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歲之前，鄧慶華和老伴兒經常帶着孫子去過“戲瘾”。
河北的大名，與濮陽的南樂縣緊挨着，當地人也喜歡豫劇。
鄧慶華早年，在縣劇團裡做樂手，是個十足的戲迷。
孫子鄧鳴賀剛剛出生，孩子的父母忙着賺錢養家，
是以照看孫子的事情，就落在了他的老伴兒身上。
每天在家裡，打開電視就看戲劇頻道，每周河南台的《梨園春》一期都沒落下過。
白天沒事，他還抱着孫子，去幾個老友組建的業餘劇團裡過瘾。
要是有個劇團演出啥的，不管多遠，他也會帶着老伴兒和孫子一起去看。
天倫之樂，沒有什麼事情比這個更幸福了。
而對年幼的孫子鄧鳴賀來說，正所謂近朱者赤。
爺爺和奶奶喜歡看戲，在潛移默化中也對孩子形成了很大的影響。
有一天在家，電視機開着，孫子看得很專心，甚至叫他吃飯也顧不上。
而每次帶他出去看戲的時候，對舞台上演員花花綠綠的衣服，他也是非常感興趣的。
一來二去，身邊的人都說：“老鄧，你可是有接班人了，還不好好培養下？”
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鄧慶華和老伴兒每周都看《梨園春》，
那舞台上的孩子，有些三四歲的時候就登台了。
這肯定都是家裡大人悉心培養的結果。
鄧慶華就跟老伴兒商量，幹脆也讓孫子去學戲吧。
萬一哪天真的學成了，咱們的臉上不是也有光彩嘛。
說幹就幹，鄧慶華決定給孫子找一個學校。
河南是豫劇的故鄉，而且大名距離河南很近，
鄧慶華尋找的目光，一開始就聚焦在了河南。
他一路南尋，最終找到了周口的淮陽縣。
淮陽縣有一所戲校，是專門培養孩子的。
當時，鄧慶華的一個朋友在鄭州工作，這所學校，還是他朋友打聽到的，
之是以這麼麻煩，是因為孫子鄧鳴賀那時候才四歲左右，
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是以必須要找一個靠譜一點的學校。
2010年春節過後，家裡人正式決定送他去淮陽。
鄧慶華去車站買票，一打聽，大名當地根本沒有通往淮陽的汽車。
之後在老伴兒的陪同下，兩個人帶着孫子，先去了鄭州的朋友那裡。
鄧慶華到了鄭州才知道，原來淮陽距離鄭州還有兩百多公裡的路程。
看着身邊蹦蹦跳跳的小孫子，鄧慶華和老伴兒有些猶豫了。
孩子還小，送到這麼遠的地方，他實在不忍心。
朋友還在詢問他們，什麼時候出發？
鄧慶華過了幾天告訴朋友：“回家再跟孫子的父母商量商量。”
他和老伴兒又把孩子帶回了家。
四歲左右的孩子，不要說生活，就是晚上還會尿床的。
鄧慶華舍不得把孫子扔在那麼遠的地方。
而且他知道，戲曲行業是非常嚴厲的，每天早上練功，孩子或許根本受不了。
不過回家之後，他和老伴兒内心另外的想法，又漸漸占了上風。
讓孩子從小去外面曆練一番，或許也是可行的。
在糾結一段時間後，鄧慶華帶着孫子和老伴兒，再次登上了南下的車。
那時候鄧鳴賀年齡還小，根本不懂得去幹嘛，也不懂得什麼是分别。
第一次坐火車，他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新鮮的。
到了淮陽，辦理了手續，孫子就得留在學校了。
那時候，鄧慶華和老伴兒，看看孫子，他一點離别的苦痛都沒有。
倒是在回去的車上，他和老伴兒斷斷續續哭了一路。
回到家裡，兩個人都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麼。
沒了孩子整天吵吵嚷嚷的聲音，鄧慶華一點也不适應。
剛過去十來天，他和老伴就忍不住了，再次登上了南下的車。
這一次和第一次不同，因為鄧鳴賀感受到了離開家的滋味，
是以，在看到爺爺奶奶的那一瞬間，很快跑到了他們跟前。
不過，老兩口看了一眼孫子，就又要離開了。
漸漸地，半個月就成了和孫子相見的時限。
到後來，鄧鳴賀也摸清了這個規律。
每次等到爺爺和奶奶來了，他就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們，生怕他們突然跑了。
有一次在學校，鄧慶華去上廁所，孫也像一條尾巴似地跟着他。
那一刻，鄧慶華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不過，這種離别的苦痛，對家人來說又似乎是值得的。
幾個月後，在學校的安排下，鄧鳴賀走進了河南電視台。
他參加了《梨園春》的選拔，并且成為了那一期的少兒擂主。
得到這個消息，鄧慶華和老伴兒自然非常開心。
此時，他們的孫女也在一天天長大，眼看鄧鳴賀開始在戲曲的舞台上嶄露頭角，
家裡也想把女兒送到學校裡去學戲。
隻不過當時孫女比孫子的年齡還要小，能否承受住這種高壓的學習環境，還是未知數。
最終，家裡商量後，還是決定将鄧鳴賀的妹妹鄧鳴璐，也送到學校去。
不過，兩個孩子都去了外地學習，家裡人放心不下，
鄧慶華和老伴兒決定，到淮陽去住，和兩個孩子在一起。
就這樣，鄧慶華和老伴兒在外地過起了陪讀的生活。
他們在縣城租了房子，為了每天接送兩個孩子上學友善，
鄧慶華又買了一輛二手的三輪機車。
能夠每天和爺爺奶奶在一起了，兩個孩子自然也非常開心。
尤其是鄧鳴璐，她願意去學校，主要是想跟哥哥在一起。
每天，鄧慶華用電動三輪摩托，帶着老伴兒和兩個孩子去學校。
等到傍晚的時候，再把兩個孩子從學校接回出租房。
孫女被送到學校的時候，是2011年的春天。
之後半年多的時間，除了在學校學習，鄧慶華還經常在家裡給她“開小竈”。
每天早上天還不亮，兩個孩子就被他趕起來吊嗓子。
而到了晚上吃過飯後，還得再練習一段時間後才能上床睡覺。
孩子畢竟不是大人，不可能總是處在最好的狀态。
有時候鄧慶華在一旁監督，發現孫女或者孫子開小差，就會嚴厲斥責他們。
孫女畢竟小，往往經不住吓唬，常常是爺爺訓話就會哭起來。
“别那麼大聲，看把孩子給吓的。”奶奶這時候總會出面，她很心疼孩子。
“你别管，我在教他們呢。”鄧慶華往往不為所動。
有時候，他幹脆把孫女一個人關在屋子裡練習。
孩子後來慢慢就适應了，在沒人的狀态下，反倒學起來很快。
不過，爺爺的辦法，往往會被孫子給破壞掉。
有時候趁他不備，鄧鳴賀總是偷偷溜進屋子裡和妹妹說話。
隻要兩個孩子湊到一起，鄧慶華教的東西就都不管用了。
孫女還小，事事都喜歡跟在哥哥後面。
尤其是在學校裡，哥哥是她唯一的親人。
每天在去學校的三輪車上，兩個孩子都嘻嘻哈哈的，
年齡相差不大，心裡都裝着彼此。
尤其是鄧鳴賀，别看是個孩子，已經懂得自己是哥哥了。
不管是學習還是生活上，都知道讓着妹妹。
一轉眼，春去夏來，鄧慶華和老伴兒，又帶着兩個孩子去了鄭州。
大孫子已經頻繁登上了電視台，将來發展的機會肯定是在省城。
鄧鳴賀的妹妹，也在當年參加了《梨園春》，成了年齡最小的參賽選手。
是以不難看出，鄧慶華給兩個孩子的規劃很清晰，
讓他們參加戲曲類的比賽節目，獲得名氣後，也就擁有了一切。
到了鄭州後，除了繼續學戲之外，鄧鳴賀因為年齡一天天大了，
家裡也準備讓他開始學習文化知識。
從後半年開始，鄧鳴賀就頻繁參加各類的綜藝節目。
而且在當年底，還站在了中央台的舞台上。
當時比賽的時候，鄧慶華帶着孫女也去了現場。
這自然引起了節目組的興趣。
導演看過了鄧鳴璐的現場表演，當即決定讓她參加來年的節目。
2012年，鄧鳴璐也參加了《我要上春晚》的節目。
由于成功晉級，導演組決定她和哥哥将一起參加2013年的春晚。
對鄧慶華而言，這幾年的速成培養，看來是見效了。
2012年，登上春晚舞台的鄧鳴賀也5歲，不少人都親切地稱呼他為“年畫娃娃”。
第二年，鄧鳴賀和妹妹又一起登上了春晚，并表演了節目《剪花花》。
鄧鳴璐的年紀畢竟還小，當時春晚排練的時候，看着現場那麼多人，
她就一直藏在爺爺的身後。
之後鄧慶華還顧慮孫女，騙她說春晚是個小舞台，沒有《梨園春》大。
兄妹兩個齊刷刷亮相當年的春晚，也讓這兩個孩子的人氣迅速攀升。
之後在爺爺的帶領下，兩個孩子參加了一系列的電視節目。
尤其是參加北京台的《我家有明星》，更是改變了他們的命運軌迹。
當時，節目的兩個嘉賓，一個是國家平劇院三團的團長，
另一個是戲曲學院的院長。
他們紛紛表示，如果孩子願意去北京發展，
不但能夠成為将來的定向生，而且住房和戶口問題都能解決。
對鄧慶華這個農民來說，這無疑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鄧鳴賀走進了北京的西羅園第五國小。
妹妹鄧鳴璐則走進了航天第四幼稚園。
鄧慶華和老伴兒，從鄭州又轉戰北京。
在學校，鄧鳴賀成了校園裡的名人。
尤其是在班裡，很多同學都想跟他做同桌。
老師後來沒辦法，隻能讓班裡的同學，輪流當鄧鳴賀的同桌。
他成了學校不折不扣的“吉祥物”。
然而，鄧慶華和老伴兒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散去，
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突然出現了。
2013年的春天，鄧鳴賀出現了反複高燒的情況。
鄧慶華一開始還以為是感冒，但是卻總不見好。
眼看孩子的身體愈發嚴重，家裡急忙把孩子送到醫院做詳細檢查。
結果讓全家人都難以接受——急性白血病。
其後整整半年的時間，鄧鳴賀都在兒童醫院接受治療。
白血病最好的方式是進行骨髓移植，不過尋找配型需要時間。
等待期間，鄧鳴賀接受了幾輪化療。
剛開始效果不錯，不過僅僅過去三個月，病情再度進展。
2013年底，鄧鳴賀繼續在醫院接受治療。
轉過年來的春天，他正式接受了骨髓移植手術。
此後一年左右，他的病情出現了短暫的好轉。
在這期間，他在家人的陪伴下，依舊參加了一些商業性的演出活動。
看着孩子的病情一天天好轉，家裡人暫時松了口氣。
2015年，鄧鳴賀的病情再次出現了反複。
此時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再次治療。
于是，醫院為他進行了介入性舒緩治療，也就是常說的臨終關懷治療。
2015年4月28日晚，鄧鳴賀因白血病複發離世，還差兩個月，就要過9歲生日了。
4月29日葬禮上，鄧鳴賀的妹妹抱着哥哥的遺像失聲痛哭。
孩子的離去，對全家人的影響是巨大的。
甚至還有網友怒罵“爺爺就是罪魁禍首”
不過生活還要繼續，鄧鳴璐似乎又成了全家唯一的希望。
接下來的幾年，随着鄧鳴璐的漸漸長大，
她延續了哥哥鄧鳴賀相同的成長道路。
有人說，孩子，就應該享受孩子時代的樂趣，
不應該将成人世界的規則，強加到他們的身上。
鄧鳴賀2歲唱戲，3歲登台，5歲上春晚，
其戲曲之路的軌迹，就是按照家人的安排在行走。
因為相比于其他的成長之路，這條路看起來更像是一條捷徑。
而實際上，目前還有很多類似于鄧鳴賀的孩子，都走在相同的人生軌迹上。
不同的是，鄧鳴賀“命”不好，早早離開了這個他還沒去了解過的世界。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不知道他爺爺，是否會讓孫子走這一條道路呢？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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