神秘,但艾蔻詩中的感情卻沒有受到軍裝的限制。她沒有把穿軍裝的生活和不穿軍裝的生活分開,進入詩中的情、景、物都是觸動她、擾動她情感的普通事物。可貴的是詩中的所有事物、場景都是她心靈的一部分、身體的一部分。

近年來,雷曉宇的組詩《風雪記》《大地上的箫聲》《列兵日記》《薄霧》等相繼在《詩刊》、《解放軍文藝》和《人民文學》等重要文學期刊發表,出版詩歌專集《雪山入夢》,已逐漸成長為頗受軍地認可的青年軍旅詩人中堅力量。作為“八〇後”軍旅詩人代表之一,他的寫作與傳統軍旅詩歌不同,有一種别樣的氣質。他的詩歌兼具古典美學與現代技法的優長,在剛健雄渾之外呈現出悲憫、博大與神秘的底蘊,這緣于他較強的寫作自省、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刻鑽研以及對一切“不可言說”之物的迷戀。我們有理由寄予這詩歌赤子更多的關注與期待。以和平軍營為審美對象,同樣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在和平年代,當同質化的内容進入篇幅有限的詩歌,也在一定程度上制造了雷同。樸耳試圖對軍人們習以為常的生活進行迥異于他人的“陌生化”藝術加工,尤其善于把捕捉到的軍營生活與大千自然、與四季輪回聯系在一起。她的《黃昏傘》《良田》《星星連》等作品,用極富想象力的意向和詩句帶領讀者體悟别樣軍營。比艾蔻、雷曉宇和樸耳更早登上詩壇的董玉方,雖然退伍到了地方,但念念不忘軍旅詩創作,尤以新軍旅詩的質感和品格讓人振奮。他繼詩集《一路鋒芒如血》獲得全軍新作品一等獎後,又以組詩《春風刻骨》獲得《人民文學》紫金之星獎。

王龍近年來潛心曆史、軍旅題材創作,他的非虛構作品常關注重大的人類命題,對曆史、戰争及時代命運的思考令人印象深刻。王龍認為,東西方任何一種文化形态都有其精華和糟粕,不同的文化隻有在比較鑒别中才能揚長避短。他期望通過自己對某一段曆史的獨立思考,對某一位曆史人物的獨到觀察,給今天的人們打開一個新的思想空間,提供一種新的讀史理念,用理性精神建構現代公民價值觀。在當下全球化日趨緊密的時代背景下,軍旅青年作家具備東西方比較意識,能夠站在更高次元以文學方式進行中西方的對話,進而能夠以當代視角重新審視曆史。王龍的觀念中,假如曆史創作失卻或淡化了自身的社會性、批判性及強烈的公衆意識,那就等于丢棄了靈魂,成為一種過眼雲煙的、惡搞嬉皮的文字遊戲。近些年,他出版的長篇作品有《山河命數》,這部作品具備明确的現實意義,充分顯示正面的時代價值觀。《遲到的勳章》榮獲二〇二〇年度“中國好書”,作品聚焦志願軍著名戰鬥英雄、“七一勳章”獲得者柴雲振的生死傳奇,講述一曲震撼人心的英雄壯歌,刻畫一顆九死無悔的赤子心靈。全書呈現了一部抗美援朝老兵的英雄史、奮鬥史、心靈史。該書記錄的不隻是一位志願軍老兵浴血奮戰的征程,還描繪了無數志願軍将士的英雄長卷,映照出千百萬中國軍人平凡而偉大的精神縮影。

傅逸塵堪稱軍旅文學批評界的新銳批評家,近些年始終關注軍旅文壇的發展脈絡,及時追蹤作家作品态勢,軍事記者、編輯的身份又促使他近距離了解作家,所謂知人論世,他的觀察視角全面且敏銳。二〇一八年,由傅逸塵編著的《“新生代軍旅作家”面面觀》出版,是文學界第一部系統性研究、評論、推介“新生代”軍旅作家的專著,為廣大讀者和研究者提供了可靠的閱讀參考與學術資料,有效且有力地填補了相關領域的研究空白。同時,本書既展現了“新生代”軍旅作家在諸種文體、題材領域所取得的成就,也尖銳準确地指明了創作上亟待突破和解決的瓶頸問題。此外,他的另一部理論著作《文學場:反诘與叩問——新筆記體批評》在批評的文體意識與精神向度上進行了獨特探索與嘗試,受到文學批評界的關注與好評。本書是他近年文學批評新嘗試的成果結集;文體新穎,個性鮮明,文字散文化,強調批評的文學意緒與審美趣味;尤其是借鑒了中國古典文論中“筆記體批評”的形式與概念,與西方現代理論批評相融合,提出并實踐一種富有新意的“新筆記體批評”理念;強調批評家的現場感受、直覺判斷與即興思考,盡可能地保留閱讀痕迹和思想路徑;迥異于學院化的論文程式,呈現出一種鮮活、生動、開闊的批評文體和審美風格。

小結

誠如筆者在開篇時提到的,軍旅文學在新世紀之初的一度低迷和作家隊伍的青黃不接确曾令人感到擔憂。那麼,至今二十年過去了,情況怎麼樣了呢?以我們的觀察發現,軍旅文學不僅沒有“祛魅”,而是逐漸煥發出了新的生機和魅力。

當然,這種欣然向好的局面來之不易,也引人深思,讓我們重新審視——“主題文學”或者說類型文學到底能不能産生好作品。實踐證明,好作品是可以産生的,而且是可以持續發展的。前文所列舉的諸多“亮點”恰能說明這一點:譬如小說領域中,上至徐懷中、朱秀海,中如陶純、文清麗,下至西元、董夏青青們,他們的作品在核心期刊的轉載率都極高,單是文清麗近三年來的中、短篇小說被轉載就不下十篇。回顧五年來軍旅文學的變化,可以真切感受到文學領域中出現的新氣象、新變化,作家和讀者都能夠更多地認同主旋律、正能量作品所包含的英雄主義、愛國主義的傳承力量和人類天然向善、向真、向美的精神底色,這也得以讓一批軍旅作家有信心沉下來,回歸軍旅文學的本源汲取養分,進而創造出軍旅文學回黃轉綠的新機。當然,在感到欣慰的同時,我們也必須意識到,軍旅文學仍然存在着許多問題,還有不少自我更新和改進的空間。

首先,當下軍旅文學創作的優勢相對集中在對革命曆史題材的深入挖掘方面,而現實題材卻存在着嚴重缺失。原因很清楚,我們的作家隊伍中不乏經過戰火淬煉的戰争親曆者,以及跟蹤采訪過無數老一輩革命戰士的作者。是以,他們對紅色傳承的積澱多、體悟多,筆下的故事自然帶有生命體驗和厚重積澱而産生的精深的藝術力量。至于描繪與傳達當下呼嘯而至、磅礴前進的中國軍隊形象,則需要寄希望于更年輕的中青年作家了——換言之,他們更應該擔負起對近年來波瀾壯闊、日新月異的強軍程序和令人眼花缭亂的裝備更新跟蹤的責任,但出于各種原因,他們與當下的部隊變革之間仍然存有一定隔膜,對諸如航母、殲—20、東風系列等武器裝備領域知之甚少,也是以,軍旅作品中反映重大發展變革領域的創作相對較少,沉澱下來的好作品更少。另一方面,則是文學觀念的問題。因為軍旅文學一度留給人們的“主題先行”“政治正确”等标簽化印象,它并不被廣泛認為是“進階”的文學門類。尤其新世紀以來文學整體式微,軍旅文學的境遇也更加邊緣和窘迫。受此觀念影響,許多作家還未開筆,氣勢上就先矮了一截,創作出的作品也多在圈内流通,成了小範圍内的自我熱鬧。由這些問題引發的結果是,在如今中國崛起、民族複興的時代大背景下,軍旅文學作為傳播正能量、宣傳主旋律的主要文學門類,本應呈現出大張旗鼓的集團作戰之勢,而現狀卻是軍旅作家們雖然各有所成,但遠不複“集團沖鋒”的陣勢。再一方面,在經過多年物質化和娛樂化的社會風潮席卷過後,當下的讀者也對精神叙事提出了一種更敏感、更深入、更細膩、更進階的要求——新時代的新軍人形象,既要有新的樣貌、新的風采,也要有新的肌理、新的質地……軍旅作家在回應這種閱讀需求時也多少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如此等等。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站在兩個一百年奮鬥目标的曆史交彙點上,放眼邁向偉大複興中國夢的宏偉征程,今天的軍旅作家既躬逢盛世也任重道遠,隻要不忘初心,笃行不怠,就應該也必然會在新時代強軍路上大有作為。首先,作家們要得風氣之先,全神貫注偉大時代的磅礴偉力,全身心去感受澎湃的激情、壯麗的史詩、恢宏的畫卷,樹立星辰大海般的遼闊目标。你不一定每一部作品都直接描繪當下和眼前,但是胸中要鼓蕩着這股盛世雄風,筆下要噴湧出這種大國氣勢、氣魄和氣象。隻有當作家樹立起堅定目标,擴大文學陣地,牢記“國之大者”“軍之大者”,以更大的視野和格局将自我浸潤于軍旅文學這片沃土,吸收經過時間沉澱下來的藝術精華——縱向上追溯革命曆史,在赓續古代戰争文學、紅色經典等優秀傳統中汲取文學養分,橫向上着眼于向世界戰争文學借鑒、學習、創新。同時,熱切關注當下熱點,追蹤軍中變革,回應時代話題。而在具體創作過程中,還需要注重政治優勢向藝術優勢的轉換,注重英雄塑造與人性探索的結合。唯其如此,軍旅作家才可能講述好新時代的軍旅故事。

作為軍旅文學的觀察者、評論者、呐喊者和守望者,我們期待着,并相信軍旅作家在不久的将來能夠進一步聚攏、集結,繼而彼此呼應、共同沖鋒,創作出不負于時代的精品力作,在高原之上再建高峰!

——刊發于《解放軍文藝》2022年第4期

篇名書法 | 朱秀海

原文編輯 |文清麗

統籌審校 | 谌 督

核 發 | 文清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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