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長篇連載】33《嶽王》之十一——亂世紅顔(4,5,6)

作者:雲蕭

來源:公衆号紙上光年說

【長篇連載】33《嶽王》之十一——亂世紅顔(4,5,6)

4

黃河北岸,徐慶帶三千餘人次第行進。其中,舒繼明率五十騎為前鋒,趙宏率一百步兵為第二梯隊,徐慶率二百步兵押後,于鵬、霍堅和韓清分率其餘男丁護送老弱婦幼。

将近黃河渡口,遠處馳來一支軍馬。舒繼明回馬報告:“從绯紅色的旌旗和軍裝判斷,應是宋軍。”徐慶下令:“全軍戒備,準備弓箭,以防不測。”有兩騎自遠而近大呼:“我們是姚政、嶽翔,身後是張四哥所率五百精騎!”

黃河渡口,已停泊四十八條渡船,嶽飛率軍嚴陣以待。舒繼明、趙宏率前鋒到來,嶽飛說:“你等立即部署老弱婦孺渡河。”舒繼明、趙宏齊道:“遵命!”

嶽飛一手牽逐電骠,一手執天威神锏,緩緩步行尋找。遠遠見到姚氏、姚茂一行,嶽飛立即疾跑上前,跪下哭道:“兒子不孝,使媽媽、八舅等受苦受難三年,乞媽媽責罪!”姚氏極力克制淚水:“五郎為國效力,老身亦足自慰。軍務在身,可免禮速起。”

嶽飛又向姚茂、吳惠娘等一一見禮。吳惠娘伸手一指,嶽飛便見李娃一手牽了嶽雲、一手抱了嶽雷過來,不由大驚:“李十姐如何亦在軍中?”李娃将嶽雷遞他,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奴投奔表弟韓清,不期路遇姚媽媽。鵬舉勿驚,快抱一抱發發。”嶽飛向她長揖:“多謝李十姐照顧兒子。”李娃還禮道:“奴與鵬舉早識,何須言謝。”

嶽飛右手抱住嶽雷,左手摟緊嶽雲說:“我作阿爹,未能盡責,今日委實愧見兒子!”嶽雲小臉緊貼嶽飛的甲胄,哭道:“阿爹殺敵,保家衛國,并無虧負兒子,惟是兒子日夜思念阿爹。”李娃對嶽雷說:“發發,快叫阿爹。”嶽雷對李娃一笑,也用小臉緊貼嶽飛臉頰,不斷叫喊:“阿爹,阿爹!”張憲、韓清、姚茂等人在一旁見得,也都忍不住落淚。

嶽飛突然發問:“為何全家除母親和兩個兒子,大家都在初冬穿夾衣?”吳惠娘笑道:“李十姐将自家綿衣送與阿姑,又與兩個侄兒各縫一套。其他人卻是無福。”嶽飛複對李娃長揖:“李十姐委屈自己,厚待自家母子,叫我何以為情?”李娃還禮道:“患難時節,尤須撫恤老幼,鵬舉不須挂心。”

嶽飛轉頭說:“請媽媽與八舅登船。”姚氏說:“如今你既是一軍之主,我們便不可居前。且待衆人濟渡已畢,最後登船。”嶽飛又說:“請韓寨主與李十姐登船。”李娃也說:“奴家願與姚媽媽一同登船。”姚茂卻說:“我便依五郎所言,先期過河。”

鞏縣,李娃臨時住處,嶽飛進來說:“不知李十姐相請,有何吩咐?”李娃捧出一件包裹說:“我才縫得一件綿袍,鵬舉可穿上禦寒。”嶽飛連連擺手:“李十姐須先穿上綿袍。我身強體壯,尚能應付。”李娃說:“此是為鵬舉量體裁衣而做,奴家怎生穿得?”嶽飛還待推辭,李娃卻不由分說,搶步過來,當即幫他卸掉甲胄。甲胄才去,恰見嶽飛内衣左腰的玉環,紅絲繩绾成的同心結異常鮮豔,李娃不由臉頰微紅。

嶽飛察覺李娃的神色有異,猛然想起腰間的物什,忙别過臉去:“我尚有軍務,不如就此告辭。”李娃也别過臉去:“隻要鵬舉帶回綿袍,但去無妨。”嶽飛說:“李十姐衣單,亟待另加衣服。”李娃說:“鵬舉寬心,奴自當加衣。”

嶽飛正要退出房門,卻被李娃喊住:“鵬舉稍待!”嶽飛隻得停住:“李十姐尚有何說?”李娃說:“此回雁翅口寨的家眷甚多,奴家須與表弟共同安置。”嶽飛說:“此事何須再由李十姐費心?”李娃說:“鵬舉事多,奴家倘能分擔,自當分擔。”

韓清也走進來說:“李十姐措置此類事務,頗為得心應手,我倒隻能作她幫手。”嶽飛說:“也好,便請韓寨主與李十姐共同措置。”

5

鞏縣縣衙,嶽飛召集衆将:“右軍即将向開封進發,今将全軍分為三将,第一将正将王經、副将霍堅,第二将正将寇成、副将姚政,第三将正将郭青、副将沈德、準備将韓清。于鵬、王敏求兩人任親将,負責傳令與聯絡。右軍副統制張憲和第三将步兵,沿途保護家屬。”衆人齊道:“遵命!”

張憲說:“嶽六哥在胙城立功,已得進義校尉的封賞,且武藝高強,理當為統兵官。”嶽飛說:“嶽翔尚未多曆戰陣,不宜統兵,可當第三将戰士。”

出發伊始,張憲臨時找到二十輛牛車和驢車。張憲對姚氏說:“這一輛請姚媽媽、吳六姐乘坐。”姚氏依言上車,張憲又對李娃說:“這一輛請李十姐帶鞏三妹與嶽雷乘坐。”李娃卻堅決謝絕:“如今是亂世,正須服習勞苦,奴自當步行。”

李娃找來許多茅草,在姚氏的驢車裡鋪上厚厚的坐褥。吳惠娘說:“奴亦當步行。”李娃說:“三妹與發發須得照顧,不如姚媽媽帶三妹,吳六姐帶發發。”鞏三妹說:“我要和嶽雲哥哥一起步行。”姚氏笑道:“今日不需,他日自有機會。”

鄭州,大隊暫駐,張憲會同郭青、沈德、韓清和李娃計議。郭青說:“護送這四千家屬,我看缺得衆太尉,卻是缺不得李十姐。”張憲、沈德、韓清齊道:“正是!”李娃正待發話,嶽翔進屋來說:“禀報張統制,自家八舅在酒肆沽飲,卻是不償酒錢,縱酒行兇,又不服勸谕。”張憲眉頭一皺:“你且率四名軍健,将他押來,并傳喚店主同行。”

嶽翔出去,韓清說:“此事莫須報告嶽統制?”李娃說:“不可。嶽統制主張一軍,若不痛加懲治,何以維護軍紀?然而痛加懲治,又不免傷及舅甥親情。姚媽媽素來鐘愛八弟,更不可使她與嶽統制是以而生不快。”張憲問:“依李十姐之見,又當如何措置?”李娃低聲說,可以如此如此。郭青不免叫好:“李十姐料人處事,勝似須眉男兒!”

李娃等人退出,嶽翔帶店主和醉意尚濃的姚茂前來。郭青出面審問:“姚茂,你雖非軍人,然而随軍同行,亦不可違犯軍紀!”姚茂乜斜一雙醉眼吼道:“我是嶽統制的八舅,你奈何我不得!”郭青雙目圓睜,拍案而起:“我惟知有嶽統制的軍紀與軍法,不知有他的八舅! 且與他醒酒,責打二十杖!”軍士端一個大瓷碗上前,兜頭往姚茂頭上一澆。姚茂醉意全失,見軍棍已高高舉起,隻得連聲高喊:“小的乞郭正将恕罪!”

張憲适時走進屋裡,姚茂又向他哀叫:“張統制救我!”張憲說:“郭正将處事甚當,切不可教姚茂壞了嶽統制全軍紀律。然而念他初犯,權且寄責杖二十;日後再犯,自須兩罪并罰,斷不輕恕!”又轉向店主:“姚茂虧負你酒食多少?”店主說:“酒食資費三百文,打碎器皿物事須償八百文。”張憲說:“姚茂既違犯紀律,仗勢欺人,須償錢四貫。”

姚茂起身,無奈取出兩貫錢來:“我身上所有,僅此二貫。”嶽翔進屋,姚茂又對嶽翔高喊:“六郎救我!”嶽翔說:“如今惟有自家代八舅賠償,切望八舅從今遵紀守法。倘若再犯,我亦不便相救。你須知五哥性剛,便是媽媽說情,他亦不會以情徇法。”姚茂說:“張統制、郭正将在此,我日後豈敢再犯!”

嶽飛營帳,張憲說:“今日處理姚茂之事,全賴李十姐幕後指揮之功。郭正将言道,李十姐料人處事,勝似須眉男兒。依我之見,便是嶽統制親自措置,亦必不如李十姐周全,情理兩得。”嶽飛說:“李十姐煞是多謀善斷!”

張憲乘機進言:“如今嶽統制是鰥夫,李十姐亦待字閨中,末将以為,不如……”嶽飛臉色一下子通紅:“此事容後再議,容後再議……”張憲呵呵一樂:“嶽五哥滿面紅霞,原來蓄意已久!”

6

開封城,開遠門下,嶽飛帶于鵬、王敏求騎馬入城,卻見監門官孫革迎面而來。三人急忙下馬,孫革說:“嶽統制,你尚念下官的舊惡否?”嶽飛說:“當初孫幹辦秉公執法,我等自該斬殺,下官豈得不識道理!”孫革說:“我亦深知嶽統制是個識道理的将才。如今我身為監門官,卻是報國無門。如蒙嶽統制不棄,我願到右軍伏侍,共圖救國大業。”

嶽飛說:“孫幹辦博學多識,又能繼承宗留守的遺風餘烈,下官恨不能立時恭請前來軍中。惟是末将官卑職小,人微言輕,一時做不得主。”孫革說:“我惟求嶽統制留心此事,日後尋覓機會。”

于鵬說:“杜留守召右軍到東京,不知有甚緊切事,孫幹辦可得風聞一二?”孫革苦笑說:“我既被貶為監門官,如何知情?下官日前曾尋訪馬統制夫婦,他們亦是不知原委。”嶽飛正待向孫革告别,孫革卻上前緊握嶽飛雙手:“國家艱危,嶽統制任重道遠。杜留守的立身行事,自不待下官贅言,嶽統制遇事切須隐忍!”嶽飛說:“下官自當謹記孫幹辦的忠告。”言畢,三人上馬,與孫革拱手作别,直奔留守司。

杜充書房,門外站有四名執刀的兵衛,室内挂有杜充親手書寫的“運籌帷幄”條幅。杜充端坐書案後面,滿臉肥肉臃腫,兩條掃帚眉下,一對環眼不時露出威脅性的兇光。

嶽飛到書案前作揖:“末将嶽飛奉命率本軍前來東京,參拜杜相公。”杜充粗聲粗氣道:“聞得嶽統制祖貫是相州湯陰,自家祖貫是相州安陽,可謂有同鄉之親。”嶽飛說:“末将一介武夫,安陽與湯陰同州而不同縣,豈敢與杜相公叙鄉曲之誼。”

杜充說:“聞得你骁勇善戰,為本司諸将第一。今有張用與曹成、李宏、馬友結為義兄弟,屯兵城南玉津園,另有王善一軍屯駐城東劉家寺。他們出身盜賊,如今結成輔車之勢,不服留守司指令,日久必生禍患。你可與中軍統制馬臯共同出兵,剿滅那厮,為朝廷立功。事成之後,我自當與你升官。”

嶽飛大驚,不由暗語:“宗留守在,則盜可使為兵;杜充當職,則兵皆将為盜!”正待婉轉勸說,杜充卻用不容商議的口吻說:“明日元宵,你與馬臯正可乘機出兵,殺那厮措手不及。你且退下,傳令馬臯,我與他密議明日軍機,不得贻誤!”嶽飛仍欲說話,杜充怒道:“我另有要務,你且退下!”

南熏門,嶽飛、馬臯列陣完畢,張用與義兄弟也率兵出營列陣。嶽飛、馬臯與張用各自突出陣前,張用低聲說:“感謝兩位統制,先行安排于鵬囑告。”繼而大聲言道:“我日前對杜相公多有不尊,如今願悔過自新,遵禀号令。今有申狀一封,惟求二統制轉呈杜相公,代為舒緩,切望杜相公恕罪!”

嶽飛接過張用申狀,馬臯說:“國家危難,我等尤須共濟國難。切望張統制自今以國事為重,以私人恩怨為輕。”嶽飛說:“我亦是此意。張統制生逢亂世,骁勇敢戰,自當以殺敵為天職,而忽略細故,方是大丈夫氣概。”張用說:“二統制大義,張用敢不遵命?”嶽飛一揮手,右軍首先撤退。馬臯一揮手,中軍跟着撤退。

杜充書房,馬臯報告說:“我們到玉津園北,擺布軍陣,張用親自出馬,表示悔過之意,願自今之後,遵禀留守相公的号令,決無貳心。我們見張用幡然悔悟,便曉谕他以忠義報國。如今國禍已深,倘若國人自相交兵,惟恐虜人從中得利。今取得張用申狀,禀覆留守相公。”嶽飛乘機将申狀取出,放到杜充書案:“恭請杜相公過目。”

杜充滿面紫漲,一把撕碎申狀,大聲咆哮:“我要你們取叛賊的首級,豈要你們取叛賊的申狀!你們若不取張用的首級,我便取你們的首級!”

嶽飛怒色漸生,馬臯忙向嶽飛使眼色,又向杜充施禮道:“我等就此告退。”

留守司外,嶽飛說:“如此暴戾恣睢,簡直舉世無雙!”馬臯說:“且去我家從長計議。”二人才行不遠,卻遇孫革步行而來。嶽飛說:“杜充那厮仍要我們與張太尉厮殺。”

孫革說:“我已料得如此,故而前來。如今之計,惟有請嶽統制與馬統制緩兵一日,我自去玉津園,勸說張用率軍移屯西京,暫到闾太尉處安泊。如此,杜充亦是鞭長莫及。”嶽飛說:“此計雖好,卻不可洩漏。”馬臯下馬說:“我且借你一匹快馬,可繞道出開遠門而去。”孫革當即上馬,與二人拱手作别。

繼續閱讀