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柯藍回歸。
她在《導演請指教》中,擔任主持人。知性又溫柔。
其中有一PART,是韓雪短片放映完後,回憶起家人的故事,韓雪潸然淚下。
導師卻不買賬,都在噴她矯情,隻會自我感動。
這時候柯藍挺身而出。
“這完全是我的責任,是我身為經理人的錯誤,對不起韓雪,我可能害了你。”
她出面擋刀的樣子,像個稱職的知心姐姐。
導演錢甯黃的作品被評委席集體批判時,她又一次站出來。
她知道錢甯黃極度社恐、内向、缺乏自信。
就在他低頭抿嘴,快要頂不住壓力時,她伸出手,輕撫他的背,給予無聲的支援和安慰。
不少人說,這一推,太暖心了。
她總給人一種貼心、圓滑的感覺。
讓你忍不住盯着她,自問一句:“柯藍原來是這樣的嗎?”
三秒之後,再自己回答:“哦,不是的。”
我們都差點被她騙了。
真實的柯藍,是尖銳的,鮮明的,自我的。
像一把未被精篩的粗鹽,顆粒分明,風味原始真實。
她自我到一個極緻。
極緻到對世界滿不在乎。
她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歡她。
因而常常表現出一種無欲則剛。
某次她約朋友去餐廳吃飯,剛在一個比較好的位置落座,就聽到旁邊有人陰陽怪氣:“當明星就是好,想坐哪就坐哪。”
換作是别人,多少會顧及自己的公衆身份,息事甯人。
但柯藍不。
一拍桌子:“我招你惹你了?”
由此展開一場罵戰,硬是把朋友晾在一邊,長達半個小時。
什麼明星身份,什麼體面不體面,她都不在乎。
隻說:“我不喜歡那種心态不好的人。”
她看不慣的人和事太多太多。
2006年開始,她跟楊瀾搭檔主持《天下女人》。可才做了兩年,她就堅持不下去了。
原因是,那些嘉賓實在太蠢了。
又假。
又無趣。
睜着眼睛說假話,還必須捧着他們。
柯藍無數次地問自己:“什麼人都要跟他聊天。我怎麼那麼愛跟你聊天?”
有時候,實在忍無可忍,她就不說話了。
一個采訪者,卻懶得搭理采訪對象,怎麼可以?
楊瀾無數次地向她使眼色,但沒用,她就是提不起興趣搭話。
“我不願意跟一個完全沒有啟動的大腦聊天。”
看不慣采訪對象,就辭職走人。
看不慣“豬隊友”一樣的同僚,也同樣懶得搭理。
小鮮肉不會演戲,老戲骨也不讓人省心。
遇到不肯搭對手戲的老戲骨,她常常要對着替身演七情六欲。
這還不止。
更荒唐的是,合作的導演隻會吃吃喝喝,空享其名。不懂攝影,不懂燈光,不懂剪輯,甚至看不懂劇本。
有一次拍到重頭戲,柯藍的情緒正醞釀到一個極點。
突然一聲“咔”,導演說:“頭發亂了,梳一梳。”
不懂裝懂,胡亂指揮。
柯藍看在眼裡,像看個笑話。
“我不跟他産生沖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調頭就走。”
行業内的一系列怪象,她看不懂,也懶得參與。
她更懶得踏進别人給她制定的條條框框。
她說成功是個僞命題。
“所有的成功都是被别人吹上去的,然後一巴掌又被别人拉下去。大家的唾沫星子加起來就是成功。”
追求成功沒有意義。
她确實也是這麼做的。
上世紀90年代,她加入鳳凰衛視,成為第一批“港漂”。
主持《音樂無限》時,她初出茅廬,就采訪過衆多一線大腕。
坐在張國榮、任賢齊、周華健、鄭鈞身邊,侃侃而談,洋氣又自信。
因為節目效益好,收入屢創新高,最多的時候,一個月進賬40多萬。
身為同僚的窦文濤當時見到她,都常常感到自卑:這個女孩太優秀了。
可就是這樣好的前景,她說放棄就放棄了。
33歲那年,轉身跑去拍戲,一切清零,從頭開始。
她不在乎世俗意義的成功,更在乎自我,在乎順從本心。
她總說:“我不戰鬥,我就這樣,你們覺得我難搞,你們就繞着走。”
身為公衆人物,總是這般自我,蹦出這麼趾高氣昂的言論,絕非明智之舉。
2004年,拍攝《驚情神龍架》時,神農架當地的警察局上司曾宴請劇組。
上司問她,對神農架的印象怎麼樣?
她說,不好。
又問,以後還會來神農架旅遊麼?
她說,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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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等到影片上映,記者會上,别人讓她談一下拍攝感受。
她毫不掩飾地說:“片子有一個聳人聽聞的名字,但我不知道自己在片子裡幹嘛。”
她對影片不滿,因為覺得攝制組破壞了當地的自然保護區。
在當時,這引發了媒體的一番口誅筆伐,還鬧出了一場“環保官司”。
她自己被中國電影集團公司和湖北省文化廳告上法庭。
柯藍這種性格,遠一點說,難免失去一些路人緣。
往近了看,必定得罪圈内同行。
2007年,接受采訪時,她直接揭露自己被封殺的現狀。
“過去一年,應該說是我收入最少的一年,因為我把大老闆得罪了,中影公司嘛,一些原來在談的片約也黃了,他們不敢得罪呀,最低潮的時候,都是用很便宜的價錢在接些戲。”
多少圈内好友繞着彎提醒她收斂點。
窦文濤說:“柯藍這種性格,就是個混不吝,容易得罪人。”
李靜也說:“你的直接也會讓你得罪有些人。”
她每次都回答:就這樣,沒轍了,隻能面對。
她不在乎同行給她穿小鞋,也不在乎觀衆怎麼議論她。
底氣十足地說:“觀衆不是我的衣食父母,他們沒有養過我,我是靠自己養自己。”
但有底氣的背後,就是實實在在的優越感。
總有人說,柯藍腰闆這麼挺,還不是多虧她有個響當當的家世。
人們總以為,這樣的身份,怎麼樣橫着走,怎麼樣為所欲為,都合情合理。
事實卻相反。
那個年代,沒有所謂的貧富差距,一口大鍋飯養活所有人。
家庭沒有給柯藍過多的物質供給,反而給她帶來繁冗的規矩、森嚴的家教。
見到長輩要鞠躬。
家裡來客人要唱歌背詩。
做錯事了要排隊認錯。
教養,是她常挂在嘴邊的一個詞。
什麼是教養?
得體。
不去打擾别人。
能夠自處。
不要嘩寵取寵。
她全都做到了。
出道20多年,她一直低調前進。
從不炒作人設。
從不愛熱鬧。
不以自我的追求打擾他人。
也絕不會把不相幹的人當親人去讨好,因為那樣不體面。
這種刻在骨子裡的自覺,是因為“出身不能成為一個人的借口”。
優越的出身并沒有帶給她實質性的特權。反而,她對自身始終保持警醒。
接受采訪時,總是用“自私”、“惡毒”、“虛僞”這些很重的詞彙描述自己。
圖檔來源:南方人物周刊
當主持人的時候,她警惕自己的話語權。
應該追求什麼樣的價值觀,應該帶給觀衆什麼樣的體驗,是她一直思考的事。
如果一定要虛與委蛇,一定要違背真實,那麼甯可不做。
做演員時,她也會警惕自己對人物的表達是否足夠專業。
每次開拍前,總會花費數月作人物功課。
拍攝《1942》時,為了演好宋美齡,她去走訪參與當年戰争的老兵。
真實地了解他們,也真實地動容。
是以,她不讨好觀衆,卻屢屢被觀衆誇贊。
《人間正道是滄桑》《人民的名義》《學區房》,哪一部不是口碑好的佳作。
并非優越感讓柯藍可以肆無忌憚地追求自我。
而是因為專心自我、追求真實勇敢,才讓優越感應運而來。
也是以,她并不會惹人反感。
她的自我不是自私。
自私如張雨绮,撂下整個節目組,帶着小男友去私奔。隻看得到自己,絲毫不懂得尊重别人。
柯藍不是。
她看得到他人。
拍《人間正道是滄桑》時,有一場受刑的戲,她被綁在木樁架子上,被連着潑了九桶水。
當時天氣冷,李靜問:“潑的是溫水嗎?”
她大手一揮:“有什麼溫不溫的?别給人家惹麻煩了!”
工作中,她盡量不給别人添麻煩。
生活中也一樣。
每次在外面住酒店,退房之前,她一定要把房間恢複成跟入住時一模一樣。
因為想給打掃衛生的人減輕負擔。
有一次她去朋友家住,離開後,由于家裡太幹淨,家政阿姨感到不可思議,打電話問柯藍的朋友:“真的有人來家裡住過嗎?”
這種愛幹淨的程度近乎潔癖,但她不會用同等的程度要求身邊人。
她有自己的一套價值體系,也盡量不讓自己的體系打擾到别人。
易立競問她:“有些人擅長示弱,并且借此獲得機會,你會看不起這種人嗎?”
她回答:“我會有一點不屑,然後我會修正這種不屑,我要尊重每一個生命模式。”
她關心不同的生命個體。
2016年,她首次擔任出品人,出品公益紀錄片《Biang Biang De》,将視線聚焦到三千多萬民工子弟身上,為這群生活艱難的人發聲。
她關注社會問題,關注弱勢群體。是因為她要見衆生。
過程中發生過一件事。
紀錄片裡的一個家長,曾拍桌子大罵導演:“拍我們為什麼不給我們錢?”
大人如此,孩子也一樣。
從業人員帶孩子們去買汽水解渴。一進小賣部,其中最聰明的一個孩子大喊:“挑貴的買!”
她熱心相助的人,對她這樣張牙舞爪。
但這就是真實的衆生。
不是簡單的黑,不是簡單的白。
而是心酸的,晦暗的,複雜的人間百态。
因為看見這些,是以也有了全新的視角去面對世界。
12年前,她曾那樣決絕地離開主持的舞台,那樣包容不下任何一點雜質。
現在為什麼又回來了?
答案也許她早就說過。
在《非常靜距離》裡,她曾說:
“在黑和白中間有一大片層次分明、深淺不一但是又絢爛的灰色,長大之後你要慢慢會欣賞灰色。我已經很大了,我覺得我可以欣賞灰色。”
半生過去,閱盡繁華。
看過虛假僞善,也躲過槍林彈雨。
黑白分明的柯藍,永遠也成不了灰色。
但學會欣賞灰色的柯藍,一定已經成長為了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