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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三體》導演:别迷信好萊塢,科幻IP已完成中國制造的蛻變

《三體》電視劇(VIP會員)正式收官,其豆瓣評分從開播時的8.1分升至8.4分。

“我們是以《三體》原著信徒的狀态在拍劇,是來捍衛《三體》的,不能讓别人魔改,一定要做到極緻。我們當然希望能達到原著那個打分,比它低0.1就挺好。”楊磊和陸貝珂對《深網》說,“不能比原著高”。

《三體》原著第一本豆瓣評分8.9分,對于這個分差,楊磊早有預期。由于原著自帶閱讀門檻,且涉及太空、星系等宏大叙事,把《三體》搬上熒幕并不順利。

在确定楊磊成為《三體》導演之前,騰訊視訊制片人汪悍賢及《三體》總制片人白一骢給多位導演發出邀請,但都被回絕。“我對這個作品帶有敬畏心,出于這種敬畏心,我不太敢去碰。”一位大導演給出理由。

楊磊了解這種顧慮和敬畏心。《三體》原著在中國科幻作品領域,具有裡程碑意義,拍好鮮花着錦,拍爛則可能背負罵名。

決定接拍《三體》之前,楊磊一度猶豫。雖然楊磊是《三體》的骨灰粉,但這也是他首次拍攝科幻類電視劇。不過,《三體》視覺導演陸貝珂并沒給楊磊太多考慮的時間,在多次打電話“催接”無果後,陸貝珂以一封長達兩萬字的郵件打消了楊磊的顧慮。

陸貝珂是楊磊多年好友,也是特效公司BaseFX的經營者,在拍攝玄幻劇《九州天空城》時,兩人就曾深度合作。

“2010年我讀《三體》時就在思考如何将劇情視覺化,我把這些思考都寫在郵件裡,讓楊磊知道我催他接拍《三體》并非是拍腦袋做的決定,而是有所準備,我會盡力給他提供特效方面的彈藥,讓他放下心理包袱。”陸貝珂對《深網》透露。

陸貝珂認為,目前國内科幻影視産業沒有絕對技術原理上的瓶頸。近10年,随着圖形、圖像學人才的儲備,及計算機視效工具軟體和硬體的提升,中國影視公司已經有了拍好大型科幻IP的土壤。

此前最好的特效隻能在國外完成,但《流浪地球2》和《三體》電視劇的實拍、藝術創作、特效等全流程已經完成“中國制造”的蛻變。

在楊磊看來,雖然國内特效制作産業可以和好萊塢媲美,但在内容呈現上,國内科幻片要抛棄舶來的科幻外衣,建立國人文化自信。

與好萊塢蒸汽朋克、末日廢土、太空歌劇等各個流派的科幻片不同,開拍之前,楊磊就定下了現實主義的創作思路。“我跟劇組的人說,先把科幻忘掉,先想想怎麼找到現實主義。拍中國的科幻片,首先要讓國内觀衆相信這個故事,跟着劇情節奏走,然後慢慢發現竟然有外星人,讓觀衆有一個從相信到驚訝的過程。”楊磊對《深網》說。

楊磊也關注到部分觀衆的抱怨。“為何要給慕星這麼重的戲份”、“這個細節跟原著不符”等回報也會引發楊磊和劇組的思考和讨論。

“我們在拍攝時就預料到,有些原著粉會對改編不爽,甚至覺得劇情拖沓。但影視創作需要考慮普通觀衆的觀看體驗,要讓沒看過原著的觀衆簡單、輕松地了解劇情中的複雜問題,适當改編是必要的。”楊磊解釋。

但忠于劇情的改編僅是楊磊作為導演的職責所在。作為《三體》原著的擁趸,楊磊希望觀衆在看《三體》時能更進一步,把其當成哲學書來看,對世界觀和宇宙觀有重新的認知。

“雖然原著裡黑暗森林等思想實驗頗具争議,但《三體》給我們提供了一種可能性,看到這種可能性,我們就會反思怎麼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一點。”楊磊說。

以下是《深網》整理的《三體》電視劇導演楊磊及視覺導演陸貝珂的對話實錄。兩位導演系統介紹了對《三體》價值觀、世界觀的思考,以及對國産科幻産業化和工業化發展趨勢的了解和判斷。

“别迷信好萊塢,建立中國價值觀”

《深網》:《三體》電視劇的豆瓣評分,兩位導演心目中的成績是多少?

楊磊:從《三體》總制片人白一骢介入到開播曆經7年,總編劇田良良改劇本就改了4年。劇組殺青後,剪輯用了一年多,音樂編制花了7個月。4年中的每一天,我們都在圍繞怎麼拍好這部劇展開,摳每一個細節,其中一些鏡頭的特效做了500多遍。這種修改上百遍的鏡頭比比皆是。

可以說,我是以《三體》原著信徒的狀态在拍劇。開拍第一天,我跟白一骢開玩笑,我們是來捍衛《三體》的,不能讓别人魔改,一定要做到極緻。

陸貝珂:作為一位原著粉,我希望能達到原著那個打分,比它低0.1就挺好。

楊磊:對,不能比原著高。

《深網》:《三體》影視化很難,此前《三體》影視化有過“流産”記錄。與十年前相比,國内影視工業化發生了哪些變化?今天中國影視工業化能支撐《三體》等科幻作品的影視化嗎?

楊磊:與十年前相比,國内特效制作的技術和價格都發生了明顯變化。10年前,我和貝珂合作第一個特效是做海浪。當時做海浪費錢又費力,如果有劇組在鏡頭裡做水的特效,行業就會覺得這個劇組很有錢。現在随着技術的疊代,特效的價格也在降低,很多劇組都用得起特效了。

放在整個社會生态裡,近十年,大陸科技發展很快,例如載人飛船、火箭發射等,這意味着我們拍攝科幻作品已經有了科技基礎。2010年以後我和貝珂的合作主要在奇幻片上,因為奇幻是往前做。當時即使我們拍出高精尖、科技感十足的畫面,對科技認知沒那麼強烈的觀衆也不會相信這是科技;現在我和貝珂的合作主要在科幻片上,觀衆對大陸的科技水準是有國民自信的,可以接受科幻就在身邊。

《深網》:陸導在特效行業工作多年,你怎麼看這十年來中國科幻片的發展?

陸貝珂:從特效行業來看,這十年計算機視效工具軟體和硬體都有很大的提升。此外,在人才儲備方面,圖形圖像學的人才也越來越多,這都是我們拍好大型科幻IP的土壤。

《深網》:特效公司BaseFX、數字王國等,都經曆過從為好萊塢服務到為國産科幻服務的過程,國内影視特效行業的成長展現在哪方面?

陸貝珂:我也經曆過這個過程。雖然之前好萊塢電影會找國内特效公司做外包服務,但此前最好的特效,還是得到國外去做。

《捉妖記》是個分界點,《捉妖記》的特效是BaseFX做的,裡面的角色動畫、特效等完全是在國内制作,沒有國外公司參與。今年上映的《流浪地球2》的實拍、藝術創作、特效也是中國公司從頭到尾完成的。《三體》電視劇的技術總監、一線創作人員、一線的合成師、動畫師都是中國公司自己的團隊。

《深網》:好萊塢的科幻片已經形成了蒸汽朋克、末日廢土、太空歌劇等各個流派,好萊塢為何會誕生這些流派?

楊磊:好萊塢科幻片能産生各個流派與他們的國情及發展有關,有生産科幻小說的土壤。從凡爾納的《八十天環遊地球》到《基地》、《沙丘》,深入了解他們的内容,就會發現他們在通過科幻劇表現他們的曆史、國家、民族,這是好萊塢科幻的核心和屬性。包括後來《星球大戰》中星戰種族的設定都是對當時美國價值觀的映射。

在中國,科幻屬于舶來品,在國内拍科幻片很容易陷入模仿各個流派的窠臼。例如模仿蒸汽朋克風格,故事設定在蒸汽科技達到巅峰的架空世界。中國沒經曆過蒸汽時代,觀衆沒法感覺。

是以,我們在尋找中國式科幻的落腳點時就要尋找中國人的基因,找到自己要表達的思想和精神核心。無論是哪個流派,一定要有自己的“核”。

大劉(劉慈欣)的《三體》就有強烈的價值觀輸出,它自帶宇宙觀、價值觀、人生觀,即使閱讀門檻高,也能影響很多讀者。

貝珂是瘋狂理科男,是科幻重度愛好者,也是《三體》骨灰粉。2006年,《三體》在《科幻世界》雜志連載時,我們就在跟讀和讨論《三體》。貝珂說服我一起拍《三體》寫了封兩萬字郵件,我對最後一段話至今印象深刻,“如果我們的人生能夠跟《三體》重合過一次的話,此生無憾。”

《深網》:拍《三體》後,在國産科幻片的獨特性方面找到自己的方向嗎?

楊磊:決定拍《三體》時,我就跟劇組說,先把科幻忘掉,先想想怎麼找到現實主義。拍中國的科幻片,首先要讓國内觀衆相信這個故事。電視劇開篇把人物置入2007年的北京、1969年的東北等現實情境中,是為讓觀衆相信這個故事,跟着劇情節奏走,然後慢慢發現竟然有外星人,讓觀衆有一個從相信到驚訝的過程。

整個片子,無論是選演員還是布景,我們都是以現實主義為基礎,包括劇中的遊戲,我們也考慮了2007年的遊戲處在什麼水準。片子一開始,觀衆首先聽到的是2008年奧運會場館籌備的新聞,這瞬間給了觀衆一個感覺,這是真實的。有了現實場景的鋪墊,觀衆才會思考宇宙及外星生命的可能性。

陸貝珂:《三體》電視劇代入感很強的原因是我們用現實主義的态度來思考這件事。包括《三體》第二部,我們也要用現實主義來思考,例如我們發展到100年後會是什麼樣的?中國人的核心概念是什麼?要把西方舶來的科幻外衣放下,用中國人的思路來想問題。在中國科幻這件事情上,我們要建立自己的文化自信。

“《三體》的15個思想實驗”

《深網》:你一直在強調現實主義,你想通過《三體》反映哪些現實議題呢?

楊磊:《三體》原著本身就反應了很多現實議題,這本書有15個思想實驗,第一部裡就有四個思想實驗。劉慈欣非常理智,更像是一位科學家在寫作。

第一個思想實驗是,在科技資訊時代,個體能否毀滅整個世界。大劉在《三體》中給出的答案是,可以,葉文潔和三體星上的1379号監聽員。如果回到百年前的冷兵器時代,個體不可能毀滅世界。

在黑天鵝事件頻發的今天,一個按鈕可能就預示着毀滅。這個思想實驗是有現實意義的。

第二個思想實驗是,打蛇打七寸。一個文明的七寸是什麼?是科技,科技的七寸是什麼?大劉給出的答案是基礎實體。是以原著裡,三體人派了一個看不見的智子就把整個人類科技鎖死。

第三個思想實驗是,兩軍交戰,内部出現叛徒時,什麼最重要?原著給出的答案是叛徒和敵人的聊天記錄最重要,是以才有了後來的古筝行動,用納米刀把“審判日”号切成幾片,隻為拿到資訊。這一點也有現實隐喻。

不少《三體》原著粉在看三體時,不是為了看故事情節,而是當成哲學書在看,進而對世界觀和宇宙觀有重新的認知。

《深網》:《三體》拍攝期間,大劉曾去現場探班。你和他相處時,有哪些事情印象深刻?

楊磊:我是他的粉絲,見他有一種“主來了”的感覺,非常緊張。為了緩解緊張,我一直找話題向大劉請教。劇組的同僚後來問我:“導演,你話怎麼這麼多?”

我一是怕冷場,二是緊張,心髒“咚咚咚”一直在跳。本來大劉的行程是探完班就離開。當天收工後,我收到資訊說“大劉在等你吃飯”。我趕緊飛奔回去和大劉一起吃飯、撸串、聊天,問各種問題。包括他怎麼寫史強、汪淼?為何把愛因斯坦、牛頓寫得跟他隔壁鄰居似的?後來去讀《牛頓傳》、《愛因斯坦傳》,發現他們就是那樣的人。大劉這麼一位出世的人,把人物刻畫的如此清晰。

科幻的影像化表達方式

《深網》:《三體》電視劇需要把原著中天文學、實體學中很多抽象概念具像化、視覺化,如何去系統建構這種轉換?

陸貝珂:我們在視覺呈現上大緻有三種風格。一是寫實,例如古筝行動中船體的碰撞、變形等需要在基礎實體原理上做到寫實。原著對雷達峰上的天線轉動,怎麼和望遠鏡結合沒有具體描述,但在拍攝中,我們要把其真實呈現,這是寫實風格。

第二種風格是藝術處理。例如在卡通片中,火雞農場主、射手等元素都經過了大量的藝術處理。因為感恩節吃火雞是美國人特有的節日,農場主理論是英國哲學家伯特蘭·羅素提出來的,是以在設計火雞農場主動畫時,肯定會采用西方藝術動畫的風格,而不能采用中式動畫風格。

第三種風格是科學解釋動畫、CG(計算機動畫)。例如汪淼和老年葉文潔在廢棄的紅岸基地裡聊宇宙文明等級時,對一級文明、二級文明、三級文明的解釋。外星文明等級最早是由天文學家尼古拉·卡爾達舍夫(Nikolai Kardashev)提出的,這裡拍攝就需要拍的跟紀錄片一樣。

此外,在太空中表現恒星、三體行星和三個恒星的關系,是科教片式呈現方式。太空極其空曠,我們直接拍攝太空,觀衆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是以我們需要把他們的位置關系放得特别大,主要是為了讓大家像看一個八大行星旋轉圖那樣來了解這個畫面。基本上,全片就是不停地混用這三種表達模式做畫面設計。

《深網》:無論是前期拍攝還是後期處理,科幻影視制作的産業鍊都非常龐雜。如果有從業者想進入科幻影視制作行業,該從哪裡入手?涉及哪些工種?

陸貝珂:先做研究,研究事實是什麼,科幻影視制作應該是内容大于形式。例如表現計算機CPU,你需要了解二進制、與非門、電子管、半導體、超大規模內建電路、光刻機,隻有了解這些才知道CPU是怎麼生産出來的。以此為基礎,回到現實主義的創作思路,通過畫面還原出來。

把文字或者概念性的東西變成畫面,這叫概念設定。

概念設定之後,你就要做對應的制作方法,包括實體特效和計算機特效。如果是純CG制作怎麼做,如果需要實拍制作、實體特效,你需要研究拍攝方法。這個地方就開始分叉了,實體特效需要更多地去找實際制作模型、制作雕刻,包括微縮景觀拍攝,你要找懂微縮景觀的攝影師,把淺焦的東西盡可能拍長焦,盡可能景深更深,淺景深看起來東西會特别小。如果是計算機特效,裡面最簡單的劃分就分成模組化、動畫、材質貼圖。

實體特效和計算機特效又細分為各個工種,比如動畫做動力學模拟就分成很多子產品。一般來說,一個鏡頭要經曆十幾個子產品,有的會更長。

《深網》:在這些複雜的鍊條當中,中國科幻影視面臨哪些技術瓶頸?

陸貝珂:還好。如果真有技術瓶頸,那就不僅是國内科幻影視産業要面對的,而是整個世界圖形圖像學要面對的。有些是基本原理上的瓶頸,現在并沒有絕對的技術原理上的瓶頸。

人類本身是三維視覺的動物,看東西一定是三維視覺的。你不通過數學手段,其實無法表現四維、五維的空間。我們所有計算機軟體、圖形圖像學的基礎研究,都是基于三維視角的。你最後看的畫面,就算是用立體眼鏡看,它的制作原理也是最後投影到平面上的畫面。用平面的畫面來模拟出三維的立體感出來。

如果說我們真的要表現《三體》裡面的二維化,軟體的局限性是有的。你隻能做比喻,這個地方不可能絕對傳達出來。再比如真正的四維空間、五維空間,你隻能在畫面高度概括地去比喻它,不可能絕對地傳達出來。因為你的底層邏輯是把三維的東西變成二維化,如果要涉及到這種東西,就是用比喻的方法去設計它。

《深網》:有讀者認為《三體》第一部主要發生在地球上,有現實基礎。《黑暗森林》《死神永生》發生在宏大太空、遙遠未來。第二部、第三部在視覺上是不是很難呈現?

陸貝珂:最困難的部分已經說了,剩下的隻能一點點研究。例如真正的太空大型戰艦不可能在地球的重力下生産,我們就需要研究所學生産太空艦隊的船塢會出現在哪個地方,是近地軌道、遠地軌道還是拉格朗日點這類地方。找到地方後,再考慮戰艦的尺寸、金屬構件、材料是什麼樣子。例如《星際迷航》裡的戰艦繼承了太空歌劇那類巨塢巨艦的想象,我們也可能基于三體的風格把戰艦建構的更加寫實。

“仰望星空會矯正人類的傲慢”

《深網》:《三體》裡提到不少關乎到人類終極命運的宏大命題。你怎麼去了解人類的未來?

陸貝珂:當你的科技越發達,人類的全球化程度越高,其實有些地方反而變得更加脆弱。有些東西它越複雜,精度越高,它确實就會出現更加脆弱的效果。

科幻小說并不承擔對未來進行預言的功能,但它能給人提供一些思考視角,影響真實的個體面對外界環境時做出的選擇和他想問題的方式。

我個人覺得,《三體》等科幻小說的作用是,讓年輕人看到自然科學帶給人類社會的可能性,及人類自身的局限性。

自然科學沒有政治性,是基于世界底層規則和自然規律的一種科學。與科技、醫學等相比,我們對人類大腦的探索相對落後,因為從倫理上看,我們無法直接打開大腦來研究。是以,我覺得很多問題必須超越人類原有的生物屬性才能解答,是以創作中的思想實驗比較重要。去挖掘一些嚴肅課題,這是一種使命感,也是對自己的鞭策。

《深網》:大劉曾說過希望科幻作品能讓人類思考未來的命運等,你怎麼了解?

楊磊:大劉也說過,“我隻寫有可能發生的事情”。我覺得,這個點很重要。我們寫科幻要基于什麼?把科幻這兩個字拆解開來,是科技和幻想,即以科技為基礎的幻想題材,硬科幻是基于科學去幻想可能性。

《三體》提出了很多可能性,例如争議很大的黑暗森林理論,其實它隻是提供一種可能性。我曾經看過一本書,說人類是複雜的動物,複雜到最終自我毀滅。看到這種可能性,我們要經常反思自己,反思自己的文明,人工智能馬上要發展起來了,它對我們人類會有什麼影響?很多科幻作品有各種各樣的表述,當我們看到了某種可能性的時候,我們是不是要反思,人類是不是要再這麼複雜下去?是以我們用科幻作品反思,讓我們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一點。

《深網》:拍完《三體》後,再度仰望星空時,你會想到什麼?

陸貝珂:我還挺喜歡仰望星空的,我屬于對日常生活不是特别關注的那類人,很容易想未來的事情,感覺在大千世界個體很渺小。我仰望星空時,會矯正自己的傲慢。因為可能有無數的行星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運轉,自己或許隻是一粒塵埃。

楊磊:這個問題挺有意思。劇組殺青最後一場戲,是葉文潔回到齊家屯的那場戲,村民問葉文潔,你害怕星星掉下來嗎?我當時感觸很深。

我最近常說,我們就是這個曆史長河中的一個水滴。當你仰望星空時,很多事情就釋然和放下了。三體人經曆了這麼多次文明輪回,我在想地球是不是也經曆過,隻是我們不知道而已。當我們從宇宙這個大尺度來看問題,傲慢、嫉妒等很多事情都會放下。

《深網》:《三體》故事的開端是圍繞着“實體學不存在”展開,你們對現代科技文明的真實性産生過懷疑嗎?

陸貝珂:這個問題比較個體。我十七八歲熱衷看大衛.休谟、卡爾.波普爾等哲學家的書,對我的人生觀、世界觀影響很大,特别是休谟的不可知論。

阿西莫夫在小說《我,機器人》中提出機器人三定律,小時候看這本書,我覺得這個定律是真的。但長大後再看,我會質疑這個定律。因為需要先定義什麼是人,什麼是機器人?就像“忒修斯之船”悖論,充滿了定義及懷疑論。

我忽然有一天就想到,這種懷疑論和不可知論,最大的問題是,人這種生物本來就是靠确定性堆積起來的,如果用一種不确定去解釋自己生活,它就是虛無的,沒有坐标的。人類最基礎的問題是,人從哪兒來,到哪兒去?清楚人類的進化時,虛無感就會減弱。雖然人是時空中渺小的生物,但有了坐标點,就能更好的去了解這個世界。

楊磊:如果站在更高的尺度去思考人類文明,确實能引發我很多反思。例如《周易》是怎麼寫出來,而且還能流傳到現在?很多人把《周易》當玄學,我有時會想《周易》有沒有可能是上一代文明留給我們的某種數學公式,幫助我們來推算未來。

引發反思很正常,就像《三體》中太空戰艦在水滴面前不堪一擊,我會聯想到,八國聯軍打清政府時,就是熱兵器對戰冷兵器,是高維文明和低維文明的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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