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攜程員工支援混合辦公的理由中,減少通勤時間排在第一。(視覺中國/圖)
“30年後,當技術更加進步的時候,人們會回首過去并驚奇地想,怎麼會有辦公室這種東西。”維珍集團創始人理查德·布蘭森曾經這樣說。
全球蔓延的新冠疫情加速了這一程序。很多大公司開始了居家辦公。微軟允許員工永久遠端辦公,Facebook、亞馬遜、谷歌、蘋果等企業也開始推行辦公室與遠端工作并存的混合辦公模式。
2022年2月14日,攜程宣布将于3月1日正式推行“3+2”遠端辦公模式,允許員工周三、周五遠端辦公,覆寫集團3萬名員工,不分男女、不做值崗、不做薪資調整。
攜程CEO梁建章回應南方周末記者稱,攜程可能是中國企業首先嘗試(混合辦公)的。這有利于攜程利用全球人才,提高自己的競争力。混合辦公還有很多正向社會效應,包括緩解通勤壓力,緩解高房價帶來的購房壓力,利好大城市近郊和小城市的發展,平衡工作和家庭生活,提升生育率等等。
他希望未來有更多中國公司可以嘗試混合辦公的模式。
長達半年的混合辦公試驗
2021年,攜程就在集團内部展開了一場混合辦公試驗。
當年8月,趙敏收到團隊上司的通知,自己被抽中參與攜程的混合辦公試驗。包括她在内,她所在團隊有兩名同僚成為本次試驗的試驗組員工。趙敏2003年入職攜程,為技術部門提供商務支援。
早在2010年,趙敏就曾聽聞公司内部曾做過混合辦公試驗,但當時隻是在攜程呼叫中心開展。此次聽說公司要啟動混合辦公時,趙敏主動報名并填寫調查問卷。
攜程提供的資料顯示,試驗初期員工調研,參與試驗員工涉及技術、産品、業務、市場營銷以及職能崗位,有76%的員工主動報名。試驗時間從2021年8月持續到2022年1月,分為試驗組和對照組。
在與上司協商後,趙敏采取“1+4”的混合辦公模式,居家辦公時間為周三,“公司沒有強制規定必須為兩天,可根據團隊實際情況确定。”趙敏會将需要獨立完成的工作放在居家辦公這天,需要交流的工作放在另外四天。
梁建章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啟動居家辦公試驗,疫情是一個偶然的契機,盡管給工作生活帶來困擾,但也留下遠端辦公制度的“遺産”。大家習慣于遠端辦公的同時,遠端辦公的設施也逐漸完善,尤其是很多年前就在資訊安全、IT支援上做了準備。
攜程研發部門員工孫亞也認為,疫情期間,大家不得不居家辦公,員工安全更有保障。現在即時通訊、遠端傳輸軟體成熟,隻要辦公環境好,公司内部聯網設施完善可以保障遠端辦公需要。
多名參與攜程混合辦公試驗的員工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攜程并未對居家辦公制度設定考勤規定。“首要考察标準是你的産出,也就是項目完成度。”孫亞說。
但孫亞也承認他的工作要保障線上運作穩定,就算是居家辦公,也要保證明時線上。要是發生緊急事件,他也會配合安排趕到公司。
作為混合辦公制度發起人,梁建章認為,除了服務行業或者工廠外,幾乎所有能在辦公室做的工作都可以通過遠端完成,而這部分在大城市的比例是相當高的。混合辦公模式是一個平衡,員工有獨立工作的時間,剩下的三天除了解決工作問題外,同僚間還可保持情感交流。
花費精力做這場長達半年的試驗,梁建章的用意更多在于用資料論證,讓員工、管理層和社會各界看到混合辦公的良好效果。
減少通勤壓力、增加幸福感
攜程公開的試驗資料顯示,半年試驗期結束後,員工對混合辦公的支援度由52.9%提升至59.2%。支援混合辦公的員工中,非常支援的比例達到60%,員工支援的理由中,減少通勤時間排在第一,其次是平衡工作和生活,第三是更幸福、更具創造力。
入職攜程兩年的孫亞住在上海普陀區,距離公司駕車需一個小時左右,遇上堵車時間更長,“到公司後還要花時間平複情緒才能進入工作狀态”。
有時候,孫亞也嘗試過搭地鐵上班,利用通勤碎片時間看看書,結果是,“根本看不進,頂多聽聽廣播”。
孫亞承認,居家辦公也不排除要延長工作時間的情況,但這不是常态。即使在辦公室辦公,也會遇到需要加班的情況。不同的是,居家辦公工作時間可靈活調整,工作時長變長,也不會讓人感覺疲憊。
相比孫亞,徐菁住在更遠的嘉定區,距工作地點近三十公裡,駕車往返需要三個多小時。為躲避行車高峰期,徐菁隻能選擇更早到公司。
在這次混合辦公試驗中,減少通勤時間是最打動徐菁的一點。
2021年剛入職攜程的李丹沒能入選攜程的混合辦公試驗組,但她期待着這項制度在全公司全面推行。她聽說部門的上司都基本贊成這項新規,申請混合辦公也不需要滿足什麼特殊條件。
南方周末記者随機聯系位元組跳動、騰訊等網際網路企業員工,大多數員工對混合辦公制度持認可态度,尤其是減少通勤時間能為員工增加個人時間。
在攜程工作超過十年的趙敏早已習慣日日通勤的工作節奏,主動報名參與居家辦公的原因在于可以更好平衡生活與工作。
趙敏的孩子2022年就讀于上海某國小三年級。自己和丈夫上班,孩子上學,接送是這個家的難題。實行居家辦公後,每周三由她送孩子上學,到放學時間,她也能準時出現在學校門口。孩子甚至盼望着每周三到來。
在維護親子關系上,徐菁的感受跟趙敏一樣。她的孩子還在上幼稚園,當徐菁回到家時,小朋友往往已經在老人的看護下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徐菁又趕早高峰上班。見面的時間隻剩周末。
“孩子最幸福的事情是我可以陪她吃晚飯。”她說。
梁建章分析試驗資料時介紹,混合辦公帶來的好處是提高員工的幸福感,攜程整體離職率和優秀員工的流失率均下降達30%多。
管理人員看法仍難改變
在對居家辦公模式可行性探究上,更多職場人士關注的是,會不會影響工作效率,管理人員是否會因為遠端辦公而失去對員工的監管能力。
攜程混合辦公試驗資料顯示,員工對“混合辦公”的擔憂原因,試驗初期前三大原因是影響同僚間交流(占51%)、内網不穩定或使用複雜(占42.4%)、缺乏效率和專注的環境(占38.2%)。
而到了試驗後期,擔憂原因前三為影響同僚交流(占49.3%)、更長的工作時間(占42.3%)、内網不穩定或使用複雜(占28.8%),試驗前排入擔憂前三的缺乏效率和專注環境(占28.5%)位列第四。
但李丹覺得,居家辦公後,跟同僚相處更加融洽了。“人都有社交需求,如果每周能有1-2天的居家辦公,那剩下3天的辦公室生活會讓人感到開心。”
實際上,在2010年攜程試驗中也提到員工的孤獨感。梁建章在發表論文中的讨論部分寫道,試驗組員工有一半改變主意回到辦公室,尤其是在家表現相對糟糕的員工。而之前對居家辦公有意願的對照組員工,有2/3決定留在辦公室,擔心在家工作會感到孤獨。
2010年在攜程呼叫中心開展的試驗,是梁建章在斯坦福商學院就讀博士期間的一項研究。2013年,梁建章與美國斯坦福大學商學院三名學者合作發表了研究成果——《在家辦公的可行性:基于中國的試驗證據》。
在試驗後期,為了提高工作效率,徐菁回到辦公室的時間更多。徐菁家沒有專門的工作間,加上孩子放寒假在家,時不時會打擾她工作。“有時候過來要我讀故事,有時候問我在幹什麼。”
趙敏也曾因為樓上鄰居裝修而“躲”到咖啡廳工作,但她認為,隻要沒有外在因素影響,那些需要獨立完成的工作,居家辦公效率高于辦公室,不被同僚打擾更容易“出活”。效率高時,她在一天内出了三到四份商務合同,平時可能需要三天時間。
盡管混合辦公試驗得到了多數員工的肯定,但短期内可能難以改變管理人員的看法。
一位網友在讨論攜程混合辦公的微網誌下留言,部門已經拒絕全部門在家辦公了。還有網友留言表示,有的部門老闆不同意混合辦公,依然維持五天公司辦公。
不過,也有網友回複,研發部門都申請了混合辦公。
(應受訪人要求,趙敏、孫亞、徐菁、李丹為化名。)
南方周末記者 周小鈴 南方周末實習生 林倩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