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科幻人姚海軍:選擇申幻後,我們沒考慮過放棄、延後丨抉擇2021

科幻人姚海軍:選擇申幻後,我們沒考慮過放棄、延後丨抉擇2021

姚海軍 (農健、梁淑怡/圖)

“我是被科幻‘沖昏’了頭腦。”回顧四十年的“科幻人生”,成都市科幻協會會長、《科幻世界》雜志社副總編姚海軍如此感慨。

他曾是黑龍江伊春林區的一個村莊孩童,被一本《奇異的機器狗》故事吸引,開始暢想未來和宇宙;一個技校少年、林場勞工,組織了“中國科幻愛好者協會”,創辦了《星雲》——中國第一大學幻愛好者雜志;一個青年編輯,跋涉成都,加入《科幻世界》雜志社,發掘出劉慈欣等一批“科幻新星”;一個中年會長,重拾幾代科幻人的夢想,決心将世界科幻大會(Worldcon)帶到中國。

作為全球科幻迷心中的“世界博覽會”,世界科幻大會在科幻界享有崇高地位,每年頒發的“雨果獎”更是全球科幻文學領域最悠久、最重要的獎項。

“申辦世界科幻大會”是姚海軍一生中最重要的幾個決定之一。1991年,世界科幻協會(WSF)年會在成都舉行,姚海軍因路費拮據未能成行。六年後,“北京國際科幻大會”舉辦時,正是全國那些未曾謀面的科幻友人為其湊足路費。在科技會展中心,在大排檔,在地下室裡,他們暢談中國科幻的未來,激動得難以入眠。

之後,姚海軍去國外參加過四次世界科幻大會。大會像一個狂歡節和超大型“party”,可以容納影視戲劇、音樂舞蹈、演講藝展等各種形式。作家、藝術家、音樂家、科幻迷們共同參加活動、設定話題。“很多人都在關注中國最有想象力的人勾畫的未來是什麼樣的,包括國際關系、宇宙關系、人和人之間的關系。”

姚海軍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科幻文化要發展,需要一個儀式或節日。世界科幻大會是一個傳奇。作為一個科幻迷,我也很希望在中國有這樣的傳奇發生,在心底裡一直有一個這樣的種子。”

中原標準時間2021年12月18日,中國成都申幻成功,中國科幻迷的幾代夙願實作了。

以下是姚海軍的口述。

“我們的世界很需要科幻”

回顧2021年,我的工作有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在《科幻世界》雜志負責的工作,主要是圖書出版,希望能夠更多呈現出中國科幻作家的成果。第二部分,邀請國外的知名科幻作家來中國做交流,引進更多的國外優秀科幻作品。第三部分就是科幻大會的籌備工作,組織架構、政府協調、社會資源支援、科幻迷的組織等等,都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好在,成都市科幻協會這個申幻團隊是一個有力量的團隊,聚集了來自海内外的大批科幻迷和專業人士。

世界科幻大會是一個科幻愛好者和科幻界人士共同參與的大會,強調的是參與性、多元性,吸納不同國家的文化,進入到大的世界中。過去我們也組織過一些國際性的會議,在多元文化的呈現上、科幻迷的參與上還是比較有限的。這對我們來講是一個新的課題。

2018年8月16日,在美國聖何塞第76屆世界科幻大會上,我和魏映雪代表科幻聯盟正式宣布成都申辦2023世界科幻大會。其實當初在飛往美國的航班上,我們還沒有那麼明确。到了大會,深入了解和感受後,在省市科協上司的支援下,我們最終作出了這樣一個決定。

我覺得有兩方面原因,一是中國科幻七十年的發展提供了現實基礎。往遠了說,1991年,世界科幻協會年會在成都的舉辦,打開了中國科幻的視野;往近處說,2015年《三體》獲得雨果獎,讓中國科幻進入國際視野,并且獲得廣泛好評。中國科幻應該有更多的國際交流,加深國外對中國科幻的了解。在聖何塞大會上,這種交流仍然是有限的,盡管有劉慈欣、郝景芳這樣的獲獎作家,但還有大量的優秀作家和作品應該被國際社會了解和閱讀。

另一方面,我參與了很多國内的科幻大會,所有的科幻迷都能深度參與的大會不多,并沒有完全調動大家的熱情,感受到科幻帶來的快樂。能夠到美國或者其他國家去參加大會的畢竟是少數人,如果大會能夠來到中國,所有的中國科幻迷都能夠親身參與和感受,那将是一件美好的事。

選擇申幻後,我們其實再也沒有考慮過“放棄”“延後”等選項,這畢竟是幾代科幻人的心願。中國科幻界強烈期待着世界科幻大會來到中國,這成為申幻的一個重要動力。另外一方面,很多國家希望中國能夠代表亞洲把大會申辦下來。我和日大學幻界、南韓科幻界、印度科幻界等接觸後,發現他們原來都有這樣的期待,我們甚至一度還想着成立一個亞洲科幻協會來促成一個申幻聯盟。

今天的世界越發地紛亂,正處在一個撕裂的過程當中,科幻是這個世界最好的黏合劑,科幻能夠讓我們這個世界更加團結。因為我們都是在科幻當中探讨諸多可能的未來,共同謀求一種大家都期望獲得的美好未來。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的世界很需要科幻,更需要科幻大會。

在成都,不僅有《科幻世界》雜志這樣一個中國科幻的标志性的平台,還有很多包含科幻基因的企業、大量科幻迷,這個群體讓我們直接地感受到那種火一般的熱情。申幻過程中,我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情感也不斷被感染、被加溫。

成都申幻成功,意味着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事情千頭萬緒。2022年将是非常關鍵的一年,我的大部分精力都将投注在大會上。

“中國科幻能夠走到今天是選擇的結果”

我是被科幻“沖昏”了頭腦。從一開始喜歡上科幻文學,到1980年代後期開始辦雜志,從來沒有考慮任何取舍的問題。我喜歡科幻,那麼就想要去做一點事情,這是一個很自然的過程。對我來講,科幻猶如一道星門,世界是以變得廣闊。我是非常幸運的,并不是所有科幻愛好者都能如願以償成為科幻工作者。

很多人問為什麼要去關注天空和宇宙。現實很繁瑣,每天都面對各種各樣的瑣事,我們也常常迷惑和自我懷疑。這個時候,如果我們看一看遼遠的星空,不去糾纏于現實,而去思考一下生命、宇宙的意義,反過來再把我們的一些小選擇放在一個大命題下重新思考,這對我們的人生是有幫助的。

中國科幻能夠走到今天是選擇的結果。1983年的時候,中國科幻進入低潮,盡管在此之前,中國有很多科普類雜志都熱衷刊發科幻小說,甚至有一些準科幻雜志誕生,但進入到1983年,大家不得不重新作出選擇,像《科幻海洋》《科幻小說周報》都停刊了,當時大家面臨着巨大的壓力,科幻被嚴重誤讀。

《科幻世界》前輩們的選擇讓人欽佩,他們沒有選擇放棄,堅持發一些科幻小說,最終在1991年選擇辦一本純粹的、真正的科幻雜志。而當年也刊發較多科幻小說的另一大學普雜志《科學時代》,則改名為《家庭生活指南》,選擇了一個可能在當時看來更有市場的方向。後來,《科幻世界》所在的成都自然而然成為中國科幻的中心。

大家提到一些科幻界的朋友稱我“科幻掘金人”“中國的坎貝爾”,這些都是溢美之詞。并不是我發現了劉慈欣、發現了王晉康,而是《科幻世界》就在那裡,這是作者對雜志的選擇。劉慈欣投稿《三體》之前,曾給《科幻世界》投了大量短篇小說,他就已經是那個時代最為耀眼的科幻明星了。我所做的,隻是讓我們的出版模式與作家們的成長相适應。

科幻作家是否能夠永遠和雜志在一起?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作家隻在雜志上謀求生存空間,那麼創造的價值非常有限,雜志給作家的空間也有限。是以,我決心要把中國科幻從雜志時代推進到暢銷書時代,隻有這樣,作家的空間才可能會拓展,進而讓科幻類型更為社會所接受。進入到暢銷書時代将會開啟更多的可能性,科幻産業化時代必将到來。

《三體》獲獎後,有一個說法:劉慈欣為中國科幻創造了一個突破口,讓科幻進入到更廣闊的世界,但是一回首卻發現後面隊伍寥寥。這兩年,我們發現了一些有潛質的作家,他們的成長空間非常大,但從整體規模上來講,人和作品數量還是有限的。好消息是,每年都有大量新人進入到這個行業,這種蓬勃的生命力讓人鼓舞;同時,整體的氛圍也催生出更多的科幻活動、科幻獎項。這就是當下中國科幻的現實。

科幻是一種包容的文學類型,鼓勵每個人都參與到未來的創想之中。這些未來看似是互相沖突的,但是能夠并存、彼此接受,這是科幻最可貴的地方。有的人選擇更宏觀的宇宙,有的選擇微觀世界,關注人類生活的某一個方面。新一代的作家,可能選擇關注未來和現實之間的關聯性,從現實的角度去推測未來的可能性,像劉慈欣這樣喜歡“空靈”的作家,越來越稀少了。

國際科幻潮流也在不斷變化,從曆史上來看,從太空歌劇到賽博朋克等,主流不停轉換,當下世界科幻的最大特點是從一個超越性的次元關照被科技滲透的現實,試圖在現實和幻想之間建立更緊密的關聯。這種國際潮流在國内有很多呼應。比如,最近兩年,有很多作者寫了語言學方面的科幻小說。這種小說非常難寫,大家可能知道最成功的語言學科幻改編的電影《降臨》。現在這類題材比較多的出現,其實和我們這個世界的變化是有關聯的。我們能否真正互相了解?一個現實問題就是,我們越來越對真正了解對方這件事産生了懷疑。今天科幻當中的現實主義精神更強烈了。

南方周末記者 張銳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