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抒情詩人席慕蓉散文賞析：愛的絮語

著名抒情詩人席慕蓉散文賞析：愛的絮語

中天易張永紅整理

1

叢林中吹過細碎的風，我的孩子從夢中醒來了。雙眼溫香如薔薇，黑亮的眼睛在四處搜尋、探尋。那神情從睡意朦胧變為驚奇，變為惶恐，再變為憂傷，直到忽然間看見了她的母親。于是，笑意霎時從整朵粉紅的小薔薇上蕩漾開來：“媽媽，媽媽。”她滿足地輕聲呼喚我。

而我遂溫柔地俯身就她的呼喚，一如亘古以來所有的母親。

2

在孩子不聽話時，我心中充滿了懊惱，停止了呼叱，我獨自扶着頭，坐在角落裡，疲倦地流淚了。

而那在一秒鐘之前還在瘋狂狀态的頑童忽然安靜下來了，遠遠地，她用又清又亮的眼睛注視着我。然後蹒珊地爬過來，攀住我裸露的膝，溫熱的小手掌試着要撥開我的雙手，“媽媽？”“媽媽？”

唯一的字會可以有多少種變化！媽媽，你别哭了。媽媽，我不再鬧了。媽媽，我後悔了。媽媽，我愛你！

3

在從前，玫瑰對我象征甜美的愛，而在今天，它代表危險，因為，它的刺會傷害我的我自。

在以前，奔跑對我是一種享受，而在今天，我必須慢慢地走，因為我的孩子的腳太小太弱了。

當我是少女時，我怕黑，怕陌生人，怕一切可怕的事物，但當我今天成為母親時，為了我的孩子，我變成為一隻準備對抗一切危險的母狼。

4

孩子，你是在什麼時候來到我們身邊的呢？

是跟着待産室窗外的曙光來的嗎？

還是再早一點，在上一個春天，在那個胖醫生向我恭喜時來的嗎？

還是更早一點，在我和你的父親忽然發現屋子太冷清而鄰居嬰兒的笑聲太可愛時，你已在我們心中成形了呢？在我們的渴望中，你已開始笑了呢？

而今天你來了，你沒讓我們失望，果然長得和我們渴望的一模一樣。

5

父親回家了，孩子在門裡看見，便跳躍着叫“爸爸，爸爸。”

然後，兩隻白胖的小手舉起她父親的拖鞋，東歪西撞地跑到門邊，一邊叫着：“爸爸鞋鞋，爸爸鞋鞋。”

那個辛苦奔波了一天的父親，在一進門的這一刹那就獲得滿足的補償了。

6

孩子在小床上說夢話：“媽媽打。”然後又翻身睡着了。

但她的被驚醒的母親卻在大床上支着臉，俯視着孩子的小臉，再也無法入睡了。

親愛的孩子，難道媽媽真的是這樣兇，讓你在睡夢中也不得安甯嗎？你不是媽媽最盼望的禮物嗎？你不是媽媽最珍貴的财産嗎？當媽媽聽到你第一聲的啼哭時，那喜悅和感恩的淚水不是曾奪面出嗎？

為什麼，竟然因為不願意忍受你的自主，你的智慧的成長，或者隻因為媽媽疲倦了，便恫吓你，對你生氣，孩子，媽媽對不起你。

7

風和日麗，父親和母親帶着孩子出來散步。街上的人和平常一樣，忙着做自己的事。腳踏車店的學徒在補車胎，米店的老闆娘在掃走廊，學生在等公共汽車上學校，每個人都和平常一樣。

但是，父親和母親卻不住地向人點頭微笑，因為他們正帶着那個美麗的孩子出來散步，是以，要不斷地用謙虛的徼笑來掩飾心中的驕傲和自豪。

這篇散文，滿懷感情地抒寫了對孩子的愛，是愛的詩章。它共分七則。

第一則寫孩子從夢中醒來。對孩子神态、動作的描繪細膩、生動、傳神，洋溢着溫馨，充滿了美感。

第二則寫孩子不聽話，我滿懷懊惱，疲倦地流淚之後。有關孩子的表現的描繪，十分精彩。“我”對孩子的“媽媽？”“媽媽？”呼喚的了解，使人發出會心的唯笑。這樣的了解，隻有母親——十分愛孩子的母親才能獲得。

第三則寫為了孩子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從三個方面來着筆：從喜歡玫瑰到讨厭玫瑰，從喜歡奔跑到必須慢慢走，從“怕一切可怕的事物”到“變成為一隻準備對抗一切危險的母狼”，前後的反差十分鮮明。母愛多麼偉大、崇高！

第四則表達了對孩子降生的幸福感。這是通過從“你是在什麼時候來到我們身邊的呢”的疑問來寫的。這一疑問有些“癡”，“我”的回答都飽含着愛。“在我們的渴望中，你已開始微笑了”這一句，真是詩的語言，使人尋味不已。

第五則寫父親回家時孩子的歡樂。對孩子的動作、語言的描繪，同樣細緻、生動、傳神。辛苦了一天的父親“獲得滿足的補償”了，旁觀者的“我”，不也同樣“獲得滿足的補償嗎？”

第六則是“我”的檢讨。“媽媽打”這句夢話，使“我”從心底發出“孩子，媽媽對不起你”的呼喚，愛，意味着對對方的寬容和對己的嚴酷。

第七則寫父母帶着孩子散步時的“驕傲和自豪”。這一心理描寫既新鮮又具有共性，而且充滿着美感。

作者以細緻的筆調，精心描述了微小的事，處處緊扣着愛，真個是“愛的絮語”。

讀了這組散文，使人認識到：母愛是世界上最寬廣、最偉大，最細微，最全面，最徹底的愛，是最值得讴歌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